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球里小樹苗的身影愈發模糊了。
吳先生把蒲扇從右手換到左手,好整以暇問道:「你不是去找那兩只老鼠的晦氣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提及那兩只老鼠,黃花狸的小暴脾氣便又炸了。
「當初我就跟你說,那些老鼠留不得……你倒好,一只兩只還越養越多!現在怎么樣?給你搗亂之後一跑了之,你找都找不到!」
花貓罵罵咧咧著,順爪抄起吳先生擱在一旁的茶杯,舔吧舔吧喝了兩口茶水,一邊抱怨先生過往的錯誤決定,一邊聲討兩只老鼠的狡猾與鬼祟,感慨貓生之艱難:
「只能說,它們不愧是當老鼠的,躲的比真耗子還滑溜……我不捉老鼠已經很多年,難免有些手生,不過不要緊,給我一點時間,我把那兩只老鼠的老窩都給你翻一遍!」
吳先生撇撇嘴,瞄了一眼被黃花狸用過的茶杯,手一翻,重新給自己翻出一個新杯子。
鐵爐上的紅泥小茶壺『噗噗』的吐出兩股熱氣,將書店老板與花貓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過去。
「煮了多久了?」黃花狸伸長脖子,好奇的問道。
「個把鍾頭,差不多了。」先生含糊著,並未給出一個精確的數字。他掀起茶壺蓋,探著脖子朝里面瞅了瞅,然後點點頭:「確實差不多了。」
黃花狸老氣橫秋的嘆了一口氣:「當初我就說,你自己教他就妥妥的,為什么一定要把他送到學校去呢?布吉島上現在烏煙瘴氣、龍蛇混雜,就算一個大占卜師也算不清以後會發生什么……」
「我比大占卜師強。」吳先生小聲提醒了一下。
黃花狸仿佛吃魚卡了刺,聲音驟然而止,貓臉憋的大了一圈,半晌,才強調道:「……你就算比大占卜師強,也強不到哪里去……沒見這小子三天兩頭被處分,現在還不到一年,就落了個粉身碎骨,回爐重煮?」
「這倒是。」吳先生點點頭,揚起頭,似乎想起了什么,猶豫片刻後,重新揀起壺蓋,然後伸出左手食指,拇指指甲在食指肚上輕輕一劃,一滴殷紅的血液便滲了出來,緩緩滴落進紅泥小茶壺里。
壺底那團乳白色的血液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火苗驟然緊迫了幾分,茶壺里也隱隱傳來一陣陣悶雷似的聲音,轟隆隆,震的壺蓋嗡嗡作響。
然後先生收回手指,籠著手,舒舒服服的坐了回去:「……下一次,他應該不會這么輕易就炸掉了吧。」
黃花狸腦袋向後縮去,喉嚨里『嗬嗬』著,仿佛憋了一口濃痰。
半晌,它才尖叫道:「這還沒怎么著呢,你就給他一滴血了?我辛辛苦苦打工這么多年,只不過存了幾條小魚干,你還成天克扣……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這是它第二次提及『良心』這個話題了。
先生覺得自己有必要正面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我覺得,不管是你,還是我,」說著,他屈指指了指自己,強調道:「現在這種狀態,談『心』實在是一種很奢侈的話題。而且,即便狀態完好的時候,萬事也需權衡利害,不能但問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