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奚溫寧悶頭往外一陣暴走。

剛才發生的一遭, 始終在她腦海盤桓，耿耿於懷。

她好像氣都來不及喘，沿著校園外的河道拼命地跑。

憑借潛意識往回家的方面一路狂奔。

說到底是極度缺乏「實際經驗」, 就算平時和郁柚他們開車, 說一點色-色的女生話題，那也只是紙上談兵。

除了初中時期上過生理衛生課, 奚溫寧甚至沒有接觸過與兩-性相關的其他書刊雜志。

那種在現實生活中, 看見女生在男生面前裸-體的奇怪感覺，是抗拒不來的。

她從沒有過這樣的心慌, 雙手莫名地發抖。

心里有很多想法搞不清楚, 根本弄不明白。

她不能去想了。

奚溫寧停下腳步揉了揉臉, 覺得肚子也莫名疼。

這世界對她這樣人生閱歷「單純」的高中女生來說，還是有很多明確的界限。

就像很多年輕人，至今無法想象自己父母上-床的畫面。

當看到現實的畫面撕去了所有用鏡頭、文字和線條修飾堆砌的美感, 那種幻滅的沖擊感特別強勁，毀天滅地的成為人生陰影。

「你怎么能跑這么快？」

身後傳來徐遠桐的聲音。

眼看他走過來，奚溫寧低下頭, 目光落在他的腳踝處, 又像沒有什么聚焦, 淡淡說：「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徐遠桐看住她。

路燈下一張小臉凈白，臉頰帶著微微的粉, 紅唇翹著, 有點誇姣。

「你以為你能跑去哪里？」

「……」

見她沒了應答, 一張小臉不自然地蒼白, 也不像是被凍的。

他很淺地笑了一下：「抱歉，讓你嚇到了。」

「……你拒絕她了啊？」

「不然我能在這里？」

「……」

奚溫寧臉色實在不好，他很無奈，修長的指節蜷起，在她臉頰處輕輕刮了兩下，這樣的姿勢帶著一些寵溺和縱容。

聲音里也有種不易察覺的溫柔。

奚溫寧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點。

她咽了咽口水，才說：「我連小-黃-片都沒看過呢，就上次你那破漫畫，我瞄到幾眼，已經夠嚇人了。現在突然讓我看到活-春-宮，有點接受不了。」

「嗯。」他很能理解的樣子，「沒什么好怕的。」

徐遠桐說話的時候，路旁有車子打著燈堪堪閃過，一明一暗，映在他臉側。

「『性』的本身，應該是適度的、讓你感到快樂的，你不用害怕它。」

奚溫寧沒意料到他會和自己談這個話題，皺眉抬頭，終於與他一雙清湛的眼眸對視。

「假如，你沒有辦法坦然接受它，那它只會為你徒增單方面的苦惱和隔閡。」

徐遠桐的聲音平和，超乎年齡的理智。

「『性』是比愛更直接了當的東西，它就是原-始的，沖動的，不可抗拒的。但愛要曖昧多了。所以我們才會用愛來束縛性。」

奚溫寧咬了咬唇，緊張了，伸手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他疑惑地看著她，就在這一霎，覺得--心里很多情緒不像是自己能控制了。

觸電過猛，有些短路。

過了幾秒，她才問：「那對你來說，愛是什么呢？」

「要是我能說明白，它就不曖昧了啊。」

她聽著有點喪氣，大概縱使天才，也意識不到這樣的對話對她來說有多曖昧。

徐遠桐抿住唇角，稍後，才淡淡地說：「大概愛是崇拜，是依賴，也是占有，是害怕孤獨，也是一時的孤注一擲，或者玉石俱焚。」

奚溫寧覺得這種說法也好聽，終於是笑了：「所以，你才會說這種東西不靠譜，是嗎？」

徐遠桐卻瞥了一下眼，若有所思。

「不，當你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內心就會有答案。」

「愛也好，性也好，只要遇見那個對的人，大概就會迎刃而解，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解法。」

