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我後來的推演和調查，方靜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該死的。

但他能活到現在，除了自己屢次借壽，我想這和我的前任，也就是被主人殺掉的鬼醫使肯定有著關系。

因此，我不斷朝方靜齋試探，最終他屈服了，承認了我的猜測。

二十多年前，原來的鬼醫使可憐他，將借壽之法告訴了他，但約期二十年。時間一到，還會帶走他。

可惜，時間到了，鬼醫使自己卻先走了，這才讓方靜齋成了漏網之魚。

方靜齋又先後幾次借壽，都不怎么成功，因為這些人的生辰八字和他並不完全匹配，借壽也只能是延時，還不能真的長生不死。

我知道，他並不死心，還在野心勃勃尋找新的替死鬼。

可我並不關心這些，他想借壽就借壽，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我之所以揪著這事不放，就是讓方靜齋知道，他在我的掌控中，他得聽話，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毀掉他。

我讓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默認為原來的鬼醫使，而且，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提起。

方靜齋恭順極了，他毫無條件地聽從了我的命令，對我簡直狀若亞父，我說什么他做什么。

我也忘了是我到了雲城多久了，有一天方靜齋突然用白燈籠召喚我前往。

我還以為他是碰見了什么難題，這白燈籠是雲城地界，所有鬼醫和我在必要時刻溝通的信號。

哪知道，他告訴我只是想帶我去見一個好玩的人。

「方靜齋，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白燈籠是你夜診的象征，是迫不得已時朝我求助的工具，你讓我風風火火跑來，就是為了帶我去見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馗先生，屬下只是覺得此人很有意思，也想將這稀罕事分享給您，求你了，務必賞個光吧！」

主人說，我在陽間，得有王者霸氣。所以，我應該直接拒絕他，並狠狠訓斥他。

但我覺得，主人高高在上太久了，他一點都不了解人間。人族講究的禮尚往來，有來有往，雖然我不把方靜齋當做一回事，可我得適當給他面子，這是人間的馭人之術。

於是，方靜齋帶著我出了雲城，半夜時分來到了一個小村庄。

在一個空落落的院子里，我們看見了一個姑娘。

此時已經是凌晨十分，這姑娘卻坐在院子中的青石上，她抬著頭看著天，可惜，月亮卻在她目光相反的方向。

從她伸出手摸索竹杖的動作我看出來了，她是個瞎子，那種所謂的「睜眼瞎」。

坦白說，這姑娘在人族中算是長相頗為精致的了，尤其是她那雙眼睛，格外漂亮。唯一遺憾的是，這眼睛雖漂亮，卻什么都看不見。

「你半夜帶我來，就是為了看一個瞎子？」我冷淡問道。

方靜齋躬著身，一笑道：「馗先生隨我進去，你就明白了。」

我拗不過他，只能隨他悄然來到了院子里。

「您……您是誰？您找誰？」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瞎子看著我竟然開口了。她聲音顫抖，但很是悅耳，像是一只黃鸝。我能感受得到，她的顫抖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我看了一眼方靜齋，老家伙狡猾的笑了笑。

「你搞什么名堂，她能看見我？莫非，她有先天的鬼眼？」

方靜齋一笑道：「還不是一般的鬼眼，這是鬼神之眼，一萬個瞎子中才有一個，她能看見的，都是像您這樣修為比較高的鬼。而那些低級冥魂，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我為什么能看見您？」這姑娘驚喜地望著我。

我不明白方靜齋在搞什么名堂，只能冷淡道：「我也不知道……」

這姑娘似乎沒有受我的冷淡影響，反而直接走上來，一臉天真和驚喜地望著我。

「原來，人是這個樣子，這樣的輪廓，像偉岸的山……」

她甚至伸出手，要摸一摸我的臉。

我冷冷抓住了她的手，她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唐突，臉變得緋紅。

「您是我第一個看見的人！對不起，我太高興了，你和我想象中人的樣子不太一樣，更清秀，更……」姑娘咬了咬唇，淺笑道：「更有男人味。呵呵。」

我松開她的手，有些尷尬。

「可我不是人，我是鬼！」

我可不習慣和一個陌生人，還是個瞎子多言語，說完這話，我就要走。

「鬼？」姑娘怔了怔，有那么短瞬間的驚恐，但隨即脫口道：「那又有什么關系？我所能見，便是美好。你若是鬼，那就更難能可貴了，村里人說，鬼都是猙獰可怖的，可你一點都不讓人害怕。」

這還是第一次有除了鬼醫之外的陽人和我說話，盡管是個瞎子，難能可貴的是，他不害怕我。

「長相決定不了這個人是否恐怖，心才是。」我冷聲道：「天晚了，這是行鬼的時間，你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