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五章 天災地難(一)(2 / 2)

步劍庭 意縹緲 3445 字 2023-01-10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應飛揚心中狂呼,差點跳起來,而聖佛尊還自顧自的絮叨:「說起來佛爺當初收了釋初心入佛門,可說是無上功德,若不然,以他那妖孽的皮相,不知道得禍害出多少深閨怨女,你皮相雖不及初心,但畢竟得了劍冠真傳……嗯,引你入佛門,怎么說也能勝建三四層浮屠……

應飛揚感覺到聖佛尊的視線已打量到他的頭發上了,忙道:「只是大和尚曾言,晚輩命犯凶煞,刀兵入命,想來一生注定紅塵打滾,少不得吃肉喝酒,殺人放火,怕是與佛無緣。」

聖佛尊大手一揮,渾不在意道:「無妨,入佛爺門下,一樣少不得吃酒喝肉,殺人放火!」

應飛揚竟分不出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又推脫道:「聖佛尊勿怪,達摩劍法固然是天下絕學,但天下劍法繁多,各擅勝場,達摩劍法也不能獨領風騷。晚輩雖有心將達摩劍法推至至高境界,但也不能只為一門劍法,而與其他劍法失之交臂,否則劍法與我,盡皆寂寞……」

「為什么你這話聽著不太對味,佛爺我反而更想給你剃度了呢……」聖佛尊摸了摸腦袋,但終究還是收起胡鬧,把這念頭打消了,下一瞬認真肅穆的慨嘆道:「達摩劍法以佛學為基,若不徹研佛學,又想透徹此劍法,那等待你的,將是百倍的困難。」

應飛揚又何嘗不知,越是頂尖的劍法,約講究個人劍相合,達摩劍法亦是如此,作為佛門劍法絕技,若練到高深境地,卻無佛學修養積累,不能做到人與劍合,終難免心生魔障,步入歧途。

應飛揚既無修佛的打算,那除了人與劍合之外,唯剩下的路便是劍與人合,這亦是聖佛尊口中更困難百倍的道路。

劍與人合,說穿了就是對現有劍法進行改造,使劍法適應人。乍聽似是簡單,但達摩劍法可是初祖達摩親創,經後世一眾高僧考驗,能傳承至今,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經歷千錘百煉,想要在此前提下進行改造,需要何等的見識和修為?稍有欠缺,所謂的改造,便成了畫蛇添足的笑話,若無改壓前代的才情,誰也不敢輕易嘗試這條道路。

但應飛揚只道:「晚輩知曉。」

聖佛尊見他心智已堅,不再多說,轉而道:「應小友心中有數,那也不用佛爺多說,時間有限,佛爺能給你的幫助也只有這些了。」

應飛揚疑問道:「時間有限?什么意思?」

「你看,變天了……」聖佛尊只看向塔外,目光凝重道,應飛揚循著他視線望去,便見殘陽之下,道道黑雲如縷,宛如長蛇,橫亘空際,跨越東西,應飛揚不通天象,也忽然莫名心悸,生出強烈不祥之感,而聖佛尊道:「『地氣有異,災延八極,昆侖玉虛,決戰將起』,無論慕紫軒後續有何打算,現在也只能暫且按下,還請應小友盡快返回青城,將這句話帶到。」

「果然,昨日的地震與六道惡滅有關!」應飛揚心領神會,面上亦露出凝重之色,立時起身道:「既然如此,晚輩這便告辭。」說罷,便起身欲去。

「對了,應小友是否對佛爺方才擅闖你心境頗有芥蒂?」聖佛尊卻又將他叫住。

應飛揚直言道:「是有些,但晚輩相信,大和尚必有緣由。」

「哈,佛爺其實是在你靈識之中發現了神魂印記的痕跡,所以才會貿然闖入你心境驗證,此事你可回去與紀鳳鳴參詳,而若是佛爺猜測無誤……」

應飛揚回頭,見到驚詫一幕,堪稱正道擎天巨擘的聖佛尊竟躬身折腰,朝應飛揚深深一禮,「佛爺礙於誓言,無法入世。此番拯救天下蒼生,終結六道災禍的重擔,此次,將落在拜托小友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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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巔之上,胡媚兒看著天上黑雲,努力撫平被風吹散的頭發,嘟囔著道:「怎起了這么大的風,都深秋了,不會又要下雷暴雨吧,這天氣真邪門……」

