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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後，顧晏經常會想到今天這個時刻。
如果當時沒有景明在自己身邊，他或許當時就失去了理智，直接殺到艾麗莎面前了吧？
但能從一個沒什么身份背景的女人走到今天這個地位，把他和父親，把當初的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她又怎么可能是個好對付的？
他最後的結局，大概不會比媽媽好上多少。
不對，如果不是遇到景明，不是有他的幫助，或許他不久之後就會死了，而直到死，他大概都稀里糊塗的，對真相一無所知。
景明環抱著顧晏，像安慰小顧晏那樣輕輕的拍著他的背，聲音輕緩柔和：「我陪你弄死艾麗莎怎么樣？她從你身上，從顧家身上得到的一切，都讓她吐出來，然後讓她身敗名裂，人人唾罵，受盡折磨而死，好不好？」
話音落，景明敏銳的覺察到腕上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動靜的終端手鏈微微發熱，眼里頓時閃過一片詭譎的神色。
顧晏輕輕的點了點埋在景明肩窩里的腦袋，從鼻腔里發出一聲鼻音濃重的「嗯」聲，被仇恨和痛苦咬噬的心臟里頓時涌出一股暖流，讓他整個人都舒緩了不少。
一會兒後，他抱著景明的胳膊突然一緊，眼神里帶著些後悔的神色：「不，不用了。艾麗莎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決。」
景明已經幫了他那么多，艾麗莎那種人哪里是好對付的？如果他因此受了傷或者出了任何意外……顧晏光是想到那種場面，就覺得呼吸一窒，有些難以忍受。
景明聞言眼里頓時一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沒有說什么，拍了拍顧晏的背，指了指家里一樓被打通改造成訓練室的房間，沖他抬了抬下巴：「我現在有點火大，先打一場？」
事實證明，景明果然很火大，他見顧晏不願意出全力，狠狠的一拳砸在他肚子上，又踹出一記窩心腳，把一米八幾的男人重重的踹飛出幾米遠，又重重的砸在訓練室的牆上。
「砰。」
從牆上滑下來，在地上砸出一聲悶響，顧晏捂著胸口，難忍疼痛的咳嗽了幾聲。
景明這次下手毫不留情，即使他的體能比他足足高了兩級，也依舊覺得很疼，太疼了。
「噠，噠。」
一雙黑色軍靴式的鞋子慢慢的在他眼前停住，景明冷哼道：「這就委屈了？別告訴我你以前在軍校里的教官出手比我留情。」
教官們的確出手不留情，比景明下手重多了，但一想到景明揍自己也毫不留情，顧晏就感覺心里一陣憋悶，又有種難言的委屈。
「你委屈什么。」景明在他面前盤腿坐下，嗤笑了一聲：「我問你，如果遭遇這一切的人是我，我執意把你推開，堅持自己一個人報仇，你會怎么想？」
顧晏：「……」
「我知道你肯定是想保護我，怕我因此受傷。」景明再次冷笑了一聲：「老子樂意，關你屁事！」
顧晏：「……」
他悶悶的爬起來，捂著胸口蹲到景明面前，面色有些訕訕。
「我的確是這么想的。」顧晏低著頭道：「艾麗莎那個女人太惡毒，我怕……」
「怕個屁！你男人我看起來那么弱？弱到連那么個老娘們兒都干不過？」景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惡聲惡氣道：「再說了，你以為你自以為是的讓我置身事外，我就能置身事外了？艾麗莎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你蠢不蠢！」
顧晏：「……」
他呆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去拉景明的手：「對、對不起……」
「你有什么可對不起我的？」景明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道：「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想我插手，我當然可以不插手啊。」
顧晏一愣：「……啊？」
「不過等我以後和維斯海盜團干起來的時候，你tm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顧晏想了兩秒才想起來景明和維斯海盜團的關系——他的父母，就是死在維斯海盜團手里！
他頓時一急，「不行！我不答應！」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啊，我也不想你因此受傷啊，要是被我牽連了怎么辦？到時候你還是一邊玩兒蛋去吧！」
