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霸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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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輕輕地合了合杯蓋,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她連眼簾都沒抬,漫不經心地說著客氣話。「您可別,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您是我世伯輩呢……要這么客氣,以後見了祖父,我是要被責罵的。」

任憑他喬門冬身家巨萬,執掌著這么一個分號遍布全國上下能量大得驚人的商業帝國,可官大一級壓死人,再有錢又怎么樣?一品國公府的少夫人,身戴三品誥命,真要較真起來,喬門冬是長輩又如何?一見面他就得跪。不過當時臉皮還沒有扯得這么破,一個要行禮,一個稍微客氣一下,也就過去了……倒是這會鬧得,蕙娘擺明了是虛客氣,他要跪吧,面子就真不知往哪兒放了,要不跪,似乎難以平息蕙娘的怒火。這么個四十出頭膀大腰圓的山西漢子,一時竟就怔在這兒了,他一咬牙,站起身一掀袍子就真要屈膝。「快別這么說,是我有眼無珠把事給辦岔了。別說這跪一跪,要能讓姑奶奶消氣,要我磕幾個頭,我就磕幾個頭……」

話說到這份上,蕙娘終於有反應了,她還是沒抬頭,聲音清冷。「雄黃。」

「哎。」她身側兩排雁字排開的丫頭里有人出列了。

「把喬大叔扶起來吧。」她啜了半口茶,便隨意將茶碗給擱下了,「讓座換茶,上了點心來,大家好生談話,別再鬧這些虛的了。」

這話是對雄黃說的,也是對喬門冬的吩咐,這誰都能聽得出來。雄黃碎步上前,作勢將喬門冬一扶,喬大爺本來快觸地的膝蓋又直了回來,他往原位坐下,乘著幾個丫頭來回穿梭著上新茶端點心的工夫,從懷里掏出大手帕子擦了擦汗,同李總櫃交換了一個眼神,均都露出苦笑。

商海浮沉三十多年,走到哪里,不是為諂媚贊揚環繞?在這么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跟前,卻被壓制得大氣都不敢喘,處處失卻了主動,縱使明知她來頭大能耐大,氣魄也大,兩個老江湖心里,自然也難免五味雜陳。這一絲笑意中的苦澀,實在是貨真價實。這一點,蕙娘看出來了,門簾後的權仲白,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丫頭們掀簾子進進出出,自然是把他給暴露出來了——在這個時候,他倒不著急進門給蕙娘張目了:很明顯,人家是早有准備,悄然就把什么都預備好了,估計就是那六分股份沒交給她,她也一樣有辦法將宜春票號的兩位大佬收服至麾下。可要走開,也有點舍不得,人都有好奇心,尤其蕙娘的起居,他是完全掌握在手心的,前幾個月她得了血旺頭暈之症,健忘得不得了,情緒還極度脆弱,根本就無心關注外事,只顧著保胎了。這幾個月回到府里來住,立雪院人多口雜,辦事很不方便,也根本沒見她的陪嫁有什么大動作。閣老府那里就更別說了,焦閣老忙著辦政事呢,他京里的學生從早到晚,挨著等他見,除此之外,還有外地來京的各色官員,都盼著得到首輔大人的一兩句指點。就算偶有空閑,怕也是在辦麻家的事——怎么就這幾個月,兩邊都沒有一點動作,喬家的態度就來了個大轉彎呢。

正猶豫著要不要進門湊這個熱鬧,焦清蕙已經抬起頭來,沖他燦然一笑。

「相公從封家回來了?」她站起身子,親自把權仲白領進屋門,正式引見給喬大爺和李總櫃。喬門冬和權仲白有過一面之緣,得他搭過一次脈,此刻自然忙著套關系。「從前是見過的,沒想到有幸能再重逢!」

權仲白這點翎子還是接得到的,他同兩位商界巨鱷廝見過了,和蕙娘在炕桌兩邊坐下,一邊就和蕙娘解釋,「本來還要進宮的,聽封家人說,皇上今早去了離宮。終於脫出空,這不就早點回家來看看了。只沒想到打擾你和兩位貴客說話。」

