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太子擇妃記(上)(2 / 2)

權宦 陳燈 2311 字 2023-01-01

譚杏兒正坐在下首,是一如既往地溫柔穩重,她今天穿了一身鵝黃衫子,膚如凝脂,鵝蛋臉上細眉杏眼,瓊鼻櫻唇,猶如一個細瓷捏出的美人胎。她聽到這話忙站起來道:「祖母有命原不當辭,只是孫女今兒身上有些不舒服,恐怕倒擾了表哥,再則孫女見識低微,東宮里想必自有長史安排妥當的。」

西平侯夫人聽了臉上微微一沉,卻也礙著楚槿在,面上仍微笑道:「慶安侯府是殿下祖母家,其實也算得上一家人,又是老夫人做壽,這次又擺明了是陛下給慶安侯府做臉呢,咱們給壽哥兒提個建議也是使得的,壽哥兒用心備禮,也是知禮孝順的地方,陛下知道了心里也高興。」

李氏知道自己女兒是讓婆婆不悅了,忙賠笑著對楚槿解釋道:「杏兒昨晚確實是不大舒服,但想著今天是先皇後娘娘的生日,無論如何也該來燒一炷香的。」

楚槿笑道:「表姐好好休養,這些俗務我自能打理的。」說罷起身和西平侯夫人道:「外祖母您先小歇下,我上次和主持大師約過要手談兩句,順便請教他一些佛理。」

西平侯夫人笑道:「殿下只管去,只是這佛經佛理,略有涉獵便好,切莫太過追究,移了性情倒不好。」

楚槿笑道:「外祖母教導的是。」說罷便施禮起身出去到前邊去找了主持,沒想到支度法師也在,支度法師學識豐富,楚昭一向十分尊重於他,楚槿少不得和他請教了不少問題,又手談了一局,看著時間不早了,忙起了身往後邊來。

回到下處女眷歇息的院子,楚槿讓跟著的侍衛都在院子外頭等候,自己一個人往里頭走,正碰到伺候西平侯夫人的嬤嬤正端了水盆走出來,看到他忙施禮笑道:「夫人適才覺得有些午困,帶了幾個人到前頭走走散午困賞花去了,小姐身子不舒服,大奶奶陪著小姐在里頭喝茶,太子殿下可先去和大奶奶、小姐說說閑話。」

楚槿微笑點了點頭,走進去才走到窗下,卻聽到里頭有抽泣聲,依稀聽著是譚杏兒的,他遲疑了下,覺得這時候進去不太好,卻聽到里頭大奶奶說話道:「你平日里最是個穩重乖巧不過的,如今為何要頂撞祖母呢?那王家的嫡女聽說也是個出色的,王家顯然就是沖著太子妃去的,雖然陛下愛重王家,但是你和太子殿下是自幼的情分,真論起來未必不能爭,你如何就在你祖母面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倒要自己先放棄了?殿下好性兒,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是陛下唯一的皇子,親上加親,將來待你必定敬重非凡,皇上看在先皇後的份上,對你肯定也分外愛重,這前程是盡好的,你怎么倒將這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位子往外推?」

譚杏兒久久不言,過了一會兒才低低道:「祖父祖母心里只念著姑姑,想不到這一事上,母親怎么也在這一事上糊塗了?」

大奶奶怔了怔,譚杏兒卻道:「今上當年,也是早早就立了太子,當中卻遭廢立,險些沒能登基,皇家這事,不到最後,怎能蓋棺論定,我們譚家當年嫁了個太子妃,才有了今日之顯貴,這次再嫁個太子妃,卻未必如願。」

大奶奶笑道:「我的兒,你這小小年紀,想得太多了,你祖父祖母怎么會害你呢,今上膝下,如今只有太子一子,且這許多年為著你小姑姑,都沒有立後,可算是情深意重,我冷眼看著壽哥兒和當年陛下一樣,寬厚和平,長情仁慈,你嫁給壽哥兒,絕不會吃虧的。」

譚杏兒短促地笑了聲道:「母親!今上十八歲被廢就藩,征伐四克,威振戎夏,乾綱獨斷,公明剛斷,嚴明而雄才大略,如今不過方過而立之年,卻已讓百官伏拜,四夷臣服,表哥卻自幼就長在深宮,慈孝寬大,於帝皇心術上卻差了今上遠了。所謂皇上為了小姑姑不肯再立後,這話不過是我們譚家人自欺欺人罷了!」

大奶奶已是輕聲喝道:「你這孩子胡言亂語些什么呢!莫要信那些道聽途說的話!壽哥兒才多大呢,這帝皇心術也不是一日就學起來的。」

譚杏兒道:「母親不要只把我當孩子,皇上到底是為了誰不立後的,祖父祖母心里清楚,您和父親也清楚。您只想想,如今陛下將這么多的宗室子放在宮里養著,您真的認為,壽哥兒這個太子,當真穩如泰山嗎?如今非要逼著我嫁給他,早早站位,對我們譚家,又真的好嗎?當年小姑姑之死,一床錦被遮蓋了,您心里應該清楚的吧!壽哥兒,真的是陛下的『唯一子嗣』嗎?」

楚槿感覺到腦袋嗡的一下,整個人都懵了,李氏已是斷喝道:「你這孩子!竟是風魔了呢!這都是從哪里聽來的話!」

譚杏兒冷笑了聲:「當年小姑姑身邊的扣兒姑姑從宮里放回來,嫁到了庄子上,有回過年來府上磕頭,看到我,說我長得和當年小姑姑一模一樣,我看她過得可憐,賞了她些東西,她悄悄給我說了些宮里的事,當年小姑姑與陛下未同床卻貿然有孕,後來羞愧自殺,辜負了陛下的一片情深,如今再看宮里這情勢——殿下的身世,只怕另有隱情也未可知……」

里頭李氏已是嚇得上前握住了譚杏兒的嘴面白唇青道:「你不要命了!」說完又忙走出門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看到沒有人才放心,回去和譚杏兒低聲道:「這些不要命的話以後就堵死在心里!誰都不許說!」

外頭楚槿卻早看情勢不對躲到了一旁,他腦袋嗡嗡響著,不斷想著適才聽到的驚天隱秘,心亂如麻,早已無心在寺院里停留,他匆匆出了院子,叫了跟著自己的一個侍衛來道:「你留在這兒,一會兒西平侯夫人來,你就說父皇有事,讓我立刻回去,我先回宮了。」

楚槿回宮後,那幾句話依然在腦海中盤旋著,母親的死別有內情?自己的身世又有什么隱情?

他一個字不敢往外吐,整整一個晚上都在不斷的否定自己之中,母後是羞愧自殺的?不可能,父皇怎么可能容忍這事?但是……父皇為什么把那么多的宗室子都放在宮里教養?為什么對謀逆的福王一支甚至瑞王世子等都那么好?德王讓儲,小時候他也覺得皇叔高風亮節,大一些以後慢慢在太傅教誨下也知道了當時德王迫於形勢的不得已……他一直是作為父皇的磨刀石存在的。

自己,又是誰的磨刀石?

這樣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在自己心中,猶如毒蛇一樣狠狠噬咬著他的心,他再也不能安睡,卻不知該問誰。安姑姑?她不會說……其他父皇從前的舊人?只怕自己才問,立刻就要有人報到父皇跟前,他身邊的侍衛、內侍,全都是父皇親自差遣,從前他只覺得父皇愛重自己,如今卻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沒有一個人是自己能用得上的,而他甚至沒有一個信得過的母家,從前他以為譚家會是他深厚堅強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