顧晏：「……」
他被景明擠兌的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才小心的挪到景明身邊，低聲下氣道：「我錯了，明明。」
景明冷眼看著他：「錯哪兒了？」
顧晏抬眼窺覷著景明的表情，見他雖然臉色難看，但眼神卻不像剛才那么冷，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涌出了一陣喜悅，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腰，高高翹起雙唇，鳳眼都笑的眯了起來。
「明明，我以後再也不會想著把你推到一邊了，不管因為什么。」
他輕笑了一聲，低沉的聲線非常悅耳，還帶著些青澀的性感，緊靠著景明的胸腔一陣震動，讓他忍不住頭皮發麻，面色不經意間就緩和了下來。
顧晏緊緊的纏著他的手，十指相扣，低低道：「明明，謝謝你。」
景明沒說話，只是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
半晌後，才道：「艾麗莎的事情，你有沒有准備告訴你爸爸？」
顧晏聞言面色一怔。
爸爸，爸爸……
小時候爸爸對他的溫柔疼愛與後來冷淡的不聞不問接連的在腦海里閃過，顧晏忍不住緊緊的抿起雙唇。
他對顧懷安的感情很復雜。
崇拜，敬畏，孺慕，渴望，還有怨忿。
沒有哪個男孩子會不喜歡自己強大的幾乎無人可以戰勝的父親。
但也沒有哪個男孩子，會喜歡一個連續二十多年對自己不冷不熱不聞不問的父親。
算起來，從他記事起，除了最開始病情最難捱的那幾年爸爸還抱過他之外，他幾乎都沒能見到顧懷安幾次。
莫斯卡要塞位於聯邦和坎斯特星人的交界處，即使當年長達十五年的戰爭結束了，邊境依舊時不時發生一些小規模的沖突，顧懷安常年坐鎮莫斯卡要塞，幾年才能回家一次。
回了家兩人也沒什么交流，顧懷安問來問去無非是那么幾句。
「身體怎么樣了？」
「頭還疼不疼？」
「有沒有按時吃葯？」
「不許調皮，要乖乖聽艾麗莎阿姨的話。」
時間久了，他也不再期待父親回家了。離的遠了，他還能把那個男人當成一個普通的聯邦英雄那樣崇拜，離得近了，他卻不願意過多的面對那個不稱職的父親。
而大概是從小就沒有怎么依賴過對方，發生了這樣天大的秘密，他竟然也從未想過和顧懷安說一聲。
此刻被景明問起，腦海里卻閃過小時候爸爸那樣溫柔耐心疼愛的對待他，心里頓時一片復雜。
說起來，一切一切的轉變，都是從艾麗莎開始的。特別是從艾麗莎嫁進顧家，他和父親之間的關系，就越來越差。
雖然這種差，他也有很大的責任在里面，不能全怪父親。
「還是聯系一下吧。」景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道：「不管他這個父親當的有多么不稱職，艾麗莎的事情，你爸爸依舊有知情權。」
而且，細細想來，他娶艾麗莎這件事情，處處透著蹊蹺與矛盾。
從顧晏的記憶來看，顧懷安和艾麗莎之間是沒有任何旖旎關系的，而且顧懷安和安妮還特別的恩愛，除了安妮·布雷恩之外，其他的女人在他眼里幾乎沒有性別。
說他們是後來日久生情結的婚也說不通，如果顧懷安真的喜歡艾麗莎，又怎么可能長年和她分居兩地？他可是知道，顧懷安顧上將，自從坎斯特戰爭結束後，回顧家的次數十根指頭都數的過來。
顧晏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連接了顧懷安的通訊。
不論這些年他和父親的感情如何，母親死亡的真相，他的確有權知道。
通訊呼叫音一直響了兩分多鍾，等的顧晏差點切斷通訊，才被那邊的人接起來。
全息屏幕彈出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的並不是顧懷安那張臉，而是一柄長刀，以及被那柄長刀一刀砍斷頭顱，透明的血液飛濺出去的一個坎斯特星人。
景明：「……」
顧晏：「……」
顧懷安那邊似乎極不安穩，那柄黑色的長刀再次劃過空氣，速度快的只能被捕捉到一片殘影，隨後就是一陣「砰砰砰砰」的屍體倒地的聲音。
直到三分鍾之後，顧懷安似乎走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對身邊的士兵吩咐了幾句，這才對著鏡頭道：「晏晏？怎么突然找我？」
他的五官和顧晏極為相像，只有一雙眼睛不像。
顧晏是鳳眼，遺傳自他的母親，平平靜靜看著人的時候都能給人一種凌厲的壓力。
顧懷安的眼睛線條卻要圓一些，大眼睛，雙眼皮，黑眼珠，光看這雙眼睛的話，似乎會有一種對方是一個陽光爽朗的人的錯覺。
