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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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蕙娘掃了桂皮一眼,見他已垂手退到牆邊侍立,便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略帶同情地沖定國公道,「這一次暴雨,船上的損失應該不小吧,小寒姨娘的事,回去我竟不知該如何對孫夫人交代了。想來她跟隨國公爺日久,您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定國公像是沒想到蕙娘提出這個問題,他微微一怔,態度頓時正常了許多,雄眉略皺,低聲道,「何止是小寒一人?各船都有損失水手的。常年在外,生生死死的這種事我倒也是看慣了、看淡了!」

蕙娘想了想,舉手給定國公也倒了一杯茶,又道,「雖說如此,但人命無常,真是令人膽戰心寒。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活生生那么一個人,就這樣從我眼前被吹走了……也不知她在府里有沒有留下子女,回去以後該如何和他們說起這事了。」

只要還有點人性,這種陪嫁大丫頭提拔上來的通房,多年相處總是有點感情的,更何況這里還牽扯到子女守孝的事,定國公就是解釋了一句,奈何蕙娘抓著小寒不放,他的情緒,不論真假肯定也要受到影響,他搖了搖頭,低聲道,「她命薄,生育幾次都沒養住。這次夫人讓她跟著上船,也是偏疼她的意思,可惜了,這也就是命吧!」

蕙娘搖頭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定國公安穩了一會,又慢慢地道,「女公子別嫌孫某無情,海疆上出生入死,這種事看得多了。這世上有人名垂千古,一舉一動帶動天下風雲,也就有人生無歡死無悲,喜怒哀樂都無人在意。說到底,命都是自己掙出來的,我們這樣的人,也算是學乖了,在意的人,放在心底,不在意的人,只好由她去了。」

這話說得有點動情,有些觸動。蕙娘反而放下心來,她再嘆了口氣,同情地道,「國公多心了,您痛失愛妾,情緒難免不穩。實在您執掌這么雄厚的一支艦隊,兒女私情只能往心里藏。多少悲痛也不便表現出來,這我們都能理解。小寒的事,我心里也實在過意不去,若是她有家人,我願給他們養老……」

定國公怎么會讓自己妾侍的家人由外人來養老,當下連忙推辭了一番,也就不提此事,只是陰沉著臉同蕙娘說起了損失,「從旗艦的損失來看,您居住的那一層艙房可能被吹毀了不少,也不知底艙有沒有破損,如今看來,還真的要在江戶灣盤桓一段時間了。只希望避風港內的大小船只,損傷不會太大。」

他頓了頓,又說,「本來進來,是想邀女公子他日和我一道上船,去往江戶灣小住的。但剛才我聽了一點回報,估計熱鬧還不在江戶灣里……嘿,女公子先休息吧,等風雨停了,我新安排幾間艙房給你。」

蕙娘忙送他出去,又連聲道了辛苦。等定國公走了,方才和桂皮交換了一個眼色。桂皮見她面色端凝,便笑嘻嘻地對蕙娘豎起了大拇指,又跪下來給她磕了個頭。蕙娘失笑道,「你又鬧的是哪一出。」

桂皮噓了口氣,輕聲而捉狹地道,「我是佩服主子,把人心看得太透了……現在,國公爺被話拿住……」

蕙娘笑了一笑,「好了,別人地盤上,不要多說。」

她頓了頓,又說,「還好,也是心思靈巧的人,偶然收不住是有的。現在明白被我看透,也就認清楚現實了。你是不知道,你們主子對他有大恩德在,他要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配做人嗎?」

話雖如此,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定國公知難而退前,她也著實是擔驚受怕了一會,就連此時都不敢讓桂皮離開。索性就讓他守著,自己尋了一處空地,以權仲白教她運功養生的法門,閉目養神打發時間。好在不多久,定國公便清出了一處背風處的船艙,將蕙娘挪移過去,又把諸位軍官的女眷都集中在一處,便於調動人手保衛、照料。蕙娘方才放下心來,卻仍不敢把桂皮打發走,只叫他在艙門外頭守著。

這一場大雨下了足足有一日一夜,天氣這才漸漸放晴。桂皮等雨停後便往艙房去看過情況,那一層甲板幾乎全毀,蕙娘的包袱已被全數吹走,好在桂皮當時留了個心眼,把兩人隨身攜帶的銀票碎銀等物給貼身帶著,不然,幾乎還要向定國公借錢。

出門在外,真是誰沒有個為難處。蕙娘如今連個替換衣服都沒有,當然不可能還維持化妝,她甚至無處去尋覓男裝上身,定國公倒是差人送了一些布料來,但蕙娘本人不善針線,亦無幫助,至於別人的衣服,她肯定絕不會穿。只好從桂皮僅存的兩套換洗衣物里剝奪走了一套。讓桂皮自己去買點衣服來穿。

