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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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焦勛的面容已是一片空白,從前眼角眉梢隱藏著的,對著蕙娘仿佛永遠都不會褪色的笑意,忽然從他臉上被剝離了開去,他輕聲細語地說,仿佛每一個字都要用極大的力氣,才能維持在清淺的音量上,「要回新大陸,我早就回去了。如今這樣兩頭不落地,我回去做什么?」

蕙娘一時,竟無言以對,她盡力硬起心腸,低聲黯然道,「就算是我對不起你吧,讓你留下來的時候,我還很需要幫手,而現在……我已經不再那樣需要你了。」

「不需要?」焦勛輕聲道,「除了我,誰來為你聯絡達家,誰來為你統領暗部屬下,誰來為你暗中四處借勢……這些事,除了我,你找得到人做嗎?焦清蕙,你是不是還不明白,你看似位高權重、富可敵國,實際上,在鸞台會跟前你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擊?」

他的情緒漸漸地激動了起來,焦勛很快又深吸了一口氣,他斷然道,「你需要人來幫你的忙,沒有我你去找誰,你誰也找不到。少了我你怎么辦,焦清蕙,你需要人保護——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回來!」

蕙娘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她畢竟也只是個人,當焦勛這樣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內心世界敞開在她跟前的時候,她也不能不受到感染。當時剛從新大陸回來的時候,也許他是這么想的,可現在,幾年過去了,她和權仲白之間的發展,已經使得兩人間不可能再有什么結果。也許在沖粹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能略帶憧憬地想著以後,可以含含糊糊地許諾一個以後。可現在,她再沒有什么能給焦勛的了。更有甚者,如果她不落下這一刀,她很有把握,焦勛一輩子都不會斬斷這份感情上、心靈上的聯系,他將為她奉獻出他最好的那些年華。在她享受著天倫之樂、男女之樂的時候,陪伴他的只有無盡的冷清和相望……

「總是找得到人的。」她抗辯了一句,努力找回了自己的氣勢,「只要有心去找,去培育,難道還怕找不到嗎?焦勛,你心知肚明,再這樣下去,你是沒有好結果的。從前找你,我是別無選擇,現在……讓你回去,真的也是為了你好!」

「我自己知道什么對我最好。」焦勛斷然道,這個溫文爾雅、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凶狠,好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頭一回把自己的暴戾和嗜血給展現了出來。「還輪不到你給我做決定。」

他忽地欺身近了,滿是危險腔調地壓低了聲音,「誰說我沒有好結果,誰說我什么都得不到?如果你以為我很慘,那你就補償我啊,你就讓我得到些什么——」

他一把拿住了蕙娘的臉,長指輕輕地掃過了她的臉頰,在她的妝容上摩挲著她的輪廓,在屋內略帶昏暗的光線中,焦勛的眼睛就像是兩盞小小的燈籠,他說,「你心知肚明,我想要的是什么,佩蘭,我追求的又是什么,你只需要給我一點,這一切便算是有了報償……親我一下,一個吻,我這一輩子便再沒有什么不值得的了!」

蕙娘猛地掙脫了他的掌握,焦勛強勢的氣魄,倒是激起了她的反抗意識,讓她理性的一面稍稍占了上風。她說,「一個吻算什么?焦勛,你既然心知肚明,我不過是個平常人,這些名利、外貌,也掩蓋不了我的無助。那你也應該很清楚,這世上沒有誰是如此尊貴的,沒有誰能用一個吻就報償一生。不論你我出身如何……你並不比我低等,我也沒有理由要求你這樣為我付出……你的一輩子,應該是換得另一個人的一輩子,別的買賣,都是極不合算的。」

「可如果我就是不想做劃算的買賣呢?」焦勛低啞地說。「佩蘭,你不斷在告訴我,我應該怎么做才最好,可應該怎么做,永遠都比不過想要怎么做……別人的一輩子,我不稀罕。我情願把我的一生都花在你身邊,你願意給我什么就給我什么,什么都不給,我也心甘情願。」

他的手又舉了起來,像是想描摹她的臉頰,然而焦勛閉了閉眼,他的手指,到底還是沒有落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掛上了一個虛弱的笑,低聲道,「以後不要再提讓我回去的事了,再這么說,你還不如拿把刀直接捅在我肚子上。」

蕙娘無話可說,只能搖頭,她心底涌起了一陣強烈的痛苦,忽然間,她明白了「有情眾生皆苦」的道理。若文娘能夠無情,如焦勛能夠無情,甚至要是她自己能夠無情,能夠少卻多少煩惱?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那我又不能不要求你……你不能再這樣真情流露了。」