「這算什么打擾?」蕙娘的眼睛,閃閃發光,她今日特別打扮過,是上了妝的,也穿戴了首飾,竟和懷孕之前一樣,親和中略帶了高傲,高傲里又透著一絲神秘,人固然美,可是氣質更美。「喬大爺和李總櫃也是上京查賬,順便過來看看我罷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不然,就讓你今兒別去封家了,好說也陪著說幾句話。」

「這可不敢當!」喬門冬又坐不住了——這京城里能有幾個封家?燕雲衛統領封錦、皇上、娘娘……權仲白終日是要和這些人接觸的,為了他特地脫空在家,別說別人,他自己都覺得他不配。「是上門給姑奶奶道喜、賠罪的,姑奶奶大人有大量,就容我們這一回吧。」

上門沒打招呼,那是昨天到了京城,今日就來了國公府。權仲白更有幾分不解了:什么事這么著急,連幾天都等不得……還有什么事,是要特地來給清蕙道喜的?

他探詢地望了蕙娘一眼,可蕙娘沒顧上搭理他,反倒是李總櫃的看出來了,他有點詫異,咳嗽了一聲,不疾不徐地就把話題岔開了,向權仲白解釋。「您還不知道?這兩家是又要再添喜事啦,安徽布政使王大人的公子王辰少爺,高中二甲第三名,已經說定了十四姑娘為妻。這么天大的喜事,不向姑奶奶道個喜,那哪能呢……」

春闈放榜是在最近,這個權仲白是知道的。但說老實話,這些進士就有名門背景加持,要混到他這個社交圈,也還尚需時日呢。什么王辰、王時的,根本就不在權神醫關注的范圍內。他心下更迷糊了,但面上卻還是維持了寧靜,只微微一笑,沖蕙娘道,「哦,這件事,也公布出去了?」

這話是含了雙重的意思,蕙娘當然品得出來,她沖他一彎眼睛,看得出來,精神和心情都不錯,「還沒到往外說的時候呢,只是兩家有了默契,沒想到好朋友們消息這么靈通……這就上門來了。」

兩夫妻這么一繞,權仲白的茫然也就被掩蓋過去了,喬門冬沖李總櫃輕輕地搖了搖頭,又來央求蕙娘,「這增資的錢,就由我給您出了,您瞧怎么著?說實話,這也不是我胡說八道,去年一年,盛源給我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冒起得很迅速呀,在各地又有人緣,明里暗里,真沒少受為難……」

「我也是宜春的股東。」蕙娘笑吟吟地說,她沖丫頭們輕輕一擺頭,眾人頓時都魚貫退出了屋子,只有雄黃留下來侍候茶水:雖說是小事細節,可只看這行動間的馴順與機靈,便可見焦家的下人們,是多訓練有素了。這樣的名門氣派,也是商人之家永遠都趕不上的……「如果必定要增資,我為什么不增呢?喬大爺您這還是拿話在擠兌我,鬧別扭歸鬧別扭,銀錢歸銀錢,要您給我墊了這三百萬,我成什么人了呢?」

喬門冬為她叫破,自然又是一番不好意思,可權仲白也算是熟悉商人做派的,他不必說話,正好得空細品他的神色——雖然面上發紅,似乎很是羞愧,可這位喬大爺眼神可清亮著呢。仿佛之前的連番自貶,在小輩跟前賠罪,壓根就沒能觸動他的自尊心……

看來,這一次攤牌,大家心里都有數,喬家也是早做了卑躬屈膝的准備……權仲白瞥了蕙娘一眼,卻沒看出什么來。她畢竟現在正處於優勢,和喬門冬不一樣,有更多余力來掩飾心意。似乎是半點都不計較宜春票號原來逼她稀釋股份的舉措,在商言商、閑話家常一般地說,「您給送來的這些材料,我也都讀過了。的確,去年一年,盛源勢頭很猛,攤子鋪得又大,如果還算上支出的分紅,現銀儲備,是有點不夠了。各家增資,也是情理之中的考慮。」