它就會指引你，不必去想，內心也會有答案。

奚溫寧怔怔地聽他說著，方才顫抖的雙手已經安靜，兩人邊說邊往家走，在外人看來，更像是一對校園小情侶在壓馬路。

徐遠桐從書包里拿出那杯抹茶拿鐵，因為怕涼的太快，還用他的一塊毛巾抱著。

這時候拿到她臉龐，蹭了一下：「抹茶拿鐵都冷了，小傻子。」

那么問題來了。

……她是喜歡徐遠桐的吧？

奚溫寧接過飲料，眼皮一跳，意識到自己內心的這個問題，雙頰唰地發燙。

她只好急忙地瞎找話題：「你這人真的很奇怪啊，遇到校花在你面前……脫衣服，你都能這么淡定，還談兩-性知識。」

徐遠桐沒說話，靜靜地望著遠處灑落的月光，清冷的氣息彌漫在整條街區，像是將兩人漸漸地圍住，隔離人群。

「如果鄔明君真的明白她在做什么，那我也沒什么好批判她的。」

奚溫寧戳入吸管，嘴里是甜甜的抹茶味，內心也跟著泛甜。

忽然就覺得這人真和任何同齡的男生都不一樣。

也許換做別的男生，不是欣然接受，就是覺得輕挑和厭惡。

但他兩者皆非。

他說，這只是我們價值觀不同。

或許那女孩只是對待「性」的想法還不夠成熟，又或者她足夠成熟，更像是國外的理念，她的態度開放自由。

徐遠桐不會去輕視和輕賤，不置可否，只是不相為謀。

奚溫寧隱約覺得，也許誰也不能真正搞懂徐遠桐。

因為他走的太快，太超前了。

……但，這算什么。

他在給她做性-啟-蒙教育嗎。

徐遠桐的氣息縈繞在身畔，撩的她耳根子都要燒起來，讓人覺得快要暈眩，卻又分明地有著距離感。

奚溫寧莫名委屈了。

「不對呀，你不是還看小黃書嗎？怎么還能這么……清心寡欲。」

「看小-黃-書難道就要到處發-情？」

「……嗯，我明白了，你是正常的排解生理問題。」

「你還不如說我是為了做『科學研究』。」

徐遠桐耐心地聽她掰了一路，直到把她送到樓下，臨走前說了一句：「早點回去洗澡睡覺，不然當心感冒。」

「嗯，知道啦！」

「還有。」他特意又輕聲叮囑一句，「我知道你喜歡天馬行空的瞎扯，但有時候，什么也別多想，知道嗎？」

奚溫寧走到家門口，忽地停下，目光里留下他轉身消失在拐角的殘影。

這世界上仍然有無數她不知曉的隱秘，在世間游盪飄行。

但好像只要有他，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很久以後，奚溫寧在與陳凌他們一起接受媒體采訪的時候，被問了當初是被先生的哪一點吸引。

有記者善意地打趣：「是對您先生的英俊無法自拔吧？」

她淺笑安然，連連說是。

可轉念又看著鏡頭，一字一頓地說——

但能夠勝過迷人身體的。

唯有最迷人的思想本身。

……

十五中的科技節如期而至，維持一整天的活動，熱鬧非凡。

要是像蔣麓這種校霸混子，早就逃的不見人影了，但礙於徐遠桐要出場展示他的比賽成果，蔣霸霸非常樂意來湊熱鬧。

奚溫寧也早早地來到場地，舉著從家里帶過來的索尼大法，四處捕捉鏡頭。

蔣麓調侃她：「你參加的這什么艾薇社，好玩嗎？」

奚溫寧：「……」

身旁的郁柚都聽不下去了：「是愛影社，不是艾薇。你片子看多了吧？」

蔣麓聳肩：「行行行，反正都是拿個機器在那里拍拍拍，也沒太大區別。」

奚溫寧在會場轉了一會兒，根據徐遠桐先前說的，找到他的位置。

果然，還沒到正式開始的時間，他的展示區已經圍滿一半的觀眾，而且，不僅僅是女生，就連男生們也對這位學神充滿愛意。

鄔明君以病假為由沒出現，社長王登允還親自來拍徐遠桐。

「徐學神，今天打算給我們展示什么黑科技啊，大家都超級期待啊。」

徐遠桐沒有馬上回答，目光巡視間，看到端著黑色照相機很有模樣的小姑娘，嘴角不經意地上揚。

「隨便做的，沒什么特別。」學神慢吞吞說了一句，揉了揉零散的黑色碎發：「……不過也夠了吧。」

奚溫寧心里納悶。

雖然以前也覺得，可現在怎么越聽他的聲音越好聽，清淡似碎玉落盤。

而且只要看到他，身體都連帶著顫動，亢-奮的不行。

真的是要命。

她好像已經入迷了。

這個徐遠桐，看來是要把她給迷死了。

……

奚溫寧躲在照相機的鏡頭後面，目不轉睛，全情投入。

捕捉著徐遠桐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不停地按下快門，有些說不出的觸動。

十五中的校園里掛滿了科技節的宣傳橫幅和海報，就連附近的馬路兩旁，也能看見豎條型的宣傳圖。

而望著最受歡迎的年段第一，王登允心中不爽。

什么叫做「不過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