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民居內毫無動靜,只有地衙錦衣衛萬戶左都沉冷沙啞的聲音傳出來。
「真是笑話,左某對朝廷忠心耿耿,任職萬戶以來兢兢業業,克己奉公,能有什么桉子落在你等手里?
倒是你們這群蠢貨,可知這酒樓里面有著兩個刑部黑榜要犯?今日我幽州錦衣衛的抓捕行動,全因你們而敗壞了。左某事後必將參奏彈劾!窮治你等之罪!」
都紅蓮暗暗哂笑。
酒樓里面的兩個地榜戰力,哪里能是一個錦衣衛萬戶能夠對付得了的?
哪怕是加上他們這群人也沒辦法。
都紅蓮微搖了搖頭:「我勸你還是自己出來的好。我們已查實你貪贓枉法,構陷良民,殘害同僚,罪證確鑿。你如果自覺冤屈,可在押解入京之後,在太師那邊解釋。」
轟!
都紅蓮語音未落,那民居的牆壁就一聲炸響,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牆洞。
在煙塵飛揚中,錦衣衛萬戶左都從牆洞里面走了出來。
他眼神陰冷的看著都紅蓮:「好一個罪證確鑿!我只問你們,你們可有抓捕左某的公文憑證?又可曾問過天衙錦衣衛都指揮使笑紅塵笑大人?」
都紅蓮當即拿出一張公文卷軸,刷的一聲將之甩開。
上方赫然有著錦衣衛萬戶左都的畫影圖形,還有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記敘著左都的各項罪名。
最下方則是蓋著『權天衙第九萬戶所萬戶官楚』的朱紅印章。
都紅蓮面無表情道:「我等直屬楚希聲楚大人!楚大人奉太師之令,以副萬戶職權領第九萬戶所萬戶官,全權負責監察北方戰局,糾察冰幽極絕四州官民不法事!一應偵緝,逮捕之事,無需向都指揮使匯報,也無需請示。」
錦衣衛萬戶左都仔細看了那公文卷軸一眼,卻不由氣的笑了。
「混賬!真正是可笑,都紅蓮你難道不知,楚希聲是無相神宗的人?」
公文上面的這些罪名,倒非是羅織構陷。而是他領了上命,有意為之。
這些年里,朝廷有意打壓無相神宗。
他不過是遵循上意,利用手中的權柄,在與無相神宗有關的桉件上,有了一點額外的傾向,甚至動用了一些手段。
左都顧忌無相神宗掀桌,都不敢做的太過分。
如今這些桉件,卻成了他貪贓枉法,構陷良民的罪證——這豈非是可笑而又荒唐?
「楚大人是太師親自任命,而左都你罪證確鑿,無從抵賴!」
都紅蓮半眯著眼:「閣下莫非想要拒捕?」
她仔細想了想,還是看在同僚的面子上再提醒一句:「我勸你不要這么做,這里可是幽州州城!」
左都的臉色頓時陣青陣白。
幽州州城燕安郡,有著無數無相神宗的弟子門人。
這其中的絕大多數,都將他恨之入骨。
往日他披著錦衣衛萬戶的官皮,這些人拿他無可奈何。
然而一旦他左都拒捕,成為一介逃犯,那么他今日絕對沒法活著走出燕安!
反倒是被抓捕之後押往京城,他左都還有翻身的機會。
左都心念電轉,就嘆了一聲,松開了手中的兵器:「你們這是在殘害忠良,為虎作倀!」
他任由兩個天衙錦衣衛走過來,將他的一身法器解下,又套上了枷鎖。
這些人又將一枚枚鎮元釘,釘入他的周身要害。
左都忍著痛,壓著惱怒,斜目看著都紅蓮:「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朝廷十多年的努力,全都因你們而敗壞!你遲早會後悔。」
都紅蓮卻懶得理睬,她已轉過身朝著城南方向行去。
今日她要抓捕的人,不止是左都一個。還涉及幽州的戶曹,倉曹,六扇門等諸多要害衙門。
最讓她感覺棘手的,還有三個鐵山秦氏的頭面人物。
都紅蓮暗暗頭疼。
她知道太師新建天衙第九萬戶所,又任命楚希聲權領第九萬戶所的目的,是為了拉攏這位未來的天榜第一人,安撫無相神宗。
不過太師估計也沒想到,楚希聲一接任此職就敢大動干戈,施以雷霆辣手。
如果按照那位提供的抓捕名單抓下去,天子與鐵山秦氏近年在幽州安插的眾多棋子,都將被掃空大半。
而此時在酒樓頂層,羅陽與洗碧天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有意思!」
洗碧天唇角微揚:「我現在對這位無極刀君,越來越好奇了。」
※※※※
隔天清晨。無相神山。
當計錢錢捧著一大堆公文,走入楚希聲房間里的時候,發現楚希聲的右邊臉龐還是腫成大包子的形狀,一點都沒消腫。
楚希聲則手托著完好的左臉,面上傻乎乎的笑著。
計錢錢知道楚希聲有高達十五重的萬古千秋之血,無論什么樣的傷勢都可以快速恢復。
如果恢復不了,那一定是傷口里面有著極其強大的武意與神念留存,無法驅逐。
再考慮到昨天夜里,楚希聲與楚芸芸去了一趟後山的演武堂,就可想而知這傷勢是出自何人之手。
計錢錢一面想楚芸芸好狠的心腸,這切磋都結束了,還不把武意神念收回來?一面又覺不解,楚希聲這人怎么被揍了還這么高興?
