第三章 兩手准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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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石已經告辭而去,嚴嵩還坐在客廳的太師椅上沉默不語。那份《率意帖》靜靜地躺在他身旁的桌子上,他卻看也懶得再看一眼。

送賀蘭石的嚴世蕃回來了,見父親如此,便湊趣笑道:「兒子知道爹對這《率意帖》心儀已久,今日得之,也算了卻爹多年來的一大願心了。」

嚴世蕃所言非虛。張旭為盛唐大書法家,運筆大開大闔,體態奇峭狂放,開王羲之之後又一新境界,有「草聖」之稱。嚴嵩作為嘉靖一朝書法名家,當年也甚喜行草,於此浸淫日久,這些年於書法一道更有大乘之後,才反璞歸真,專工隸楷,但對「草聖」張旭仍是推崇備至,對張旭的書法名作《率意帖》自然更是必欲得之而後快。賀蘭石真可謂是煞費苦心地投其所好了。

嚴嵩看了兒子一眼,卻不說話。

嚴世蕃裝作不解地問:「爹以前每得書法珍品,無不欣喜若狂,今日為何卻為何不甚歡喜?莫非這《率意帖》竟入不得爹的法眼嗎?」

嚴嵩搖搖頭,緩緩地說:「張伯高(張旭的字)書法一向以險峻沉雄、跌宕逸著稱於世,《率意帖》又是其鼎盛之年傾心之作,如瀑飛泉涌,汪洋恣肆,又似名將臨敵,岳持淵停,極盡似奇反正、渾然天成之妙,千年以降,舍王右軍(王羲之的字)《蘭亭閣序》,誰與爭鋒?為父若不為之心折,只怕要被人嗤笑為不知書家之妙了!」

他撫摩了一下靜靜地躺在藍布包袱皮上的《率意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若在平日,為父得此神品,必焚香沐浴,擊節稱賞一番。可今日……唉!」

「這有何難!」嚴世蕃興沖沖地說:「今日請爹回來之時,兒子已命人備下熱水,這就著人伺候爹沐浴更衣,再將它高懸於明燭之堂,置酒陪爹做長夜之飲。兒子記得唐人筆記中所載,張伯高生性嗜酒,往往大醉後呼叫狂走,然後揮筆寫狂草,或許這《率意帖》便是他酒後所做。爹一邊飲酒,一邊欣賞這無上妙品,豈不正合了古人之意?」

嚴嵩的面色緩和下來:「難得你一片孝心,若真能如此,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他又嘆了口氣:「欣賞名家驚世絕艷之作,須得沉心靜氣,神游物外,方能體會其中之妙,依為父如今之心態,萬難做到心無旁騖,只怕褻瀆了此等神品……」

嚴世蕃不好繼續裝糊塗,說:「爹是否覺得賀蘭老板所說之事頗為棘手?」

嚴嵩說:「譽則功在社稷,毀則名教罪人,何只『棘手』二字可以論之!我問你,你收了那個賀蘭石多少銀子?」

嚴世蕃腆著臉說:「不敢瞞爹,賀蘭老板曾送了兒子一張一萬兩的銀票……」見父親的臉立刻又沉了下來,又趕緊解釋說:「兒子也並不是貪他這點銀子,實因爹曾經說過,朝廷即將用兵江南,要之務一是選將練兵,二是籌措軍需。選將練兵這等大事朝廷已有方略,惟有籌措軍需之事卻頗為不順。爹如今管著戶部,兒子自該為爹分憂才是……」

嚴嵩突然擺了擺手:「什么也不用說了,著人給我備下一只湯婆子,我即刻進宮覲見皇上。」

嚴世蕃心中暗喜,卻說:「爹,這個時辰只怕皇上已經安寢,爹就在家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去見皇上也不晚。」

「如今皇上宵衣旰食,這會兒必定還在東暖閣里批閱奏疏。茲事體大,要即刻上達天聽才是,等到明日只怕就晚了。」嚴嵩說:「廠衛番子暗探密布京城,他賀蘭石今日到我嚴家之事,必定瞞不過皇上。與其耽擱時日讓皇上猜忌,不若立時就奏報皇上,聽憑聖天子裁奪。」

「兒子這就命人伺候爹沐浴更衣。」

「讓人給我拿一套干凈衣裳來,沐浴就不必了。」嚴嵩笑道:「大禹治水,曾三過家門而不入,留下一段千古傳誦的佳話。當今聖上睿智無匹,也不會在乎臣子身上的一點異味。」

嚴世蕃將崇拜的目光投向父親,由衷地贊嘆道:「有爹這樣公忠謀國之臣,大明社稷幸甚,天下蒼生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