胡七小姐打了個寒顫,看著裹著一身寒裘,屹立風中,良久一動不動的胡離,埋怨道:「二哥,吃風這么久了,你想到把慕紫軒劫出來的辦法了嗎?」

「想到了啊。」胡離輕描淡寫,道:「七妹你去迎戰聖佛尊,小九擋下其他明王和上千僧眾,我進入沉淪心獄,將慕紫軒打包帶走,結束。」

胡媚兒聞言,面色大變,道:「說什么胡話呢,本小姐哪能迎戰那老禿?一巴掌就被拍成餅了!」

「哎呀,那七妹你練功真是不認真,二哥回去之後,一定好好督促你將天狐如意法練到最高層的九尾境界,讓你早日能與聖佛尊交手。」胡離調笑道。

「這是練功的問題嗎?這是投胎的問題!本小姐不死幾次重新投胎根本做不到!」胡媚兒看出胡離不認真,氣道。

「原來胡七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啊,那你也當知,人力有時窮,妖也一樣。」胡離口吻逐漸正式,道:「聖佛尊若是好殺,佛心禪院若是好闖,吾皇何來與他百年對峙?時勢、戰力、計謀……想要殺佛,整個妖世都需要更多更多的准備……」

胡媚兒問道:「那從哪開始著手啊……」

胡離一攤手,道:「當然是從打道回府開始啊,這次搶奪天書是的行動失敗了,雖然有小九的瞳術監視,但在通天道中,我們也絕不安全,你二哥我借來的功力馬上散盡,再不回去,咱可就難回了。」

「你也知道不安全啊,既想不出辦法,還站山巔凹了這么造型,小九,來七姐這,省得一會打雷劈你二哥時,連累到你!」胡媚兒一臉嫌棄的看著胡離,又將一旁望風的胡言牽到身邊。

可話一出,真有一道驚雷落下,電弧擊在了不遠處,隨後雷聲滾滾而來,胡媚兒嚇了一跳,俏臉煞白喃喃道:「真打雷……什么鬼天氣啊……」

而胡離卻穩立不動,任一身裘服獵獵翻飛,道:「我方才站著不動,只是因為這次的追殺中,有一人的表現,實在值得深思……」

胡離抬頭,一雙濃重白眉下,深邃目光直視錯亂的天象,似在自語,亦似詢問,「這個結果,會是你期望看到的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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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

莫名的風雨大作,豆大的雨滴敲打著門窗,發出噪雜響聲。

但與靜室之中醞釀的風雨比,卻又不值一提。

房內只有三人,素妙音、許聽弦、以及沈奕之。

「……事情便是如此,慕紫軒主動前往佛心禪院,此次圍殺失敗了。」看著香爐上燃燒將盡的檀香,便知沈奕之已娓娓講述了許久,這才終於收尾。

素妙音凝眉淺思,問道:「後續如何?聖佛尊如何處置慕紫軒?」

「許某不知,但慕紫軒既敢自投羅網,就定有免死的籌碼,後續處置,不難推測。」沈奕之面無表情的答道。

許聽弦見沈奕之答得冷硬,替他找補道:「如何處置,紀鳳鳴和應飛揚都已前往觀視,之後會將消息帶回,而我們覺得前日那地震,和今日的雷雨都來的莫名,所以先趕回來向素宗主詢問情況。」

「與沈某無關了。」沈奕之卻躬身,掏出一塊令牌奉上,「因素宗主化明為暗,不便出手,沈某才臨危受命,代為布計,雖誇下海口,可最終仍是功虧一簣,圍殺不成,讓慕紫軒撿回生機,是沈某學藝不精,愧對素宗主厚望,此優曇凈宗令牌還請宗主收回。」