而等風雨收歇以後,各船盤點損失時,她方才覺得遠洋航行的確有可怕之處:這場突來的早春風暴,實在是出乎眾人的意料,有航速太慢進港不及的商船,直接就被風雨掀翻了,別說貨,連人都沒逃出來一個。還有些風暴中進水破損,逐漸下沉的船只,倒是搶救出了許多貨物、船員等等,如今各船清點損失以後,紛紛都派小船往東京灣去采買材料,有些船只不大修根本就沒法走得了。倒是寶船級數的幾艘大船,多半是甲板上的建築遭到損毀,底艙還算安全,損失也不大。

艦隊離不得糧船、馬船,船只要修理,就只能進江戶灣去,如今的江戶灣可謂是熱鬧非凡,幕府亦是無可奈何,只好接受了諸多商船的靠岸請求,如此一來,江戶灣內頓時是熙熙攘攘,唯獨只有大秦的寶船艦隊無法入港,孫侯也不著急,只是不斷遣出小船與信鴿,同江戶灣以及朝廷互通消息。

一轉眼又是十余日,蕙娘已漸漸接受此次出航勢必無功而返的結果,只等著艦隊大修完畢,她便可乘船回天津去。誰知這天上午,定國公忽然將她請了過去,指著海圖對她道,「這一次真是出了大事,裝載了瓷器、絲綢的一艘貨船,往江戶灣去時被人劫掠,非但貨物全被劫走,而且船體也被鑿沉。來往貨船都聽到了炮聲,單單只是此次,艦隊的損失就非常不小。」

蕙娘免不得一揚眉,她才要說:是誰如此大膽。看了孫國公一眼,忽然又明白了過來:看來,孫家並沒有食言的打算。

「也是天氣不湊巧。」她輕輕地說,「想來這艘貨船,原來就受損得厲害,才會被賊人所趁了?」

定國公瞅了蕙娘一眼,唇邊逸出了一絲笑意,他沒有隱藏自己的欣賞之情,欣然道,「少夫人所言不假,這伙賊人趁火打劫,可惡的很。卧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這件事,我們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茫茫大海,就算知道是海盜船所為,又能如何呢?」蕙娘忽然間也有點沒頭緒了,要知道海面不比陸地,能走的路就那么多。人家知道你在這里,預先繞過去不就得了?她這一問,問得也是真心實意。

定國公自信地一扯唇角,倒背雙手沉聲道,「既然知道是海盜所為,那當然就只有查嘍。」

雖說定國公對她有些非分之想,讓兩人關系難免有幾分尷尬。但蕙娘不能不承認,她還是很欣賞定國公手段的,這一次自己搭台自己唱戲,沒理中尋出理來,態度強硬一拍幾響,正是她偏好的風格。蕙娘唇邊,不禁露出笑意,又關心定國公,「畢竟是在江戶灣,幕府的家門口……」

「就因為是在幕府的家門口。」定國公悶哼了一聲,「今次如能打通航路,以後這條路肯定是要常走的。若不能在江戶灣補給,徒增多少變數?幕府也是內斗激烈,這一次貨船靠岸,帶回來幾個大名的信,對此事均有完整解釋。但沒有皇上開口,艦隊不便插手內務,我倒要看看,幕府將軍能挺得過幾天。」

蕙娘輕描淡寫地道,「但動靜鬧得太大,恐怕傳回國內,會有人壓以仁義道德的大帽子,覺得國公爺不夠寬和仁厚,不能以德服人……」

「這一次若果能夠立功回來,這些事自然不會有人提起。」定國公搖頭道,「若無功而返,也不少這件事,說不定,這還是我脫身的憑借。」

他瞅了蕙娘一眼,道,「女公子聰明靈慧,應該能明白孫某的意思。」

的確,孫侯要是無功而返,以皇帝對魯王的看重,沒准還要再派人過去,到時候,日本肯定是前哨站了。能壓服日本幕府,對大秦、對皇上來說還是有意義的,定國公不愧是個成熟的政治家,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如此斬釘截鐵,又都是如此的深謀遠慮。

蕙娘欣然道,「看來,國公已是胸有成竹,既然如此,我也就拭目以待了。」

這話說完,她便要起身告辭,沒想到定國公又是一抬手,穩穩當當地道,「女公子稍安勿躁——這屋里都是我的心腹,可以不必有任何忌諱。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想要清掃東北海域,這是大宏願,您也看到了,這在海上要把一片海域清掃干凈,不是順路而為能夠做到的。這一場大風雨,卻是天賜的機會,附近海域的船只,多數都在避風港躲雨避難……要清掃的是哪家哪戶的船,有什么標記,女公子可否稍微明言呢?」