她望著焦勛,慢慢地說,「你要把感情埋在心底,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能露出一點端倪。焦勛,不論如何,仲白畢竟對你有救命之恩。我是了解你的,你還是太有良心了,長此以往,你心里會受不了的!一邊是救命恩人,一邊……一邊是我,如果你不能把感情處理得不留一絲痕跡,你對得起仲白嗎?甚至於說,我對得起他嗎?可你又只是一個人,讓你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對你也不公平……」

「你曾經是很有良心的。」焦勛糾正了她,「我曾經是很在乎這個,曾經也是很想兩全的。」

他的手輕輕地落到了她的發上,用比羽毛還輕的力度,一點點地描繪著發鬢的弧度,可他的神色是那樣的壓抑,好像幾乎要忍不住心底的沖動,要將他的頭埋到她肩上,將她的唇、她的身體,她的心,將她的一切掠奪而走,他望著蕙娘,就像是獵人望著他的獵物,可又像是最深情的君王,望著他那已逝去的江山,「可……可你是焦清蕙,佩蘭,你是你啊……」

他似乎是再也忍耐不住了,抓著蕙娘的肩膀,不顧她的僵硬,溫柔而又不容違逆地將她擁進了懷里。似乎是毫不在乎她呆板僵硬的妝容,近乎虔誠地將他的唇壓了過來。

就是蕙娘,一時間也難免有些動搖:一個吻而已,一個吻算不得什么。她不是沒被別人親過,權季青就吻過她,當時她和權仲白之間……唉,她和權仲白之間一直都不夠穩定,這也誠然不假。就是現在她也不能肯定兩人將來會如何終局,就事論事,她還算是挺喜歡那種吻。喜歡那種激烈而不顧一切的索求,直到權季青吻了她她才明白,這就是她一直想向權仲白索取卻一直未能得到的東西。而現在,焦勛對她的感覺,只有更加洶涌澎湃,然而不像危險的權季青,他的愛是確定而深沉的,她甚至沒把握權仲白對她個人的喜愛,有多少夾雜了命運的無奈,可焦勛對她的愛卻是真的,她盡可以放心地投入到他的愛情里,而不至於遭受到任何危險……

在焦勛的呼吸吹拂上她的呼吸,在焦勛的唇觸碰到她的唇之前,她猛地伸出手,止住了他的勢頭。

「讓你回去新大陸,就是因為我什么都不能給你。」她平復著加快的心跳,緊皺著眉,清晰地說,「就是因為,這種事,從來都是貪得無厭。一個吻,不可能滿足你,卻使我永遠不能理直氣壯地面對仲白。焦勛,你還不明白嗎?這樣跟隨在我身邊,對你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

她咽了咽喉中的腫塊——也許她沒什么好責怪權仲白的,因為她也一樣不喜歡表露自己的感情——低聲道,「看到你痛苦,我心里也一樣不好受。你很知道我現在所處的局勢,我不願意把太多的心力耗費在這種事里。如果你要留下來,那就放下我吧。承認你已經失去,把這一切放下,我們再沒可能了,焦勛,如果你要留下來,起碼找個女人娶妻生子,不然,就算你要留下來,我也不能答應。」

焦勛的動作凝在了半空中,他低聲說,「我要留下來,但我也不會娶妻生子。你迫不了我的,佩蘭,你不必虛張聲勢……我知道你的能耐,現在你拿什么來反對我?我要留下來,我要在你身邊,我作了決定,連你都沒法更改。」

蕙娘第一次被他拿住了痛腳——她是沒有什么能拿捏住焦勛的地方,現在,她靠焦勛,比焦勛靠她要多。除非她願意陪葬自己的一切,不然,她確實是不能拿他如何。

權仲白不聽話的時候,她可以用許多辦法來拿捏他、節制他,可現在焦勛不聽話了,她卻發覺自己沒有一點辦法……她和權仲白算是互有恩怨,利益糾纏,可她和焦勛之間,卻是她欠焦勛多些……

蕙娘嘆了口氣,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她道,「好,隨你,要留就留。現在放開我,該去辦正事了。」

焦勛的手依然沒有移開,還是緊緊地捏著她的肩膀,他並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意思。蕙娘心里明白:他們彼此是很了解對方的,他若還想更進一步,勢必會惹惱自己,到時候兩個人的關系可真鬧僵了……焦勛不是不想進一步,也不是不想放開,他在盡力描摹著、記憶著她,想要藉由這短促的、有限的接觸,來汲取支持下去的力量……