素妙音嘆道:「去其爪牙,圍三放一,累其氣力,你的戰略無誤,即便換我布計,也不會有更好策略,此次圍殺失敗怪不得你,你又何須自責?」

沈奕之依然道:「機關算盡仍棋差一著,失敗就是失敗,沈某不需推諉,只求日後學成,再討回今日敗局,眼下,只請宗主收回令牌。」

退回令牌,彰顯沈奕之請辭之心,素妙音見他心意堅決,輕輕搖頭,終將令牌收回。

「之後的事,勞煩宗主了,沈某無顏久留,先告辭了。」沈奕之說罷,轉身便離去。

「唉,我這學弟太失禮了,也難怪,他一向心比天高,結果第一次出手就失利,素宗主,我先去勸勸他。」許聽弦見狀,忙又代為致歉,隨後,也搶著出了房間。

外面風雨正急,沈奕之獨撐一傘,兀自前行,許聽弦快步冒雨上前,鑽入傘中,道:「等我等我,風雨來得突然,給學長撐傘擋雨,你不介意吧?」

沈奕之冷冷道:「一傘輕薄,遮擋己身猶嫌不夠,介意得很。」

許聽弦笑了一聲,「哈,興風造雨的人物,也怕風雨襲身嗎?」傘沿遮住了許聽弦的雙眼,雨簾之後,只能見他的下半張臉,他是笑著說這句話,但唇角卻殊無笑意:「你其實,並沒有真的失算吧……」

一瞬間,雷芒劃空。

沈奕之手中的傘被風吹歪,袖袍被淋濕一片,但沈奕之很快將傘扶正,道:「你若想安慰我,大可不必,我沒那么輸不起。」

「輸得起,或許你根本無所謂輸贏,我只是覺得,那種優勢之下,若你真想讓慕紫軒死,他絕無逃出生天的可能,除非……」許聽弦並未再往下說,但方才傘被風吹起的一瞬,露出了他的眼眸,那眸子之中,是猜疑的顏色。

沈奕之毫無波瀾道:「你高估了我,亦低估了慕紫軒,無論修為、韌性、智謀、狠勁還是求生的欲望,慕紫軒皆堪稱人中之龍,更兼天運在身,殺他絕非易事,而我雖以智者自居,但也非全知全能,通曉一切,情勢瞬息萬變,誰也無法掌控全局。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信息,情勢,得失……這是你、素宗主、慕紫軒這些聰明人判斷的。」許聽弦輕輕搖頭說著,腳步一轉,已從並肩同行,變為相對而立,擋在沈奕之身前,「我非上智之人,所以有更簡單的判斷方式,我相信人算不及天算,但我更相信,你是『天算不及』沈奕之。」

滂沱暴雨,將雨傘之下隔絕成孤島,而這與外界隔絕的傘下,一貫甘做配角的許聽弦,此刻雙目鋒銳如劍,直視眼前學弟。「這次為了幫你,我都已經漏了些底,你呢?還要藏得滴水不漏嗎?」

傘外,喧囂滂沱,傘下,一片死寂。

儒門兩大公子彼此對視,宛若無聲交鋒,然後,沈奕之笑了。

沈奕之不是沒笑過,許聽弦見過他冷笑、嘲笑、譏笑。但這一次,許聽弦感覺他是發自內心在笑,就好像一個孤獨千年的行者,終於被他人的目光捕獲一般,無論那目光來自善意還是惡意。這讓許聽弦一時愣住。

「我這不是已經漏了?」而沈奕之輕笑著,擺了擺他那被雨水打濕的袖子,算作對許聽弦「滴水不漏」的回應,又在許聽弦回神之前,將傘塞在他手里,「這傘,是你的了。」

說罷,沈奕之負手前行,瓢潑大雨中,竟真的無懼風雨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