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第六十九章 前塵永夢(十)(1 / 2)

步劍庭 意縹緲 4089 字 2023-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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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漫長的一夜,對山庄其他妖來說,不過是做了個好夢。

卻不知一覺醒來,許多事,都徹底變了。

最顯而易見的變化,就是錦屏山庄後園楓林的無名冢處,地面陷落,地底竟是一個大洞。

但眾女妖還未來得及圍觀,便被韓賦率領衛隊驅散,將後園封鎖住了。

但驅散得了女妖們,卻驅不散她們的好奇心,一時間眾說紛紜,有說那下面是公子翎的練功房,有說是下面是藏寶庫,藏了錦屏山庄的寶藏,最接近的說法,是說那下面是無名冢墓主的墓室,昨晚詐屍,挖出個洞從下面爬上來了。

小女妖們不知道真相,也並不真的在乎真相,卻樂衷於當做新鮮談資,嘰嘰喳喳的吵鬧不休。

就與這秋雨一樣,從天黑延續到天明,又從天明延續到天黑,過了一天一夜,仍未歇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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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吵鬧歡笑,讓夜雨下的書閣更顯幽靜。

苻有書便被遺忘在這無人問津的書閣,靜靜的沉睡著。

先前的她雖有嫌疑,卻因身中蠱毒而使調查中斷,而昨晚,谷玄牝敗退,趙雅身死,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塵埃落定。

苻有書身上雖有些許疑點,似乎也不值得再深究。

似乎?

一陣秋風穿堂,將書閣的門扉吹得一開,又一闔,又很快恢復平靜。

可幽暗寂靜的書閣內,卻多了一盞燈,一道影,以及一陣沉悶腳步聲。

「吱——吱——」,陳舊的地板在腳步之下,發出陣陣哀鳴,由遠及近,慢慢接近苻有書,最後,腳步聲停在了苻有書身前。

若有若無的燈光,將漆黑的影子拉長投在昏黃牆壁上,隨著火光搖曳、晃動,好似夢魘在起舞。

可待那影子開口,卻是懶散女聲。

「知道你沒事,再不起來,我拿燈油滴你嘍!」

說著,那黑影真舉起油燈,作勢要將滾燙燈油往苻有書臉上滴。

可苻有書依然睡著,一動不動。

「沒反應?沒意思……看來你真的是用了那個秘術了。」來者嘖了一聲,將油燈收回,輕輕放在案旁,像是自語,又像是再和苻有書交談道:「身為斥候死士,潛伏在外,一旦身份暴露,落於敵手,少不得嚴刑拷打,這時若施展那個秘術,便能使身軀進入假死狀態,任針砭斧鑿都毫無痛感,以此保證情報不被泄露。同時會給自己留下一個任務,作為將自身從假死狀態喚醒的『種子』。一旦有達成任務的機會,哪怕失去意識,哪怕骨折筋斷,也會在本能驅使下掙脫傷痛桎梏,將任務達成。一念留存,死中藏殺,此秘法名為——極殺留念!」

苻有書繼續沉睡,來者也混不在意,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一邊繼續道:

「給自己下達的任務可能是奪取某樣東西,銷毀某項證據,甚至殺死某個人,而我猜你的任務,就是這個!」

來者說著,將信箋展開,信首之上,赫然寫著——「呈吾帝北龍親晤」!

信箋展開的剎那!

一瞬間的暗流狂涌,一瞬間的殺機暴動,好似突然風急雨驟,油燈火苗被突生的氣浪掀滅,一瞬間,黑暗一片!

下一瞬,燈火復明,風平浪靜。

只是沉睡的苻有書已然站在燈前,黑發舞動,殺氣滿盈,五指此刻已變成昆蟲的勾爪狀,伸向那張信箋,離信箋不過寸許之遙。

但卻如天涯之隔!

