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番外之意難卻(下)(2 / 2)

重生之怨偶 陳燈 3265 字 2023-01-11

大概他這一生未能從女性長輩身上獲得過什么關愛,以致於當他發現原來可以有這樣的女子,即便被生活所磨折,也能堅強柔韌的愛護納入她羽翼下的人,他在許夫人身上見過至死不渝的愛,在盧娘子身上見過無微不至的愛,他常常想著,若是盧娘子嫁為人妻,是不是也會將那種關愛傾注在丈夫身上,她的丈夫,多么幸福啊。

於是目光開始漸漸傾注在那個淡然堅強的女子身上,然後日復一日在這樣的注視中,覺察到了自己的心意,完善了自己心目中想象的那個未來的妻子——就是這個樣子的。

午時到了,日上中天,梧桐樹上有蟬鳴聲聲,而地上的樹影也越來越小,巴掌大的梧桐葉綠意盎然,侯行玉看著那院子的門發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有點不甘,又好像是想要再努力一點點,木門咯吱一聲響了下,幾個小丫頭和媽媽護送著許家大小姐出來了,看到樹下有人頗為警惕,待到發現是常來的侯公子,便又不在意了,只有許文蘅遠遠略微蹲了蹲身行了個禮致意,她已經有了些少女娉婷裊娜的身姿,施禮起來落落大方,侯行玉連忙作揖還禮,許大小姐便在侍女們的簇擁下往內院走去了。而又過了一會兒,門口再次打開,青衣素釵的盧娘子也走了出來。

侯行玉雙腳都已站麻,卻忽然沖了出來對她道:「盧姐姐!盧先生……」

盧娘子一怔,站住了,轉過臉對侯行玉頷首道:「侯公子,可是又有問題?」侯行玉時不時會拿著書來向她請教問題,十分尊重,不似別的男子,對女子有一種從心而出的輕視,她對他一向印象不錯。

侯行玉卻忽然沖口而出:「不要嫁進柳家!」

盧娘子臉上一僵,沒想到這事居然讓侯行玉給知道了,心中正有些窘迫,侯行玉卻道:「我今年也有十八了,嫁給我,好嗎?」

盧娘子突然接到表白,十分突然,懵了一下,侯行玉卻道:「我一直喜歡姐姐您,您若是嫁給我,我會待您一心一意的。」

太陽十分明亮,金燦燦的,面前的少年長得十分俊秀,白皙的臉上卻透著紅霞,額上密密的都是汗,應該十分緊張,但是一雙烏黑眼睛卻十分熱切的飽含著期冀。

她本該拒絕的,卻不知為何在這樣的眼光注視下居然心怦然跳了一下,有些卡殼,過了一會兒才將之前組織好的語言慢慢說出來:「侯公子,承蒙您抬愛,我……不勝銘感,但是,您還年輕,前途遠大,且不提令尊對你寄予的厚望,而我花期已過,與你歲數差得太遠,等我年老色衰之時,您棄舊而憐新之時,倒要白白將今日這一番憐惜化成怨懟,今日這份情,我且記下,就當是公子一時沖動,今後萬勿再提了。」

侯行玉緊緊抿著唇道:「我知道,您不信我的誠意,我會證明給您看的。」說罷也並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盧娘子眯了眯眼睛,忽然感覺到陽光太強烈……這年青男子的熱情,也猶如這盛夏的陽光一般,直接熾熱得難以直視。

半個月後,侯雲松來訪,許寧頗為吃驚,畢竟這些年,後黨和妃黨都很自重,幾乎不明著結交重臣,只是穩妥而低調地撫養著自己膝下的皇子皇女們,延入書房後,侯雲松才有些難堪而又帶著些怒氣道:「今日來,是為了我那逆子……他半月前回去後,便與我提出,要娶你們府上的女西席,我一打聽,那女西席年紀大了玉兒近十歲!倒不是嫌她品行不好,能在貴府任教,那想必品貌才華都是過關的,但是想來不過是玉兒見的女子少,一時興起,過上幾年那女子年紀大了,老妻少夫,到那時候夫妻到後悔也難了!再說那女子父母皆喪,玉兒本就差在個出身上,再娶這么個沒根底的,對前程有何助益?」

過了一會兒他又嘆了口氣,他與許寧算得上熟識,將許寧視為知己,說話也有些不太顧忌,直截了當道:「我已給他看好一戶人家,世代京里人氏的,那女子的父親是進士出身,放過一任縣令,正需要我替他活動入京來,因著玉兒性格有些軟善,怕被媳婦欺負,那家子將來多有倚重我家,那媳婦必不敢在玉兒面前硬腰子,聽說平日里也是個溫厚和善的,唯有這般,日子才和美……結果我先是好生勸他,他從前事事聽我,偏偏這件事上不肯再聽我,偏要跪著求我,我生了氣,倒要看他能堅持多久,沒想到這孽障……竟然硬生生跪得暈過去也不肯起來!我這些年,把他當成我的親生子一般的撫養,哪里受得了他這樣子,只是他為何偏偏不能理解我這一片慈父之心……」

