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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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一出蘇州,立刻就連著遇到風浪陣雨,海船走得更慢,雖說船大顛簸也小,但卻難以在節前趕到廣州,只能看著元宵節前能不能趕到了。承平十年的這個春節,權仲白是和許於飛一路在海上過的,許於飛這些年來在家悶壞了,難得能夠出門散心,自然是意興湍飛,他和權仲白都頗為務實,不搞吟詩作賦那一套,但賞著風浪,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也頗有意興——至於暈船么,這兩人都是久走江湖之輩,區區風浪,自然不放在眼里。這個年雖然過得簡朴,但卻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但余下有些旅客,卻未必有這樣的筋骨了,海船本來行走數日,便要在大的港口停靠上一日半日,卸貨下客等等,如今港口和港口之間,往往要走上十多天工夫,天天在海上漂著、晃著,不論是最下等的通鋪,還是最上等的套房,都有人暈船嘔吐,更有些人還上吐下瀉,鬧得船上聽差,也是叫苦不迭,倒完了這個夜壺,又要去拎那個夜壺。好在這樣的大海船,隨船都有幾個初通醫術的水手,也備了這樣常用的草葯。一時間盡還敷衍得過來,不必權仲白出面醫治。

別人是否受苦,許於飛自然是漠不關心,但他也是有心人,在蘇州見到達貞寶以後,便對達家姑娘上了心。當時權仲白並未出聲招呼,他自然沒有多事,但許大少自有小廝傍身,略微吩咐幾句,什么事情打聽不來?——達貞寶上船晚,也和許大少一樣,只得了一間二等的艙房,她是女客也不便拋頭露面,上船後便閉門不出,活像是壓根不知道權仲白也在船上似的。雙方雖在一艘船上,但卻並未交流往來,反而形同陌路,連擦身而過的機會都沒有。許於飛不知她的來歷,自然越發好奇,此時捎信回京去問也來不及,只好巴望著權仲白自己吐口談開,他也好揣摩揣摩權仲白對達家的態度。

這么做當然不止是喜弄是非,也是想知道達家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別的落魄侯爵世家,自甘下賤,把族女送給當權者做妾,尚且還要遭人恥笑呢。這原本是妻族的達家,忽然把一個女兒家塞到這艘船上來,難道還真是想要給權仲白添個如夫人?即使權仲白真的肯納,這樣的做法,也會在京城交際圈內,激起軒然大波,更別說他的夫人焦氏,能否容得下這個身份尷尬,一進門就似乎不止於如夫人地步的達氏女了。達家的行事,不至於會這么愚蠢吧?

當然,這也是建立在達家原本就存有這個念頭的基礎上的推論,瞧達家女身邊只帶了兩三個家人服侍,一上船就閉門謝客的樣子,也不像是有心過來碰權仲白的,許於飛自然頗為納悶——雖說有這樣正兒八經的理由,讓他去關心這事的進展,但要說他不好奇權仲白的桃色故事,那也是假的。達姑娘要是真不知道權仲白在船上,那也就罷了,這妻子族人就在身邊,權仲白就自己不過去,遣小廝過去隨手照應一二,難道還能壞了他的名聲不成?偏偏他也做出無知無覺的樣子,從蘇州出來這大半個月,兩人竟是么有半點交集,就是如今,達貞寶分明是犯了暈船症,似乎已有數日水米不進了,兩邊也是一個不來求援,一個不去關心,就這么形同陌路。連許於飛這個局外人,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再怎么說,那也是娘家人,」那天談起來,許於飛便把達貞寶患病的消息告訴權仲白,「一路不聞不問,總不大好吧?這事要沒鬧出來也罷了,要是日後被你泰山他們知道,難免要埋怨你有了新人忘舊人,對妻族涼薄了一點。」

