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冤魂(下)(1 / 2)

重生於康熙末年 雁九 2526 字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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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柱身亡那人,穿著身舊衣,四十來歲的年紀。

曹頌強壓住慌亂,使勁地攥著拳頭。到底是在宮里當差幾年,穩重不少,雖心下駭然,面上平靜許多。

這時,就聽到跟著他身後的二管家熊仁訝然出聲:「咦,這不是瘋子杜田么?」

曹頌轉過身來,問道:「你認得?」

熊仁躬身道:「二爺,這是咱們庄子上的佃戶,平素就神神叨叨的,去年臘月還抗過租子。」

「抗租?」曹頌聞言,不由皺眉,道:「不是吩咐你下去減些租子么,還有人抗租?」

熊仁聞言,支吾著說不出話,眼神閃爍,不敢看曹頌。

曹頌當家以來,還是頭一遭遇到這樣的事兒。原還盼著是個意外,這問過兩句,心里多少也清楚,同自己家跑不了干系。

「快去西府請大爺……記得不要驚動大老爺……」曹頌不敢去看地上那屍身,只覺得心里說不出的惱火。

租子之事,是哥哥年前就叮囑過的,自己也專程吩咐了人,還落到這個下場,這叫什么事兒。只是,眼前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就陰沉著臉等著。

少一時,得了消息的曹顒,匆匆趕來。

看到眼前腥紅的一幕,曹顒就算已經心中有數,仍是覺得沉重。

天已經大亮,幸好這邊都是幾處官宦宅邸,相隔較遠,沒有人上前來看熱鬧。

佃戶為何撞死在曹家門口,這般慘烈又有多大的冤屈,曹顒暫時還不得而知。

不過,他心里清楚得很,曹家在京城還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也曉得若是一個錯誤開始,就要用無數個錯誤去掩蓋。

他沒有心存僥幸,也沒有像曹頌期待的那樣,立時想到解決的法子。

他直接使人去請了曹寅出來拿主意,今曰的事兒,是意外,還是有人推波助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家是否能處理的妥當干凈,周全得不留半點把柄。

對於這個,曹顒與曹頌兄弟兩個加一塊,都比不得曹寅一個。

曹頌見還是要勞煩大伯,怔怔地說不出話。

曹顒瞪了他一眼,黑著臉道:「二十好幾了,還管不好家么?不是說租子減了么?這又是怎么回事兒?」

這些問題,曹頌也糊塗著,如何能回答上來。熊仁在旁,見了曹顒,也不敢插嘴。

這番變動,魏黑、鄭虎也出來了。魏黑是江湖人,見慣了打殺,倒是沒有將這個放在眼里。他走上前去,在那屍體上摩挲了兩下,在其胸襟里,發現一張沾染血漬的狀子。

上面列數了曹家災年加租,與放高利貸之事。

除了這個之外,魏黑還查看了那人的毛發指甲,並沒有發現異常之處。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曹寅到了。

看了眼前的一切,他看了兒子與侄子一眼,亦是隱隱地帶了怒氣。

「使人立時往步軍都統衙門報案,顒兒去衙門當差,頌兒使人到侍衛處請假。」曹寅隨口吩咐了兩句,轉身回府。

他的背影雖說依舊筆直,但是卻露出幾分蕭索。

曹顒心里嘆了口氣,曉得父親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從伏屍此處,到清晨發現,也有段功夫,難保不被人看到,要是隱匿起來,反而說不干凈。

不管真相如何,曹家佃戶撞死在曹家門前是真,這樣一來,越發坐實了曹寅隱退時「治家不嚴」的罪名。

曹顒站在原處,心里卻平靜不起來。

若是按這杜田狀子上所說的,因為去年臘月逼租子,使得他典兒賣女,家破人亡,那為何年前不鬧,現下鬧騰?

況且,一個大字不識的佃戶,能想到請人寫狀子,告曹家,為何不走衙門,非要橫死?

曹顒挑了挑嘴角,回頭對魏黑低聲吩咐了幾句。

若是不招惹他,他是有顆善心不假,但是說到底,他還是個利己主義者。所謂的善心,是在不觸犯他底線的情況下。

雖說東府、西府已經分房,但是兩家比鄰而居,二房曹荃去世的又早,不管是外人眼中,還是曹寅自己個兒,仍是將他當成是曹家的家長。

父親已經隱退,別人還要動這樣的手腳,難道真欺曹家無人么?

回到書房的曹寅,亦是滿臉怒意。

匆匆出來,早飯還沒有吃,但是他不願帶一身怒氣回內院,就直接到書房來。他在仕途沉浮了幾十年,曹顒能看出來的,他自然也心中有數。

上京這幾年來,他始終憋著一股火。

眼下,若是曹顒、曹頌見到他的模樣,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全無平素的溫文爾雅,而是帶了幾分猙獰。

曹寅是誰,是為康熙鎮守江南三十載的天子劍、守門犬。這三十年來,江南那些望族大戶,不是沒有想過將懸著他們頭上的利劍摘除,中間夾雜地頭蛇耍橫、過江龍想要翻江倒海,結果又如何?

曹寅晚年為何嗜佛?那是因為年輕的時候殺戮太重,怕殃及子孫。雖說他原也不信這個,但是老了老了,心腸就變得柔軟,越發看重子孫。

若是他曹寅只是個花架子,那也不會成為的有實無名的「江南王」。康熙也不會在器重他的時候,也防備他,逼得他隱退了,才開始重用他的兒子。

曹寅直了直腰身,冷聲一聲,低聲道:「豎子欺人太甚!」

*蘭院,上房。

李氏還不知家里有變動,已經看著人擺好飯桌,猶豫著要不要使人去前院請丈夫回來。

大清早的,也不知兒子有什么事兒,不能在這邊說得,偏要請父親到書房說話。李氏縱然平素不留心外務,也有些不放心。

今天是三月初三,城里城外,都有廟會。李氏原是同丈夫說好的,夫妻兩個要帶著孫女、幼子去蟠桃宮逛廟會。

預備往道觀里布施的香油、白米、銀子,已經預備好,也定好了中午的齋飯。

等了半晌,還不見曹寅回來,李氏忍不住使人去探問。得到的消息,是曹顒回了梧桐苑,曹寅一個人在書房。

李氏遲疑了一下,沒有再叫人往前院請曹寅,而是吩咐人照看長生,她自己個兒親自往前院書房來。

到書房時,門外小廝見李氏來了,要往里稟告,被李氏制止。

李氏挑開簾子,進去時,就見香煙了了中,丈夫正襟危坐,坐在書案後,提著筆寫字。

李氏輕步走到書案前,拿著硯台上橫著的半塊墨,輕輕研磨起來。

曹寅抬起頭來,開口道:「夫人……為夫在抄《金剛經》,今兒不能陪夫人去蟠桃宮了……」

《金剛經》?李氏聞言,只覺得心下一顫。

從什么時候開始,丈夫遇到事時,喜歡抄寫《金剛經》?對了,是康熙四十年,他們獨生兒子曹顒失蹤後。

那年,帶著兒子回府,曉得丈夫納了新人,李氏心里原是不舒坦,但是無意中在丈夫內書房發現一疊他親筆所書的《金剛經》。多年夫妻,她也曉得丈夫是疼兒子的,只是望子成龍,不會將慈愛掛在嘴上……曹寅已經撂下毛筆,看著李氏道:「夫人還記得已故的張天師與朱氏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