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慧極必傷(2 / 2)

權宦 陳燈 1806 字 2023-01-01

王皇後當場暈厥腹痛早產,急匆匆被送入了產房,夜幕降臨之時,御醫、產婆、女醫官等人都被緊急傳喚到坤和宮,整個坤和宮,籠罩在一片陰冷之中,明明來來回回的人許多,卻沒有人敢發出哪怕一點點咳嗽聲,坤和宮正堂里,元狩帝和楚昭都坐在那里,候著王皇後分娩。

而楚煦身邊的所有侍從,除了已撞壁自殺的乳母以外,全都被捆了手腳塞了嘴,跪在坤和宮中庭院子里,一個一個的提進去詢問。

雙林是第三個被提訊的,前一個是挽風和三皇子院子里管事的內侍二金,審問的幾位大人雙林都不認識,只聽說是大理寺的,唯認得有一旁立著的逢喜和因喜,一位是御前總管,一位是坤和宮總管,都是陛下和皇後身邊的心腹宦官,顯然極為重視。

因著他年幼,又畢竟是跳下水去救了三皇子的,回去拿蟈蟈籠顯然也有其他服侍的人作證,只是如何學會游泳的,這一點被人反復詰問,最終也只是說進宮前學過含糊過去了,之後便被提下堂,仍是綁著手腳跪在庭院中等候發落。

秋日夜里風寒,雙林身上仍是濕衣,被風一吹,寒徹身子,手腳都已被捆得麻木,直到深夜,他們這些被綁著的奴婢們多水米未進,腹中已都餓得全身虛軟,他聞到了身側的人身上傳來的尿騷味,顯然是已忍不住了,但是看守他們的人不為所動,顯然已將他們看成死人一般。他心里漠然想著,這一次只怕在劫難逃了,只是他著實不解,三皇子到底是怎么掉入湖中的?

三皇子平日里跟著的人,不說侍從如雲,也是一腳伸八腳邁的,那日雙林雖然回去拿蟈蟈籠了,三皇子身邊卻至少還有乳母、挽風和一名大內侍跟著,到底為什么會讓三皇子落入湖水之中?而當時身邊為何只有乳母一人?那乳母究竟是畏罪自殺,還是本就是死士推三皇子下水後便自殺滅口?

王皇後足足掙扎著難產了一日一夜,他們這些待罪奴婢們也都被捆在中庭里一日一夜,水米不進,即便暈倒也無人理睬,最後等來的旨意,卻是一干人等全數就地杖斃,殉三皇子。

來頒口諭的是陛下身邊的大太監安喜,他身後帶著四個侍衛,手持大杖,顯然是來行刑的,有人拿了張長凳來,熟練的將打頭的挽風拉了起來,壓在長凳上縛緊,挽風雙眼瞪得滾圓,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卻無濟於事,沉重的綠頭杖子才落下第一杖,她就翻了白眼,眼睛里流出了淚來,不過數杖,她就已癱軟在長凳上,腰下赭紅一片,驗刑人過來驗了下鼻息,漠然道:「已斃,下一個。」

雙林在一旁跪著,親眼看著深受皇後倚重,前一天還親熱地捏著自己鼻子叫小林子活色生香的挽風活生生被打死,身子一直微微顫抖著,心里的忿恨無以言表,他不服,他不服!全數殉葬,這是再也不可能找出凶手了,這只說明了其實帝皇心里知道到底是誰動的手,查出來也動不了,只能全數殺了他們這些螻蟻一樣的奴仆來泄憤,可是他不是螻蟻,他是人!

轉眼二金也被拉上了刑凳用刑,他比挽風撐得久一些,足足撐了一炷香,才斷了氣,下一個便是雙林了,侍衛已經過來將他提了起來,壓上刑凳,雙林聞到了厚重凳上傳來的血腥味,閉目等待加諸於身上的嚴刑,卻忽然聽到一聲:「慢。」

雙林睜開眼睛,頭頸卻被死死壓著,只能勉強抬頭看到楚昭一身玄色太子朝服,似乎是那日從朝上趕回來就沒有換過衣服,他滿臉疲憊站著,身後跟著霧松。霧松十分關切地看著雙林,卻不敢說話,楚昭淡淡地叫人起身,對安喜道:「安喜公公,這奴才到底下水救過三弟,雖然力有不逮,但父皇母後一貫賞罰分明,且其年紀尚幼,且暫緩行刑,待我稟過父皇後再處置。」

儲君發話,雖然年幼,卻無人敢質疑,安喜恭敬道:「謹遵太子鈞命。」一邊示意侍衛將他拉下刑凳放在一旁,卻又拉了另外一個內侍上來,那內侍嗚嗚叫著看向楚昭,顯然也希望得到赦免,楚昭卻只是漠然轉過臉,往後堂匆匆走去,霧松擔憂地看了眼雙林,快步跟上了楚昭。

雙林跪在那里,親眼看著服侍三皇子的內侍宮女們一個一個的被拉上刑凳施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人,堵著嘴巴,連最後的一絲聲音也不允許發出,無聲無息而痛苦的死去。他們有什么錯呢?帝王一怒,血流成河,這些奴才無論有罪無罪,就都成為了他愛子殉葬品,連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可以猜得出是霧松為自己向太子說了情,但這一刻便是楚昭也是在盛怒和擔憂之中,他們這些螻蟻一樣的人,正該為帝王最寵愛的兒子殉葬,霧松這時候去觸霉頭,一不小心是也要被遷怒的,其實他也不過是給霧松送過一次葯而已,他便肯為自己擔了這般干系,雙林想起心里還是有些抱歉,其實自己如今已是不想活了。太子雖然過來,但殉葬的旨意卻是皇帝下的,太子大概只是給自己身邊內侍一個面子,卻不會為了他這么一個螻蟻一般的生命而去求如今正在盛怒之下的皇帝,更何況,看太子適才的表情就知道,在他眼里,最喜愛的弟弟去世,這些跟著的奴婢自然是護主不力,死有余辜。他們都是天潢貴胄,人中龍鳳,哪里會顧惜這些人的性命?

即便是這樣殘缺的身子,他也曾經非常努力的在這個世界生活著,謹慎小心的為未來打算,學習著必需的技能,但是此時此刻,眼睜睜看著自己認識的人一個一個在眼前失去性命,他的的確確萬念俱灰,產生了不如死了再換個地方投胎重新來過的想法。

太難了,他心灰地想,如果能選擇,一定要生活在現代,而不是如今這般,生如螻蟻,在人一念之間。

他跪在那里搖搖欲墜,卻忽然聽到庭院照壁那邊一陣喧嘩,太後威嚴而帶著怒氣的聲音響起:「誰敢攔我?我倒要看看陛下是不是果真不認我這個生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