從權仲白的反應來看,他是真不知道達貞寶患病的事——許於飛是囑咐過小廝過去打探達家人的一些細節,那聽差上了心,遇見了就順便多嘴一句,權仲白要是從未令桂皮過去打探,倒是真可能一無所知。他有些詫異,「患病了?什么病,怎么沒請船上的大夫。」

「那是大夫也就罷了,幾個連脈都不會把的水手,如此粗人,能進姑娘的艙房么?姑娘家稟賦柔弱,暈船引來大病可就不好了。」許於飛也不好多說,見權仲白沒有多事的意思,便點到為止。「不過,那也都是別人說的,是否如此,且先看看再說吧。」

權仲白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真要不行,自然也會來找我的。我這次南下,不欲驚動太多,子羽你想必也是一樣吧?」

許於飛這才明白了權仲白的意思,他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孟浪了,他南下接人回京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大張旗鼓地把人接回去,是還怕牛家不夠警覺么?他哈哈一笑,連聲道,「子殷說得是,子殷說得是。」

也就不再過問此事,從此便絕口不提達家的這位姑娘了。

權仲白其實也知道許於飛是不願多管閑事,不然絕無可能這么容易地就被他敷衍過去,但他也很難解釋達貞寶此人的微妙之處。眼下把許於飛的口給封住了,他得了清靜,卻依舊不去關懷達貞寶,只是在心中暗暗推算著自己南下的日程,也算著從京城到蘇州,一般都要用去多少辰光。

只是海船走得慢,而且這艘船又時常停靠港口,這一路下來用去的時光,足夠一艘快船從通州碼頭到蘇州打個來回了,達貞寶完全可能是在得知消息以後從容追來的,也有可能是在天津上了另一艘海船,走到蘇州來換船繼續南下的。要從這時間上去推算,就頗有些大海撈針了,權仲白隨意一想,想不出結果,也就丟開了不論,只一心沉吟著自己到了廣州之後的行止。

事不關己,他當然能沉得住氣,但達姑娘可能真真切切是病得厲害了,又過了幾天,眼看廣州已在眼前時,達家的下人,便求到了船管事頭上,船管事只好來求權仲白,「說是請咱們靠岸時尋個大夫,但難得這兩天天好,加把勁就趕到廣州了,在這兒咱們只停兩個時辰,貨一卸完就走。倒是來不及請人,這位姑娘身份也是尊貴,又和您有親戚,您瞧著,是否方便出手開個方子?——這抓葯的工夫,倒應該還是有的。」

權仲白當然不可能當著外人的面,拒絕為達家人扶脈,他也沒有回絕的意思,頷首答應了下來,還道,「不止是她,還有別人若病情嚴重的,也可以和我說,我就一道開了方算了。」

「那些賤命的苦哈哈,哪能勞動您的大駕。」管事的一邊點頭哈腰,把權仲白往門外請,一邊頗有幾分諂媚地拍權仲白的馬屁,「您這身份,那是該給皇上、娘娘們開方用葯的,那些人,哪有消受這份福氣的命!」

「人命無貴賤,話也不好這么說。」權仲白淡淡地道,「若謝管事你病得沉了,難道也還要把你的身份,和皇上比過了,再想著請大夫的事么?」

他隨口一句話,倒是刺得謝管事面色通紅,再不敢多嘴多舌,把權仲白引到達貞寶屋前,便停下來做了個把守的姿勢,並不往里進去。權仲白也懶得和他多說,敲門進去時,果然見到達貞寶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呼吸淺而急促,倒不像是暈船,是有了大病的症候了。

權仲白力求低調,船上當然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達貞寶隨身帶的兩個下人看來也不知情,對他頗有戒備之意,態度冷淡中帶了高傲。權仲白也不多說,給達貞寶扶了扶脈,便道,「吐得太多,連水都不喝,痰堵淤積。」

他讓人把達貞寶扶著翻過身來,猛地一拍背,又指點那丫鬟,「使勁給她搓腰上肋下這一塊,搓得越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