她歇了歇氣,一手輕輕撫了撫肚子,權仲白這才留意到,蕙娘今日肯定是慎重選擇過服飾的,她穿了一身紅色寬袍,要不是有心人,否則一眼看去,和沒懷孕時幾乎沒什么兩樣。「我就是不大明白,這么勢在必行的事,為什么二爺不肯點頭呢?——也派人去山西問了二爺了,是否他手頭銀子不夠……」

喬門冬和李總櫃對視了一眼,神色均有幾分陰晴不定。蕙娘似乎根本就沒看出來,她續道,「可二爺說,銀子是有,就覺得不夠妥當。一千二百萬兩,畢竟是很大的數目,我也覺得,這單單穩固金庫,用不了那么多。可這么多錢究竟要做什么,他就不肯說了。」

權仲白一路跟著她的話思忖,可到現在還是雲里霧里的,只覺得這一句話出來,喬門冬和李總櫃的臉色都有幾分難看,李總櫃道,「不瞞姑奶奶,我們本不知您們同王家要結親,盛源號,如今——也算是自己人了……」

隨著這一句話,撥雲見日,權仲白已經明白了大半:山西幫和權家的往來,曾有一度相當密切,可隨著魯王倒台,風流雲散,權家是轉舵及時蒸蒸日上了,可山西幫卻消沉得不止一星半點,他們肯定要尋找新的代言人。王家這兩年躥紅得很快,王二少爺娶的不就是——那個誰……渠家的媳婦來著?盛源號股東多,渠家是大股東之一。兩家一結親,焦家倒是和渠家搭上線了。盛源票號和宜春票號之間,曲曲折折的,倒也真勉強能扯得上關系啦。

「自己人歸自己人,生意歸生意。想吃掉盛源號,其實可以明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吃掉他們,一千二百萬兩肯定也是不夠……」蕙娘的聲音低了下去,「是想拉楊閣老入伙分股?再多吸納出一些現銀來?」

「您明鑒。」喬門冬欠了欠身子,他的態度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這種對抗,肯定是曠日持久,打上十年都不出奇。老爺子眼見著就要退下來了,這都是精忠報國之輩,兩家雖然從前有些紛爭,可究竟那是多大的仇呢?楊閣老將來,是肯定會上位首輔的,沒有這個幫手,要和盛源對打,可不容易……」

蕙娘嘴角一翹,頗有幾分欣賞,「的確好謀算,想要把盛源吞掉,那是非得有楊家幫忙不可。」

即使喬家頗有過河拆橋、人走茶涼的嫌疑,但焦清蕙也真是說一句算一句,鬧別扭歸鬧別扭,談生意歸談生意,哪管楊家、焦家恩怨糾纏了多少年,她是半點都沒動情緒,喬門冬和李總櫃都松弛下來,蕙娘瞅了他們一眼,話縫又是一轉。「可你們想把盛源吞了干嘛呢……吞了盛源,全國票號,可就只有咱們宜春一家獨大了。」

這不就正是宜春號的目的?一家獨大,和二分天下,這里頭的利潤差得可就大了,絕非一除以二這么簡單。喬門冬面露詫異之色,李總櫃倒是若有所思。

「看來,您還是和老太爺一樣,」他慢吞吞地說,「求個穩字——」

「不是我求個穩字,這件事,不能不穩著來。」蕙娘淡然道,「宜春號現在的攤子已經鋪得夠大了,要再想壟斷這門生意,是要遭忌諱的……到時候,令自上出,要整頓你們很難嗎?吞並小票號可以,和盛源號硬拼幾招,都沒有任何問題。要送楊家幾分干股,你們也都可以做主操辦,唯獨就是這吞並盛源號,以後想都不要去想。我也好,老爺子也好,都是決不會支持的。」

她瞟了兩人一眼,眼神在這一刻,終於鋒利如刀。「你們真要一意孤行,那說不得對不起這些年的交情,我也就只有退股撤資,把現銀先贖回來再說了。」

三成多的股份,那是多少現銀?宜春號要湊出這一筆銀子,肯定元氣大傷,只怕是事與願違,不被盛源號乘勢崛起反為吞並,都算好的了。更有甚者,焦清蕙手里這么一大筆現銀,她難道就只是藏著?要是轉過身來把這筆銀子投到盛源號中去,對宜春號勢必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里頭的潛台詞,雙方都是清楚的,蕙娘也不再做作,她這句話毫不客氣,隱含吩咐之意,竟是悍然將自己當作了宜春號的主人——要知道,連她祖父,都沒有這么直接地插手宜春號的運營……

