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亂(中)(1 / 2)

《明》 酒徒 2818 字 2023-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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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聞失遼東,舉國皆驚。宿將崔浩苦心經營八載,到頭來終難免身死師喪,一干文武,豈敢言戰,紛紛上本主和。奈何崔氏乃高麗望族,與權相李仁人之族累世通好。仁人藉欲為崔浩復仇,命都軍崔瑩、李成桂起傾國之兵,來爭遼東。高麗王禺乃仁人所立,政令皆出自李、崔二氏。朝堂之上,凡二氏之言,禺止點頭唯唯矣。

三月安東海戰,高麗水師盡喪。成桂無力西渡,屯兵二十萬於鴨綠江側。太子朱標見己方士兵太少,命曹振率水師封鎖江面,以防高麗派兵偷襲。一面派人急調震北軍增援安東。

鴨綠江,古稱馬訾水,春來江水一片碧綠如鴨頭,因此自李唐來,稱鴨綠江。江水源於長白山萬古寒冰,奔流千里,劈山裂石,於安東入海。

洪武十三年七月,安東港萬船雲集,盡管鴨綠江對岸高麗人的軍旗清晰可見,商人們還是把糧草補給大張旗鼓的運到了前線。自從海戰滅了高麗水師,從東海到渤海,沿途數千里,一路平安。後方,劉秉明采用沈斌的建議,把物資皆委托給商人海運,商人到安東交割過後,可得徐記票號的銀票為酬勞。這樣一來,路上損耗大大降低。水師給的運費公道,加上在安東可以低價買到將士們分得的戰利品,順便幫士兵帶信回家,一來一往,商人獲利頗豐。遼東漸安,當地人的皮貨、葯材也紛紛前往安東販賣,因此,每天往來海上的大小商船數以百計。

大明水師船堅炮利,每日巡邏於鴨綠江上,鴨綠江雖長,但上游為崇山峻嶺,偷過少許人馬可以,大軍根本無處可渡,下游又被大明戰艦封堵,李成桂空率二十萬大軍,只能望江興嘆。

五月,成桂重金聘請了五百倭人,趁夜潛入江中,欲到對岸縱火燒船,沒等接近水寨,便被發現,一排排火槍打下,五百倭人全做了江中魚蝦的點心,連回去報信的都沒剩下。靖海侯曹振殺得興起,第二天,帶十余艘戰艦炮轟對岸高麗大營,打死士兵無數。成桂見識了明軍火炮厲害,後退十里。此後,高麗人再不敢來攻,卻也不肯講和,每日在自己這一側深挖壕溝以避火炮,把萬頃良田挖得如蜘蛛網般。燕王引震北軍至,見此,知不可強攻,下令入城修整,和諸將苦思破敵之策。一時間,兩岸相安無事。

「這李成桂到是個天才」,武安國站在虎耳山上用望遠鏡看向對岸,心中暗自佩服,也只有這種辦法,可以抵消火器的優勢。對面壕溝縱橫交錯,高麗士兵如地鼠般在壕溝中來回移動,每隔一段距離,或壕溝的交叉處,都有略微高出地面一點兒的石頭堡壘,圓滾滾的像個烏龜殼般罩在那里。烏龜殼外可看到一個個箭孔,想必里面安置著床弩之類的遠程武器。

「他這樣子,哪是來爭遼東,分明是個死守的辦法,和我們在這窮耗,我們沒半年時間,根本越不過這道屏障」。朱棣在旁邊接茬道。虎耳山是江畔制高點,秦長城的起點就在此,曹振在這里修了座要塞,炮口可以直接封鎖住江面。

「我看半年未必能拿下來,我軍所憑借的火力優勢,這樣幾乎全被抵消了」,展望前景,一向樂觀的徐增壽不再樂觀,「我們開炮,高麗人就鑽進老鼠洞中,等我們的士兵上去,他們再鑽出來,只要不露頭,我們的火銃也拿他們沒辦法,只能靠近身肉搏。我們盔甲雖然結實,但人數上差了太多。況且那些烏龜殼中的弩箭,也會給我們造成很大殺傷」

「關鍵是騎兵也沖不上去,那些壕溝把馬給擋住了,路上耽擱的時間越多,我們的傷亡就越大。這姓李的小子夠精的,除非我們用炮彈把地面梨過一遍來,否則就很難破他這老鼠烏龜陣」。常茂在一旁生氣的說,言談中充滿對高麗諸將的輕視。

「我們哪有那么多炮彈,我看目前的最好辦法是多准備戰車和手雷,士兵們推著戰車前進,對方的弩箭穿不過戰車,等到了近前,把手雷投到地堡中,炸毀地堡,這樣逐個爭奪。有很大勝算」。王浩在一邊建議。

「還是有問題,這樣頂多破掉第一道戰壕,那么寬的溝,戰車也不好過去,後邊的戰壕,戰車就派不上用場了,只能讓我們的士兵也進戰壕,順著壕溝向前殺,恐怕李成桂在壕溝里面也沒少下了心思,我們的進了壕溝,未必討得了好。」老將湯和這幾天陪在朱棣旁邊,漸漸習慣了震北軍這種互相提醒的討論方式,這種方式雖然有點兒尊卑不分,決策緩慢,但好處還是很明顯的,至少作戰計劃的漏洞容易提前被發現,不會等到了戰場上後悔。震北軍那些作戰參謀們倉卒做成的沙盤也讓老將軍大開眼界,這東西也見曹振也做過,但畢竟沒人家做得地道,這些參謀各司其職,提供戰場上各種資料,省了主帥好大的力氣。

