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亂如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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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壓抑住內心的驚恐,初幼嘉結結巴巴地說:「怎會……怎會這樣?且不論遼王德才能否膺九州萬方之托,以他遼藩之疏,怎能生出窺測天位之心?」

何心隱冷笑著說:「這又何奇怪的?不正是太岳方才說的那樣『禮樂崩壞之時,什么樣的牛鬼蛇神不能冒出來?』嗎?說來真是好笑,若以太祖高皇帝血脈之親疏而論,排一百個也論不到他遼藩,但總有那么一些人,真以為自己是天潢貴胄,自打一落地起,就想問問奉天殿外的那只銅鼎有多重了!」

「可是……可是顧公乃是聖人門徒、海內人望,他怎會……怎會……」

「這就更不奇怪了!」何心隱說:「愚兄知道兩位賢弟昔日曾受他頗多恩惠,但愚兄還是要說,眼下南都靖難之事還八字沒有一撇呢,那些所謂的士林泰斗、清流領袖就一心要謀奪擁立之功了!」

「不,不會……不會這樣……」初幼嘉喃喃地說:「顧公情致高遠,視功名利祿如糞土,不會為了什么『從龍之功』而悖背禮教違逆祖制的……」

「愚兄也不怕兩位賢弟著惱,就索性都說與你們吧!」何心隱冷笑著說:「你們的那位情致高遠的顧公只怕壓根就沒把什么禮教什么祖制放在眼里!就以今日之事而論,遼王不經請旨便離開藩邸,已是違背祖宗家法,更僭越動用了親王甚或太子的儀制,何論禮教何論祖制?更為可恨的是,他們公然帶兵入城,欲以武力強行脅迫,監國千歲派出親衛及南都守備之兵阻攔,他們竟刀兵相向,殺傷諸多軍校,若非魏國徐公、誠意劉伯及時趕到,約束部眾不與之計較,只恐堂堂南都、太祖陵寢之地,又要遭逢一場兵禍!如斯所為,置聖賢教誨於何地?又置祖宗家法於何地?」

何心隱越說越激動,到了最後,竟大聲喊了起來:「當此國事多厄、名教劇變之秋,我輩當戮力同心,克己復禮,使禮儀教化、祖宗成法復行於九州萬方,他們這個樣子興兵脅迫,成何體統!倘若眾人不服,鬧將起來,朝廷大軍乘虛南下,致使靖難大業功敗垂成,這一份罪責,有誰承擔得起!胡鬧!胡鬧!!簡直是胡鬧!!!」

張居正心里慨嘆一聲:遼王不經請旨便離開藩邸、僭越動用了親王儀制諸事的確是違背了祖宗家法、朝廷規制,但那些起兵靖難的藩王宗室移駕南都,哪個不是如此?在他們的眼里,又何嘗有過什么禮教什么祖制?但是,聽何心隱的話里,已將原本不屑一顧的那些勛臣改以「魏國徐公、誠意劉伯」這樣的尊稱,大概是因突如其來的遼王帶兵南下之事太過嚴重,太不得人心。不過,或許對於何心隱這樣的江西人氏來說,支持擁戴就藩於江西的益王是理所當然之事,就如同盡管他與遼王有家仇,但若要他從益王、遼王之中選擇一人的話,他大概也會更傾向於遼王一點……

但是,撇開鄉土觀念不論,也不論益王、遼王到底誰更有能力做一位治國安邦、撫民化外的皇帝,何心隱方才所說的親疏之論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也就是說,按照「少不越長,疏不間親」的倫常准則和「立君以親」的祖宗家法而言,作為太祖二十五子的遼藩,無論如何也無法身與憲宗第五子嫡孫的益藩相提並論――一個是已經出了五服,不過因是太祖嫡傳血脈,勉強還被認定是宗親藩籬的旁系子孫;一個是當今皇上的堂兄弟,即便撇開當今失德亂政,已被天下人決意放棄的嘉靖皇帝,他也還是先帝武宗正德皇帝的堂兄弟,兄終弟及,天經地義,遼藩怎能有越益藩而代之之理!聖人出,黃河清,經過幾千年來長期的灌輸、施行,又經過大明開國一百七十多年的禮儀教化,綱常倫理已成為人們心中凜然不可違犯的「天條」,否則當今皇上也不會因推行有悖於春秋大義、祖宗成法的新政而遭到官場士林的堅決抵制,更不會引靖難之亂。如此簡單的道理,身為士林泰斗、清流領袖的顧公怎么會不知道?他又怎會不顧官場士林,乃至天下蒼生的悠悠之口,行此大不韙之事?

想到這里,張居正又回想起了他與初幼嘉當日面謁顧?之事:他們虛心求教,再三懇請顧?賜以明示,顧?卻三緘其口,最終也沒有對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來。即便不說是當他們是黃口小兒,「豎子不足與謀」,不能將擁戴遼王之事透露給他們,但至少也應稍加暗示,免得他們在波諉雲詭的動盪時局中走錯了路啊!難道是聽說他們與何心隱廝混在一起,擔心他們走漏了消息?如此行事,難謂「正大光明」四字之評……

一時間,張居正的心里紛亂如麻,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加之什么情況都不明了,他也不想多說什么,便收斂了心神,繼續聽何心隱和初幼嘉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