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元前夕(1 / 2)

天下梟雄 高月 2170 字 2023-01-27

一輪皓月,清光四射,照進綠楊叢中,露出一角小亭,朱欄曲曲,湘簾半卷,欄桿上卻倚著一個小女子,梳著雙環望月髻,畫眉如遠黛,雙眸似秋水,手中執一柄輕羅小團扇,徐徐揮動,仰起了粉臉,嬌態憨憨地望著天際明月。

在她身後不遠出現一個比她年紀稍長的綉衫少女,悄悄分花拂柳,從小亭背後踅入亭中,掩到小女子身後,舉起一雙粉掌,驀地掩住了小女子雙目。

她嚇一跳,嬌嗔道:「又是幽姐,總是喜歡悄沒聲息地捉弄人!」

綠衫少女放下手,吃吃地笑了起來,「敏秋,你瞧瞧是誰?」

裴敏秋一回頭,見不是一向喜歡捉弄人的裴幽,倒是老實文靜的裴喜兒,不由奇怪地笑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剛從幽姐那里來?被她染了調皮性子。」

「我可不敢去見她,就像欠了她幾百吊錢似的,這兩天臉拉得多長,還調皮呢!不掉層皮就不錯了。」

裴敏秋也想到了裴幽一臉陰沉的模樣,不由掩檀口一笑,忽地又想起她婚姻的不幸,連忙止住笑,問裴喜兒,「聽說你今天去相親,結果怎么樣?」

「別提了,虞家說今天京城有送殯,取消了,祖父也生了氣,反正這件事就黃了。」

裴喜兒的祖父是裴蘊,但裴喜兒卻一直住在裴矩的府中,和一群裴家女子一起學習文學禮儀,和敏秋的關系最好。

「誰的送殯這么隆重,居然連相親都取消了?」敏秋一臉驚訝地問。

裴喜兒微微冷笑,「傻丫頭,你還不懂嗎?這家虞家找的一個借口罷了,也正好呢!虞家那三公子和他父親一樣飛揚跋扈,這樣我例稱心。」

敏秋卻有點心不在焉,又低聲問:「是楚國公的送殯嗎?」

「好像是,我沒有留意。」

裴喜兒瞥了她一眼,敏秋對喪事的關心居然超過自己婚事,她心中有點不高興,便起身道:「夜深了,我得回去了,你一個人納涼吧!」

敏秋見她動了小心眼,便上前挽住她胳膊笑道:「你這死丫頭,你自己說取消相親稱心,我才不多問,後天是中元節,聽說有盂蘭盆燈會,還有百戲,我冉一起瞧瞧去。」

「嗯!我倒想去,就怕長輩不准。」

「族規只是說尋常不可夜出,明晚是中元夜,我們只要給長輩說一聲,就應該沒事了,再叫上幽姐。」

「嗯!」

兩個少女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七月十五是佛教的盂蘭盆節,又是道教的中元節,同時也是民間的鬼節,無論是佛道盛會,還是民間節日,中元鬼節總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地官考校之元日,天地集聚之良辰,這一天各種異珍盛於佛寺,百戲游行,盂蘭盆燈會大放異彩,熱鬧異常,是繼上元夜後,又一個民間的觀燈盛會。

尤其信奉佛教的權黃世家,這一天也是他們虔誠修佛的日子,很多朱門大戶門前都會放置盂蘭盆,各種珍寶置於其間,掛上燈火映照,在夜間顯得取璨奪目,光環耀眼,民間稱之為佛光。

這個時候,來各大權婁府門前觀珍寶燈,也便是京城民眾的一大樂趣所在,不知不覺,評定誰家珍寶第一,誰家佛光最盛,也成了市井百姓們樂此不疲的話題,年年歲歲節依舊,歲歲年年人不同。

樂平公主楊麗華也同樣篤信佛教,盡管她平時清淡朴素,親近自然,但盂蘭盆節,她不能免俗,她也會不惜拿出壓箱底的珍寶珠玉,將她的盂蘭盆好好裝飾一番,以求佛光耀盛。

楊麗華的盂蘭盆是一座直徑一丈的白玉大盆,這本身就是一件無價之寶,是北周皇宮之物,盆中以金砂為米,以翡翠為菜,再置放一株三尺珊瑚,上面掛滿了珠寶翠玉,最後掛幾盞佛燈映照,整個盂蘭盆就格外地金光璀璨,佛華奪目,去年被民間評為京師盂蘭第一盆。

在主盂蘭盆四周,還要擺放十八只小盆,里面卻是真正的四季鮮果,米飯佳餚,以供地官押解的餓鬼來就食,這一天,天地感應,人鬼同樂。

楊麗華在大殿里親自裝飾她的盂蘭盆,卻見坐在一旁的太子楊昭愁眉不展,不由笑道:「昭兒,你來京城一趟不易,應該展顏歡笑才對,讓你父皇母後欣喜,怎么我見你三次,三次都是愁容滿臉?」

楊昭在去年二月正式被冊封為太子,已經一年半,他非但沒有變瘦,反而愈加肥胖,現在連走路都不能,必須要侍衛扶持,每次楊廣和蕭後見他,都會不喜,楊廣索性命他鎮守長安,非詔不得入京。

今年楊昭是四月進京朝覲父皇,已經在京城住了三個月,眼看就要期滿回長安,他不想回去,便一次次請求父皇,讓他在京城多住幾月,但楊廣只是不准,無奈之下,他只能來求皇姑替他說情。

楊昭嘆了口氣道:「皇姑,我覺得很奇怪,哪有讓親王留在身邊協理國事,卻讓太子遠鎮地方的道理,和從前皇祖父完全反過來,和歷朝歷代的有刪也不符,我雖然不能帶兵打仗,但處理朝務,協助商議軍國大事卻沒有問題,我就不明白,既然不想讓我參與國事,又何必封我太子,直接冊封他不就行了。」

楊昭的話中頗有怨氣,他鎮守西京,整日無所事事,他的兄弟齊王楊睞卻能每天上朝聽聞國事,甚至一些軍國大事也能發表意見,完全顛倒了,就像他是秦王,而楊睞是太子一樣。

楊麗華明白他的處境,便微微笑道:「你父皇是好意,知道你身體不好,讓你在西京靜養,調理身體,一則你父皇還是壯年,等他年長體衰,他自然會召你來協理政務,二則齊王這兩年變化很大,積極向上,你父皇也想找點事情給他做,讓他徹底擺脫紈絝之氣,所以讓他上朝,參與政務,這也不能說明什么,是你自己多心了。」

「哼!他能擺脫紈絝之氣?」

楊昭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做的那些事,能瞞住父皇,可瞞不住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