可兩位大佬也只能低頭受了,喬門冬輕輕地嘆了口氣,「您說得是,到底是立足朝堂,比我們這些幽居山西的鄉巴佬老西兒,考慮得要深遠得多了。」

蕙娘嫣然一笑,「您這也是說笑了——雄黃,把我閑時寫的那幾本筆記拿來吧。」

她又沖權仲白眨了眨眼,「相公,上回就想請你給李老扶扶脈了,沒成想一直沒能碰面……」

能讓神醫扶脈,真是好大的臉面,李總櫃受寵若驚,連連遜謝,權仲白也知道焦清蕙的意思:她這是要和喬門冬說些票號具體經營的事了。另一個,也算是向李總櫃賣個人情。

如此小事,他當然不會不予配合,權仲白站起身沖李總櫃示意,「掌櫃的且隨我來,前頭設施齊全一些。」

兩人便出了內院,往外院權仲白專門扶脈的一間屋子里坐了,權仲白為李總櫃扶了脈——其實聽他呼吸,看他臉色、眼珠,他心里已經多少都有數兒了。「您這是平時抽多了旱煙吧,煙氣入肺,進了冬難免就愛犯咳嗽……」

李總櫃連連點頭,「是有這么一回事。」

今日被迫對這么一個十九歲的少婦點頭哈腰的,對他來說顯然是個震動,乘著權仲白開方子的時候,李總櫃忍不住就和他誇焦清蕙,「女公子實是『雛鳳清於老鳳聲』,她不比老太爺,平時國事繁忙,心思一經專注,明察秋毫之末,這一回,大爺是心服口服,再不敢興出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了。她的股份本來就占得重,如能入主票號,主持經營,只怕十年後,不說把盛源擠垮吧,但進一步拉大差距,還是手到擒來的……」

宜春號內部的結構,焦清蕙是和他說過幾次的,李總櫃股份不多,掌管了票號業務,實在是個可以爭取的對象。他幫著喬大爺擠兌清蕙,實在也可以說是本人的一次試探,只是以他身份,肯定不能常來京城。私底下和清蕙接觸,又將犯了喬大爺的忌諱……

「她哪有那個工夫,」權仲白一邊寫方子一邊說,「平時府里的事都快忙不過來了……」

他掃了李掌櫃一眼,見他真有失落之色,才續道,「不過,這也是她自己做主的事,我就為您帶個話也就是了。」

李掌櫃嘿嘿一笑,謝過權仲白,也就不提此事,他很感慨。「說句實在話,也就是您這樣青年有為的舉世神醫,才能壓得住女公子了。老爺子將女公子許配給您之前,我們心里是犯嘀咕的,當時雖沒領教過女公子的厲害,可僅從幾次接觸來看,人品才能,都是上上之選,如是選贅,怕是男弱女強,終究辜負了她的蕙質蘭心。二少爺得此賢妻,日後的路,想必是越走越順嘍。」

這話暗藏深意,權仲白也聽出來了,他微微一笑,並不搭理。此時里頭有人出來請李總櫃,「留下來吃飯,雖說我們少夫人身子沉重,不便相陪,但二少爺、四少爺今日都得空,務必吃過飯再走。」

以他們商人的身份,要和國公府少爺平起平坐地宴飲,大家都覺得古怪,李總櫃自然也懶得吃這么一餐飯,喬門冬估計和他是一個想法,這時候也出來尋李總櫃,兩人又謝了權仲白,這才告辭出去。權仲白便回去尋焦清蕙——寒暄道別的這么一會工夫而已,她已經回了東里間,頭上的首飾拆卸了,寬袍子換成了棉的,唯獨只有妝沒卸掉,看著還是光彩照人,只是半躺半靠,那無形的威儀,已經換做了矜貴的嬌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