「戰場上得不到的,用其他方式未必得不到,我們已經到手的遼東,看情形高麗未必敢再拿回去,現在他們只是迫於崔氏家族想給崔浩報仇的壓力才出兵。李成桂列這個陣勢,擺明了不想進攻。只是現在沒法逼他們議和,否則派朱二先生出馬,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估計說服高麗再次稱臣不成問題」。獨臂將軍邵雲飛考慮了半天,上前進言。夏天一到,火器的劣勢就明顯起來,充足的雨水讓火yao漸漸發潮,用油布包著的子彈和炮彈還好說,步兵用的手雷受影響最大,手雷需要用火點燃外邊的捻子才能扔出去,天一下雨,火折子就沒法打火了。如果兩軍打到一半時下起雨來,那沖上去的弟兄肯定要吃大虧。所以能不戰而勝,是最合算的。

這個建議非常獨特,令眾人耳目一新,話題開始向逼高麗議和上轉。曹振想了想,說:「可不戰而曲人之兵,當然是好,不過不把高麗人打痛一點兒,說不定哪天他們又要生出事端來,況且我們下一步要找倭人算帳,高麗人的港口如果能利用起來,我們的艦隊可以直接開到倭寇的老家」。作為艦隊主帥,他的目光相對要遠。眾人聽了,微微一愣,原來水師還想要濟洲,這還真有點兒麻煩,遼東古來是漢家江山,高麗人沒道理搶占,這濟洲,可一直不在版圖之內。不過想想高麗當年不過是漢代的一個郡,把它全收到大明,也不能算過。

「我覺得我們太拘泥於一點了,為什么李成桂給我們布了陣,我們就要破陣」,武安國聽曹振說到海上,頓悟般說道「破了陣又怎樣,高麗多山,我們的火炮用馬拉上去太費勁。等我們過了一道山,高麗人估計又派人擺了第二道陣了,這樣子不知哪年才能讓高麗屈服。要是我們不理李成桂……」。

「等等!」湯和大叫一聲,打斷了武安國的話,常茂等人也意識到了其中關鍵,興奮得直搓手,「你,你說的可是當年鄧艾入蜀之策」,湯和四下看看,生怕對岸有順風耳般,低聲問。

武安國點點頭,心道,鄧艾怎么入蜀我不管,當年美國鬼子怎么入侵的朝鮮我知道。

人群一片歡呼,常茂拉著武安國,轉身就走,邊走邊說:「快走,我們到太子行轅中,看看地圖再說,他奶奶的,這回老常可逮到報仇的機會了,當年這幫王八蛋害了老常那么多弟兄,這回他們也算惡貫滿盈」。

眾人紛紛下山,上馬回城。武安國見劉凌的馬跑在最後,輕輕的拉了拉馬韁繩,奔雷心領神會,放慢了腳步。徐輝祖見此,微微搖頭,策馬從武安國身邊跑過,低聲道:「武兄,這是陣前」。

「不是在城外嘛,又沒到軍中,今天本來是出來玩的」。武安國笑了笑,回了一句,繼續放慢馬,直到和劉凌並絡而行。

徐增壽連連搖頭,心中暗道:我這回「忙」幫大了,將來不知怎么被父親罵。這兩人一個從海外歸來,不懂禮法。一個根本就是無法無天,倒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自從武安國傷好,在張正心的幫助下和劉凌搭上話,連日來兩人只要不在軍營,必然在一起討教武功。武安國是習武之人,對武功本來就不迷信,曾說過如果武功真的能如《唐傳奇》寫的那么厲害,蒙古人更本不可能入得了中原。這次卻找了個習武的借口,和劉凌接近。討教武功他不認真,但他腦子里那些奇談怪論,倒皆是劉凌聞所未聞,這些日子劉凌的笑聲比過去十幾年都多。漸漸地,兩人的言談就脫離了武功,漸漸地,就開始形影不離。徐增壽多次提醒武安國注意,武安國總是以「我們又沒違反軍法,又沒傷害別人」來應對。好心告訴他大明朝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安國又來了一句「我們都是無父無母之人,自己給自己當媒妁還不成」。這武安國歪理向來就多,這回什么男女兩心相悅,古人就不反對自由擇偶,否則詩經之中也不會有那么多情詩在內。如果「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這種句子是男人間托美人香草而言志的話,那么古人肯定個個都有斷袖之癖。如是種種,氣得徐增壽鼻子都快歪到了耳朵上。這劉凌也是女生外向,每逢此時,總在旁邊看自己這位哥哥的笑話,害得徐增壽後悔得腸子發青,最後干脆不聞不問,眼不見為凈。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破敵之計」,看眾人走遠,兩人翻身下馬,劉凌低聲問武安國,現在兩人幾乎無話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