滿腔的怒火,忽然化作了一聲嘆息,隨著一口氣全都呼了出去,她放軟了聲音,再不想傷害焦勛,只是簡單道,「放開吧。」

焦勛慢慢地放開了她,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漸漸地又笑了起來,又戴上了那張面具,他說,「海風幫話里話外,並不想為魯王做這風險極大,又沒有多少好處的事。他們這次過來,是請我的示下。我們一直在做的事,終於看到成效了,現在海風幫已經有了表態,反倒是更希望我能留在這里,做他們的新靠山。」

蕙娘在這件事上也不能下定決心,她皺起眉,「海風幫現在對我們有多大作用,值得為了他們去算計魯王的人嗎?他們來了多少人,現在還不知道。不是說除掉這幾個信使就能一勞永逸的。我倒覺得沒必要把麻煩往身上攬,海風幫不想干,讓他們去推脫吧。魯王這里,還是留條路子。」

焦勛沉吟了一會,「你是想要放棄海風幫這條線了?」

「他們現在對我是沒有多少作用。」蕙娘坦然承認,「尤其是北方海軍起來了以後,山東這里,上受天津水師牽制,下受廣州水師虎視眈眈,連出海口的意義都已經失去。將來就要出海,肯定也是從天津上船了,這條線,可留也可不留。看你怎么說吧。」

「若即若離,也好。」焦勛業已完全恢復了正常,他若無其事地道,「畢竟是魯王的根本之地,留點情分在,以後說不定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蕙娘並無異議,只是提醒焦勛,「如此一來,你在這里也不知要耽擱幾日了,而且有魯王使者和海風幫的人在旁,我並不適合露面。真定一行只怕是要擱淺,不如我先回天津……」

「你一個人在路上行走,我不太放心。」焦勛搖了搖頭,「之前你不願拋頭露面,也是無傷大雅,我就隨你了。不過,現在有了他們出現,你是我的同伴,也不可能一直藏頭露尾的,反而惹人疑心。你還是要陪我去見見他們的。」

蕙娘指著自己的臉,做了個表情:她的化妝水准還算不差,但奈何麗色天生,再怎么化妝也不可能把輪廓完全湮沒。萬一被人撞見認出來了,立刻就是一場軒然大波。這個風險,並不值得去冒。

焦勛道,「你也只能化成這樣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為你化一個妝看看吧,若還是認得出來,那也沒有辦法了。——我有時也要易容行走江湖,在這方面的經驗,比你多一些。」

就算是權仲白,也沒有做過畫眉深淺入時無的事呢……蕙娘肩膀一僵,卻又沒有辦法,只得無奈道,「那我把現在的妝容給洗了。」

等她頂著一張素凈的臉回來時,焦勛已經用她隨身攜帶的那些顏料物事,調配出了幾乎是全新的東西,他提起筆蘸了粉漿,卻不就動手,而是望著蕙娘不語。

蕙娘本已做好了挨過又一場尷尬的准備,此時不禁奇道,「怎么?還在等什么?」

焦勛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從前沒出門的時候,洗過臉,臉上要塗多少東西?」

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涵蓋了多少言外的感慨,蕙娘想到少女時代,一時也覺恍若隔世,她摸了摸臉,仿佛要證明它還算得上光滑,過了一會,才清了清嗓子,道,「關鍵是上了粉膏以後,本來就覺得喘不過氣,若底下再多添一層,更覺得油得很快,是以也就不用了。誰知道這妝容要維持幾天呢?中途也未必有時間、有機會補妝。」

焦勛道,「這不行,我新調配的這種粉漿,粘性很大,你要不先上一層底,連皮都能給你粘掉了。」

蕙娘無奈,只好尋出香膏來,在面上點了一些,當著焦勛的面塗勻。焦勛鼻子動了動,道,「你還是這樣喜歡梅花香。其實這依舊是疏忽了,這種香味太精致了,全國都尋不到幾處,這一次在你身上聞到,下回見了國公府少夫人,豈不是要露陷了?」

蕙娘倒真的疏忽了此點,手里的香膏頓時有點抹不下去。她沖焦勛略帶尷尬地皺了皺鼻子,道,「那么你帶了脂膏沒有?」

焦勛一時沒說話,見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方才略帶笑意地道,「佩蘭,你太驚慌了……也動動腦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