因為那個雨夜造訪的來者,一手扔舉著信箋不變,另一只手,卻牢牢扣住了苻有書的手腕,口中繼續用輕飄飄的語氣道:「而會使用這極殺留念之術的,只有北龍六軍中,玄陰尉的精銳,所以,需要重新認識一下嗎?」

「可以啊!」苻有書此時氣質迥變,一掃先前不修邊幅的書呆氣息,她腰腹收緊,脊梁筆挺,顯得果敢、干練,一雙銳利雙眸滿是冷寒殺意,凝視者來者,她冷笑一聲,隨後一字一字道出驚人之語:「北域妖世六軍,『玄陰尉』影隊隊長苻螢,見過玄陰尉前任將首————秦風統領!」

燈火在殺意之下劇烈搖曳,照耀出來者面容,眉眼慵懶,如詩如畫,赫然便是秦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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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妖國內,妖世三尊之下設有六軍,各以「風林火山陰雷」行軍六要命名,玄陰尉便是其中的「難知如陰」,乃是由斥候、間諜、死士組成的隱藏軍隊,專司刺探情報、潛伏卧底、突襲暗殺,其中精銳成員身份多為隱秘,甚至彼此間都不知曉,「難知如陰」四字,可謂名副其實。

此時苻有書自報身份,竟然是玄陰尉的一員,而聽她話意,秦風非但也同樣出身玄陰尉,更是曾執掌過玄陰尉的將首!

被指認為玄陰尉將首,秦風不做絲毫否認,反而美目圓睜,故作驚訝道:「哎呀呀,已經是『前任』了,難道我已經被免職了?」

苻有書,不,苻螢目中冷芒一閃,咬牙切齒道:「你以為呢?主動請纓卧底錦屏山庄,卻一去不回,若非你的背叛,當年胡不歸尊上又豈會因情報不足,身亡在蜀中?」

「這樣能賴我?算了,就當怨我吧,那還真是抱歉呢,不過妖世也免了我的職,就算扯平了,那以後就一別兩寬,各不相擾吧。」秦風打著哈哈,輕描淡寫道。

毫無誠意的道歉,無異於火上澆油,苻螢怒意更甚,沉聲道:「好個扯平了!木妖修煉成形何其困難,若非妖世傾盡資源於你一身,悉心栽培,助你開智化靈,你不過是路邊任人踐踏的野草,結果換來的便是你的叛逃?這就是你所謂的扯平?」

「他們是這么跟你說的嗎?」秦風雙目眯了起來,唇角上挑,勾出鋒銳的笑,「那他們有沒有告訴你,點化我,栽培我,助我開智,助我修行,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推動『禍種』計劃,而我,自始至終不過是培育木元的容器,只等時機成熟,便會將我木元取出,將我打回原形!」

苻螢微微一怔,以她層級,尚不知禍種計劃的含義,但眼神依舊堅定,毫不退讓道:「那又如何?『生灑吾血,拓我族邦,死燃吾靈,耀我族光。』,這是你我入軍時都念過的誓言!為了我妖族能成這遼闊天地的主人,數百年來,萬千將士以鮮血為引,血肉為階,獻盡一切,只為我妖族榮耀未來鋪開前路!而你,你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妖世賦予,若無妖世,你連化身成妖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凝聚木元?如今不過將授予你的取回,你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哈哈,你說的沒錯,我本只是萬妖殿後園中尋常草木,是北龍天親自以妖力沃灌,才能開啟靈智,我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妖世賦予,可,為我開靈啟智時,妖世有問過我的意見嗎?要將一切奪回時,妖世有問過我的意見嗎?」秦風笑了,燈影在她笑聲下搖曳,映得她面容一明一暗,她笑得彎了腰,似顧不得苻螢,將苻螢的手臂甩開。

苻螢手臂脫出桎梏,隨即便要反擊,可方一樣揚手,便又生生停住,「啪!」一滴冷汗從她下頜滑落。

一燈如豆,映出黑影憧憧,秦風雖是捧腹笑著,卻有無數根荊棘長條在身後幽暗中蔓延生長,此刻,已如索命鬼手般攀爬上了苻螢的腳踝、手腕、脖頸,尖銳的刺兒離她脖頸細嫩肌膚只差分毫,只要稍稍收緊,便能將她絞殺。

而秦風笑夠了,緩緩直起腰時,面上已殊無笑意,光線自上而下映照,口唇鼻梁的陰影,仿佛將她嬌美面龐切割成數塊,她面孔越是貼近苻螢,苻螢便越看不真切。

「雖是北龍天為我開靈啟智,但自我有意識的第一天起,我的性命,便只能由我做主,若生殺予奪,都任妖世擺布,我與任人踐踏的野草有何區別?」秦風伸出一根纖長手指,點在纏繞在苻螢脖頸荊棘的一枚尖刺上,輕輕用力下壓,尖刺刺破秦風指尖,也刺破苻螢肌膚,滲出的嫣紅似映照在了秦風眼眸中,讓她眸子染上一層瑰色。