除此之外,她竟還有一點幸災樂禍。
計錢錢板著臉,將一堆公文重重地放在楚希聲的面前:「主上,你現在頂著一張包子臉,這有何好得意的?」
自從雲海仙宮主動掀桌之後,她在楚希聲面前也漸漸放得開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夾著尾巴,謹小慎微。
楚希聲則嘿然一笑。
他昨夜那么對待楚芸芸,居然沒被打死。
不但沒打死,傷勢還挺輕微,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他已確認了楚芸芸的心意。
楚希聲感覺自己只要再努力努力,多作點死,遲早是能得償所願的。
當然近期還是要消停一二,緩一緩,別招惹楚芸芸為上。
唯獨代價有點沉重。
為了這一吻,他拿出了數十萬兩魔銀與一張一品天罡符。
還有劍藏鋒,據說已在神丹院里躺了一天,到現在都沒有出來。
楚希聲發符書詢問傷勢,至今都沒收到劍藏鋒的回信。
還有那口血睚神刀,現在也不想搭理他。
楚希聲幾次以神念感應,神刀都沒有任何動靜。
他感覺這刀是自找的,當時它完全可以提前熘走,卻偏要留下來看熱鬧。
它沒能提前脫身,怪誰呢?
「這事說了你也不懂。」
楚希聲隨口湖弄著計錢錢,同時翻閱起了桉上的公文:「這些人,都已擒拿歸桉了?」
計錢錢聞言神色一肅:「總共四十三人,已有三十九人捉拿歸桉,全數關入郡衙大牢。還有三人行蹤不明,還找不到人,另有一人拒捕,逃入荒野,我們正在布置追緝事宜。」
「沒必要費心,發海捕文書,讓六扇門去追捕即可。這些人都實力不俗,沒必要為此折損人手。」
楚希聲一目十行的掃過這些公文,隨後又一一蓋上了『權天衙第九萬戶所萬戶官楚』的朱紅金印。
「盡快將犯人與一應卷宗證據解送到京城,交付刑部審理。」
計錢錢的眼中卻現出了一抹異澤:「主上,如果就這么交給刑部,只怕這其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可以脫罪。」
楚希聲聞言唇角微揚,浮現出諷刺的笑意:「那是刑部與大理寺的事情,與我們無關。朝局昏暗至此,如之奈何啊?」
太師獨孤守給了他偵緝,逮捕之責,卻沒有給他審訊與斷罪的權柄。
不過他從沒想過將這些人定罪,只需要讓他們離開現在的位置即可。
計錢錢的心緒一沉。
如果刑部放任這些人脫罪,那確實是印證了楚希聲的話。
朝中已混濁不堪——
楚希聲又意味深長的看著計錢錢:「放心,如今太師在朝,刑部與大理寺那些蠅營狗苟之輩,絕不敢放肆。」
計錢錢卻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說到太師,主上你昨天一日抓捕冰幽極絕四州眾多要官,其中四品以上就有七人。太師只怕不願見到這東北官場如此動盪。」
楚希聲則不答反問:「我問你這些人可有一個是我冤枉構陷?」
計錢錢當即搖了搖頭。
楚希聲拿出來的證據,都是無相神宗的聽天院收集得來,全都經得起檢驗。
「所以我何需擔憂?」
楚希聲又一聲輕笑:「錢錢啊,你還是不了解你的義父,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在太師看來,只需東北四州之地官員都能夠遵守朝廷法紀,那么這北邊的局面自然就可安穩。
四州一切都在法度之下,朝廷與無相神宗之間不用再起沖突,無相神宗也沒有與朝廷對扛的理由,彼此就可相安無事。你當太師給的這個權領萬戶官的職位,目的僅僅只是拉攏我么?」
計錢錢聞言一愣,若有所思:「主上明知如此,為何還要從其之意?」
楚希聲的唇角,不由狠狠的一抽。
這女人問出這句話,說明她心底里面,其實還是認定他會造反的。
「為何不從?」楚希聲遙目看向了窗外:「我對你說過的,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天下有道則隱,無道則現。若建元帝治下神州安康,天下太平,我與芸芸都不會為一己私仇,陷天下百姓於戰亂。」
然而太師一己之力,又能否鎮平這大寧三十六州?
他隨後從桌桉上站起身:「說來我也該動身了,這次可能需離開數月之久,萬戶所的公務你多費點心。」
這次外出,他有許多事要辦。
甚至還得去一趟南方。
鐵笑生發信說來,說鐵狂人的墳墓發生了些許變故,讓人摸不著頭腦。
還有東州的局面越來越復雜,他有點應付不來,
這都需他親自出面處理。
就在他起身之時,楚希聲看到了計錢錢手中提著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