之所以說是錯覺，是因為顧懷安這人給人的感覺太鋒利了，還特別冷，宛如一柄出鞘的長刀，帶著一股透著戰場殺氣的血腥味，雖然是一身正氣，卻讓人一見之下就頭皮發緊，連和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顧晏的神色有點復雜：「爸爸，您那邊現在很亂？」
「不算什么。」顧懷安輕描淡寫的掃過屏幕之外的地方，就好像那些敵人只是一群完全不需要擔心的稻草人，那股深入骨髓的囂張狂傲，更是讓景明覺得熟悉了。
或許顧晏幾十年後，就是顧懷安這副樣子吧？
唔，比那個冒牌貨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找我有什么事？」顧懷安道：「要是不太要緊，可以過六個小時再聯系我，那波坎斯特星人雖然不難對付，我們卻也要謹慎以待。」
「對了。」他道：「你身體怎么樣了？頭還疼不疼？有沒有按時吃葯？」
顧晏：「……」
「不要調皮，要聽艾麗莎阿姨的話，知道嗎？」
顧晏：「……」
他實在忍不住想要扶額。
果然每次和顧懷安說話，總得聽到這幾句……
這時候，顧懷安終於注意到了他身邊的景明，他看起來有點意外，仔細打量了景明一遍，眼里閃過一抹亮光。
「你是我家晏晏的男朋友？你好，我是他爸爸。」
景明：「……伯父，您好。」他和顧晏現在也沒抱在一起，更沒有眉來眼去，兩人之間還有點距離，這位是怎么猜出他們的關系的？
在見到顧懷安之前，他對這位名聲頗有些傳奇的上將有過很多種猜測，當然，因為顧晏的原因，渣父渣男這樣的想法是絕對不少的，但見到他之後，景明覺得……嗯，渣父渣男暫且可以放在一邊，這位的洞察力，倒是不負上將的威名。
顧懷安點了點頭：「我家晏晏身體有點不好，辛苦你了。」
景明連忙搖頭：「不辛苦不辛苦。」
他又看向顧晏：「既然找到了真心喜歡的男孩子，以後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樣胡鬧了。」
顧晏：「……嗯。」
景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所以說這位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難道他左臉寫著「顧晏的男朋友」右臉寫著「顧晏真心喜歡的男孩子」？
場面靜默了幾秒，景明對顧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歪樓的話題轉回去，他們找顧懷安是為了說艾麗莎的事情，可不是聯手見家長的。
等等……景明後知後覺的想，他現在這樣，也算是第一次見家長吧？對了！剛剛他忘了自報姓名了！
顧晏接到了景明的示意，正開口道：「爸，我找你其實……」
「轟！」
「轟！」
「轟！」
全息視頻對面突然傳來一陣爆炸聲，透過屏幕，景明和顧晏能清晰的看到顧懷安那邊地動山搖的動靜，而剛剛顧懷安站著的那個角落，現在已經轟然倒塌，地面都裂開了好幾條巨大的裂縫！
幸虧顧懷安身手好跑得快，不然……
這時，一個身上染了血跡的士兵突然急匆匆的向著顧懷安跑了過來，低聲的湊到顧懷安耳邊說了幾句話，景明和顧晏只能隱約聽到「坎斯特」「十萬」「偷襲」「大意」這樣的字眼。
而顧懷安面色陡然陰沉下來，周身猛的爆發出一陣恐怖的殺氣。
「晏晏。」顧懷安道：「我這邊有點突發狀況，有什么事情等爸爸有時間再聯系你好嗎？」
他頓了頓，又道：「或者等爸爸九月份回首都星，我們見面之後細說，好嗎？」
顧晏抿了抿唇，也知道顧懷安那邊多半是突發戰況，點了點頭：「爸爸，您小心。」
雖然不知道是多大規模的沖突，但從剛才看到的狀況聽到的字眼來看，應該不是小事。這時候如果把艾麗莎的事情告訴爸爸，他肯定會心神不寧，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一個小小的疏忽可能都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顧晏定定的看著顧懷安，道：「爸爸，您回來的時候，我在首都星等您。」
顧懷安點頭：「乖，再見。」
視頻被切斷，全息屏幕消失，景明看著顧晏有些擔憂的表情，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你爸爸那么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
即使有事，也該在十年後，而不是現在。
「對了。」景明道：「既然這件事情你爸爸暫時無法插手，不如我們來商量一下，該怎么樣一步一步的報復艾麗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