他一邊說,一邊以溫存而欣賞的眼神望著蕙娘,態度誠懇而坦然,仿佛只是為了更好地完成立雪院的要求,蕙娘心里,卻是警鍾大作。她毫不考慮地道,「既然國公如此爽快,我也就不隱瞞了,我們主要就是為了把在海上走私朝鮮葯材的船只清一遍,敲山震虎,把這條航路空出來。其實,本來這也應該是海軍的活計,只是天津一帶海軍太糜爛,而且和權家沒有多少關系……」

現在船隊已經航出了朝鮮海域,實際上是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掃盪機會,不過蕙娘也沒什么能指責定國公的地方,當時的朝鮮海域,的確是風平浪靜。定國公微微一笑,道,「哦?這可不巧,最近也許不是朝鮮葯材的豐產期,我們走過的時候,確實沒發現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按少夫人這么說,現在要再遣船回去,又有點太招搖了,恐怕會招來不好的言論。」

蕙娘已經做好准備,這一次就放過權家私兵,她嘆了口氣,只好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約定就是約定,國公可以放心,二皇子的安危,仲白一定會盡力看顧的。」

連續兩招花槍,都沒能換來蕙娘的一絲慌亂,定國公望著蕙娘的眼神,益發滿是興味,他沉吟了片刻,忽地又含笑道,「不過此事也不是沒有轉機。天津距離仁川很近,走私商船是不敢走直線的,畢竟,朝鮮閉關鎖國,對於往大秦的航路,一直封鎖得很嚴密,大部分時間,走私船會從日本繞一圈,販賣瓷器、絲綢等,換得白銀、漆器。這么一條完整的貿易線,才能撐起整個走私航線的消耗,現在是暮春時分,一旦入夏,台風頻頻,就不適合走船了。應該來說每年走私的高峰就在春秋,我們在朝鮮海域沒有遇到走私船只,可能就是因為船只已經從朝鮮經過,到達日本,再往下說不定就轉往琉球,從福建上岸。現在江戶灣里的商船,載有紅白參、桔梗、大獨活的,應該都是朝鮮過來的走私船。」

這么詳盡的信息和計劃,不可能是臨時起意才湊合出來的。定國公只怕是有意藏而不露,想要摸摸權家的底細,直到現在,他才能肯定——或者說是選擇相信,權家真的就只是想要維護自己的獨家走私權而已。蕙娘在心底提醒自己:任何事,都不可能做得絲毫不留痕跡。有時候燕雲衛不知道的事,幾個世家卻是門兒清。尤其是權家又摻和進了扳倒牛家的計劃里,當時三家,孫、桂、許,對權家的深層目的,只怕都在不同程度上有所懷疑。只是許家懶得摻和這回事,一心要做純臣,而孫家、桂家,都在為自己的將來做著籌劃,誰知道算著算著,會不會把權家給算進去了?

「這么說——」她面上卻自然是做出驚喜之色,多少有些嗔怪地道,「國公你是真正胸有成竹了?」

定國公凝視著蕙娘,口中笑道,「少夫人,謀定而後動,我孫某答應過的事,自然要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剛才起了玩心,略賣了個關子,少夫人可別和孫某一般見識。」

要說建功立業,孫國公能把一支艦隊從大秦開到新大陸,再幾乎完好無損地開回來,能力、功勛自然是不用說的了。這種人一旦用心,壓迫感自然十足,蕙娘心里也有點吃不消,面上卻不肯示弱,抬高下巴怡然道,「哪里,開個玩笑罷了,國公的人品,我和仲白都是相當放心的。」

定國公竟扮了個鬼臉,他擰了擰鼻根,苦笑道,「哎呀,少夫人不提,我都忘了,權神醫也是個好動的性子,如能一道上船,你們夫唱婦隨的,想必要比現在各自兩地相思要好得多了。」

都是已經成家生子的男女,這種曖昧的互動,要比未婚少男少女間的更為直接也更為大膽,蕙娘固然嚴防死守,不肯露出一點動心的痕跡,卻也知道自己這樣也許更能激起定國公的興趣,現在終於讓他主動提起權仲白,她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氣,面上故意露出思念之色來,輕聲道,「仲白若能在我身邊,當然再好不過了。要不是此次日本幕府之事,非我不能做主,仲白不能來,我是不會出京的……」

「少夫人的性子,和權神醫可謂是南轅北轍,卻又這樣合襯,」定國公也道,「不能不說是緣分了。」

他伸了個懶腰,灼灼的雙眼又再盯住蕙娘,仿佛在尋找她的一線破綻,「我對神醫還是了解的,他最憎勾心斗角、汲汲營營,少夫人卻是精於算計的巾幗英雄,按說本該是一對怨偶,誰能料到神醫對少夫人竟鍾情至此呢?就是少夫人,對神醫也如此傾慕,從未以世俗的標准強求神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