而秦風就用這雙眸子看著苻螢,一字一字,柔聲說道,「要知道,草木長出刺來,就是要將踩踏者刺出個窟窿!」

苻螢打了個寒顫,她不畏死,卻也不願輕死。

苻螢加入玄陰尉較晚,未曾見過秦風,卻知曉她的事跡,二十多年前,六軍之中有同時出了兩位年輕的女將首,可謂一時瑜亮。

一位是賀蘭冰戎,彼時的她尚在「侵略如火」的災火軍中擔任首領,但已鋒芒畢露,災火軍雖為六軍之中規模最大的主力軍,但對賀蘭冰戎這位女軍梟來說,仍顯廟小難容。

另一位便是玄陰尉將首秦風,只是玄陰尉崇尚隱秘,使秦風聲名無賀蘭冰戎那般煊赫,外界只知曉玄陰尉將首亦是年輕女子,且是由北龍天親手栽培,備受信任,才會將掌管情報的玄陰尉交托給她。

其後不久,孔雀公子橫空出世,驚艷天下,又拒絕了北龍天的招攬,自行建立了錦屏山庄,成為了獨據蜀中的一方妖王。

彼時公子翎正邪莫定,意圖不明,北龍天對其頗為忌憚,玄陰尉將首主動請纓,終於說動北龍天,允她離開北域妖世,混入錦屏山庄一探公子翎虛實。

可她這一去,便再未回來。初時仍有信息傳遞,時間最長,信息卻越來越少,最後甚至杳無音信。反而是秦風的名號越來越響,作為風雅頌三姝聞名。

玄陰尉將首的背離,相當於妖世情報網被生生撕開了個口子,後來胡不歸因情報不足身死蜀中,也算是她背離的後續影響。

而這些,是苻螢加入玄陰尉後才知曉的事,也是在胡不歸死後,她請令接替秦風工作,卧底錦屏山庄。

可她想接替的不只是秦風的工作,還有秦風的職務!

秦風雖叛離,玄陰尉將首職務卻一直空懸,苻螢自詡無論修為還是對妖世的忠誠,都不輸於除「擎雷營」外,其他「風」、「林」「火」、「山」四軍的現任將首。

若她能完成秦風未完成的事,甚至,親手摘下叛徒的首級,玄陰尉新任將首,舍她其誰?

可她現在動搖了,即便近身觀測了秦風多年,她仍是低估了秦風修為,二十年前的秦風是堪任將首的實力,那今日的秦風,又達到了何種境地?

她不知道,卻知道自己根本毫無機會,於是,苻螢只能冷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清楚,秦風不是想殺她,否則根本不會與她說這么多,但她卻摸不清秦風意圖。

秦風收回手指,放在唇邊吮了吮,方才的殺意似乎瞬間煙消雲散,隨後將那根潔白手指豎起,道:「暗探第一准則,永遠不要感情用事,我的玄陰尉將首的身份,現在當上三尊的胡離自然也知道,可前不久我和公子在凌雲大佛處,與胡離打過照面,那時的胡離有多說什么嗎?」

苻螢知曉,前不久天書還未開啟,但異象已出現,胡離曾往天書異象顯露的凌雲山大佛處窺探,期間與秦風相遇,可二妖卻似從未見過一般。

而秦風繼續道。「因為他知曉,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改變,與其撕破了臉,不如留下些情面,以後或許會用得上。」

苻螢嗤笑道:「呵,叛徒的情面,留待何用?」

「這不就用上了?」秦風示威一般將那信箋揚了揚,隨後盈盈轉身對准油燈,竟是將信箋付之一炬。

「你做什么!」苻螢斥道,心中更是不解,那日她寫好此信,將訊息傳出,卻意外被公子翎(其實是應飛揚假扮的)等人發現,並由秦風將信鴿截住,那時她只道將要暴露,可秦風回來後,卻只帶回了信鴿,並聲稱鴿子身上並無信箋。

如今看來,顯然是秦風將信藏了起來,並未公之於眾,苻螢不知她行為的目的,只能猜到:「你是要替我隱瞞?」

「你還沒這么大面子。」這下換做秦風嗤笑,豎起第二根手指道:「暗探第二准則,要知曉什么訊息該傳,什么訊息不該。呵,看你眼神,莫要不服,我且問你,這次山庄之亂,幕後推手是誰?」

「不就是谷玄牝嗎?」苻螢正欲脫口而出,但看秦風眼神,卻又生生止住,沉默片刻後,道:「是六道惡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