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進收服了孀婦溺死鬼，將她置身在缽盂海碗之中，准備擇時前往川東。

不過，他沒有立即成行，而是鬼使神差地留在了這鎮子半個月。

說是要超度亡魂，給這女鬼和那幾個老太太誦經圓墳，可實際上，只有他內心里清楚，他只是好奇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而已。

因此，每天晚上，他都會在村里轉上一圈，尤其是那片河邊的林子。

可遺憾的是，自從那天之後，這女孩再也沒出現過，就像是驚鴻一瞥，霎時消失一般。後來他想想也罷，活佛說，sè即是空，空即是sè，自己若執拗於此，那就失去了佛之隨遇的天性。

不過，留在這里的這些天，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在村民們的口中查清楚了兩件事情。

離開那天，不單老漢一家，全村幾乎都來送劉大進了。

這幾天，都知道這位「小師父」飯量大了，大家伙單單烙餅就給他准備了十斤，留著路上吃。

老漢拉著劉大進的手道：「小師父就是我們村的恩人啊，要是沒有你，這個什么赤嘴猴的事，估計沒完沒了，我們這村子最後一個人都剩不下。」

劉大進道：「卓瑪，您不用客氣。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一切都是天意。即便是沒有我，也可能會有別人。不過，妄言口業，卻非一般，還請眾生口下留情，莫生災劫。」

老漢連連點頭道：「嗨，都是一群沒見識的婦人，平時無事可做，只會搬弄是非，這才惹下禍苗。」

「也不盡然都是婦人。」劉大進鄭重道：「善護口業，不嘰他過；善護身業，不失律儀，人人當是如此。有兩件事，我就不得不在臨走之際，和眾人說明。前河沿村的老光棍阿才，花了十幾萬才取了個媳婦，半夜里，女鬼降臨，新娘子不翼而飛。這件事我已經查過了，那姑娘是人販子從外地擄來的，事實上，人早就已經被警察在野外找到，解救走了。還有東寨的阿金兩口，他們帶回來的孩子並不是他們生的，而是在城里偷來的嬰兒，就為了自己所謂的傳宗接代。那孩子後來在鄉診所被發現了，也已經送回了城里。所以，那姑娘壓根不是鬼，也沒有什么鬼吃人，都是這些人自己心里有鬼罷了。」

老頭訕訕一笑，撓頭道：「嗨，我也就是聽別人念叨，隨口一說……哪知道實情是這樣的……」

「人人造口業，口業傷人人。最怕隨口謠，毒似無形針。」劉大進正sè道：「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就像撐死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一張烙餅是不占地方的……好了，感謝大家的款待，我得走了。」

出藏便完成了赤嘴猴的任務，劉大進一度以為，自己一年之內，就能重返藏地。

可沒想到，世間雖然險惡，可作惡的大多是人，哪有那么多妖邪鬼怪啊。時光一晃十年，自己已經走遍了陽間許許多多的地方，歷盡千難萬險，終於誅殺了餓鬼屍、赤嘴猴、夜夢鴞、蘊魔獐、煩惱影、邪氣燈、獨腳骸、蛇尾人、欲來蟲，這些看似無不是厲鬼惡魔，可實際上到最後還是因為人心業障而出。

比如惡鬼屍，正乃是貪婪之性所化；夜夢鴞則是因為妄想而生；蘊魔獐是sè欲而成；煩惱影則是憂心之症……總之，到最後劉大進才發現，活佛讓自己游歷人間，哪里是降妖除魔來了，實際上就是見識人間百態。這些年，自己雖然風餐露宿，但確實見到了許許多多在寺廟里不能知道的酸甜苦辣。

雖然自己天性朴直已經無可更改，但見多了好人壞人，見慣了好事壞事，自己總算也不至於那么呆蠢。至於修為嗎，也得到了長足的進步，只是，憤怒相法印卻遲遲沒有進展。但他倒也釋然，就像活佛說的，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活佛了，他做夢都想趕緊完成這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