許寧慢慢聽了他的話,心下已有數,心里想了一會兒道:「恕我直言,侯兄所言的那門親事,只重門第,卻有些不妥之處,如今你只想著那邊有求於你,因此低聲下氣逢迎於你,又擔心令郎性格軟善,因此給他娶個性情溫厚的,卻不想因勢而來,也可以因勢而去,誰又能保證一直鮮花著錦?再說娶個性格溫厚的妻子,兩夫妻都是面人兒的性子,總有你們長輩幫扶不到的時候,到時候一門子軟和人,豈不是等人打上門?我們在朝堂的,哪一日不是如履薄冰,誰有沒有兩三門仇家?」

侯雲松聽他說得有道理,臉色已是緩和了些,許寧又道:「再說盧娘子,品行才華我就不說了,只說她一個人撫養幼弟長大成才,又能自食其力做西席,正是個頂門立戶十分有志氣的賢內助,可放心將子孫後代交予她照顧的妥當人,你道她父母雙亡,根底淺,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看重她這一點,正因為娘家單薄,所以更會用心幫扶夫家,不說別的,柳家你知道吧?」

侯雲松一怔:「哪個柳家?」

許寧低聲道:「說與你你莫要說出去,這也是你那兒子的眼光好,居然看中了柳大先生看中的好媳婦,現正托了人來讓內子探口風呢。」

侯雲松臉上十分激動起來:「是隱鶴先生?」一時又十分詫異道:「這般人家,她自然會應了吧?那也沒我們玉兒什么事了。」說到這里,居然有些隱隱失落起來。

許寧道:「正是,那盧娘子如今尚未松口,想是擔心齊大非偶或是有些別的什么顧慮……再一個,那柳大公子,也近五十了,膝下又有兩女……」

侯雲松搓著手道:「那倒是,後母難為,何況是這等門第,做錯一點要被多少人嚼口舌哩,再說我們玉兒年輕俊朗,哪有女子不喜歡的……」一時居然又有些慶幸自己兒子有著這樣大的優勢來,不由又向許寧稱謝道:「倒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了,如此也算得上賢婦……我回去再考慮考慮,擇日遣媒人來,倒也是希望賢夫婦從中玉成說和才好了……」

許寧道:「這卻要看令郎的造化了,那女先生也只是我家西席,這婚姻大事,我們卻不好亂說的,再則柳先生那事,還請您不要宣揚了。」

侯雲松道:「自然是自然是,那柳大先生若是提親不成,面上自然無光,到時候反而做下仇人來,我們小門小戶倒是不怕拒婚,我且正兒八經派個媒人登門說媒,也好讓她知曉我們家的誠意來,事不宜遲,我先告辭了,改日若是事成,必要登門道謝。」說罷果然真的告辭一陣分也似的回去了。

過了幾日,盧娘子家里果然接了官媒,聽到是侯家遣了媒人來,她十分吃驚,那日只以為侯小公子說說而已,家里是必不可能同意的,沒想到他居然能說動其養父遣媒,心下微微也有些感動,但也並沒有應下來,只是婉轉說了些年齡太大之類的話。

侯家也並不輕易放棄,請了個巧言的媒人來說和,侯行玉更是親自登門幾次找了盧二郎,送了不少實用卻並不貴重的禮物,再三表誠意,更是一日一封書信,讓盧二郎送給盧娘子。

如是幾次,盧娘子居然應了。

唐寶如萬萬料不到侯行玉居然真的做成這一樁事,十分訝異,她先前勸侯行玉,也只是看不過他這畏縮樣子,卻也並不認為盧娘子會答應,不由又有些疑心到前世的事來,暗自後悔,遣人請了盧娘子來,婉轉道若是被人脅迫,或是被人威脅,許寧必會出面替她做主,請她千萬不必草率決定終身大事。

盧娘子聽她說這些話,笑道:「那侯小公子一副靦腆溫良的樣子,哪里會做出什么逼娶的事情?許夫人真真兒是費心了,確然是我自願。」

唐寶如有些訝異,盧娘子看她神色驚奇,笑道:「你是覺得我居然會答應,很奇怪是嗎?論理我也不該對這么小和我弟弟一樣的小公子有什么男女之情。」

唐寶如點頭道:「看你們之前來往,算得上坦盪清白。」

盧娘子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只是讓我想起了那一年上元夜的自己,曾經也有著一顆熱忱的心,一往無前的勇氣,去向一個人表白自己的傾慕之情。」

唐寶如忽然也沉默了下來,盧娘子眼圈微微發紅:「那時候我渴望能放下一切,和那個人走向天涯海角,但是最後我選擇了留下來承擔我自己的責任。」

「然而現在,我肩上的擔子已將能放下,本可以循規蹈矩走一份穩妥的人生,卻有一個人,將他年輕熱情的心捧在手里,向我奉獻,許我一個一生一世的白頭之約——我怎么舍得糟踐這一刻的真心?」

「所以答應他,就好像保有和珍藏了那一份年輕的時候的真情,至少這一刻這一時,他待我是真心的,至於將來什么樣子,我已經不在乎,縱被無情棄,我也絕不會為這一刻而後悔和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