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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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結果而言, 沒有任何改變。

人不可能戰勝神,伊什塔爾確實立於上風, 而那個人類,若不是因為他那特殊的體質, 早就應該死了。

可在五臟六腑被燒了個干凈,被聲嘶力竭的女神從岌岌可危的山巔擊落之時, 無知而狂妄的人類竟然還在嘲笑她!

讓她不喜的那雙金眸的光芒沒有絲毫黯淡, 反而更加熾烈,就好像:

他的字典里還是沒有「恐懼」二次,他將所有的憤恨聚集起來,這股力量甚至強大到可以讓伊什塔爾不自禁地在心頭買下驚懼的影子。

「不行……」

冰錐全都破碎, 血跡斑斑的伊什塔爾怒喝道:「不可能放過你——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讓你享盡殘酷的折磨!」

伊什塔爾想要追上去, 然而, 之前暗中幫了她一把的風神卻在這時現身, 嚴肅地阻止她:「夠了!伊什塔爾, 你難道忘了你父神說過的話?」

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視他,把這個人類漠視才是正確的做法。

可伊什塔爾怎么聽得進去,她的尊嚴完全被踐踏了, 根本咽不下這口氣。

因此,她又拉開了弓, 冰冷的目光投向下方, 正好望見一只黑鷹飛來, 接住了隨著山石一同墜落的主人,就要朝遠處逃離。

一聲錚鳴。

金芒所化的光箭帶著極大的氣勢破空而去,一瞬過去,眼看著便要射中那一只鷹——

「伊什塔爾!」

伊什塔爾不僅只發出了這一次攻擊,如今的她已經失去了理智,自然更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然而,第二次攻擊就要襲去,一道慍怒的女聲響起,與此同時,她的胳膊莫名地歪了一下。

前一道攻擊射中了鷹的一邊翅膀,頓時也落得了血肉消融的代價,而第二道卻因為方向偏移而落了空。

在此時趕來的是另一個神明。

她是寧孫女神,烏魯克之王吉爾伽美什的親生母親。

少有神明會直接干涉人間的事情,像伊什塔爾這樣的任性之神少之又少,畢竟,連偉大的主神安努,也始終居住在最高層的天空,從不離開。

神需要人類的敬畏,也需要得到信仰。一般來說,他們都是以人類城市的保護神的身份立威,在自己的神廟中展現神跡。

吉爾伽美什的誕生,其實便是神的一次嘗試:讓擁有神血、理應更偏向神的神之子成為人間的君主,同時也是神的代言人。

寧孫女神與前一代烏魯克王生下吉爾伽美什,沒有在人間停留多久就返回了自己的神殿。

雖說吉爾伽美什後來的表現跟眾神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更沒有起到紐帶的作用,女神仍舊關注著自己的孩子,時時在孩子陷入困境時為他解圍。

這一次,自然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寧孫女神阻止了伊什塔爾,並在伊什塔爾沒能察覺的間隙,悄悄地接住了那只斷了一半翅膀、凄慘地往下掉的鷹,並把它丟到了遠離烏魯克的地方。

「我最疼愛的孩子,吉爾伽美什啊,你快調轉方向,朝著西邊去尋他。」

她也將聲音暗自傳遞到了吉爾伽美什那里,說罷,心中不由輕嘆。

從無可探求的異世而來的人類,才來了多久,就做出了連神都震驚不已的事情。

女神無法想象,此後是否還會有更加驚人的事發生,也無法確定,自己的孩子是否會被他連累。

但是……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

吉爾伽美什找到埃迪時,他就斜斜地靠坐在荒漠之中唯一聳立的一塊嶙峋巨石下。

夕陽的昏黃光線像是摻雜了名為沉痛的晦暗顏色,與干燥的砂石幾乎融為一體。而巨石所投下的陰影,卻將背後的男人整個覆蓋了進去。

這么暗,連那么扎眼的血的顏色,都不明顯了。

他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糟糕。

覺得帥氣總是戴著的披風不見了,身上破了那么大的一個窟窿,中間只有寥寥的血線牽連,看上去只會覺得恐怖。

嘴角殘留著干涸的血跡,那烏黑的印記還在向下彌漫,將脖頸染上了同樣的暗色。

可是,即使如此。

男人眼里總像是永不熄滅的光終於淡了,但又不是黯淡,而是,不像他會展露出的柔軟。

「讓你過來的時候你不過來,讓你躲遠一點不要來搗亂的時候,你小子又來了……盧卡斯,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對?」

不知是不是重傷瀕死的緣故,他的聲音也輕得不像話,跟話的內容嚴重不符:「我死不了,但你他媽除了壯實,會耍小聰明,藏點小東西,就是一只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的鷹啊。」

他不會死,但是會受傷。

決定報仇之前,埃迪就吩咐盧卡斯老老實實地待在烏魯克,去陪著吉爾伽美什也好,去撒歡,去偷喜歡的漂亮的小東西也好,反正就是不要亂跑。

他會回來給它收拾爛攤子,把被它偷走的東西全都買下來。

最開始,埃迪只是因為這只鷹難得地通人性,或許能夠給他做做伴,才將它帶在身邊,盧卡斯這個名字還是隨口取的。

可那時的他哪知道,盧卡斯確實通人性,但本質卻是極其狡猾的。有他做靠山,沒少做欺負小動物捉弄人類的事情,實在是太氣人了。

除了拔掉盧卡斯的尾巴毛,埃迪一直縱容它,畢竟這不是寵物,是他認的小弟。

然而……問題也就出在了他的縱容上。

盧卡斯跑來了,將他放進了自己私藏小玩意兒的空間里。所以,伊什塔爾的攻擊沒有一丁點傷到埃迪,全都落在了它這里。

「……」

直到這時,不聽話的鷹才蜷縮起了爪子,聽話地匍匐在他的腿上。因為少了一邊翅膀,它就像忽然間瘦了很多,跟普通的鷹差不多大小。

埃迪想像以前一樣大聲地訓斥它,但不僅是他沒有力氣,盧卡斯也沒有力氣了。

鷹最後動了動,有什么晶瑩透亮的東西從僅剩的翅膀底下落出,掉到了沙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埃迪看不見那東西的模樣,但卻猜得出來。

盧卡斯搶走了許多亮的、美麗的東西,其中也有相當珍貴的寶石。

幾乎所有東西埃迪都用自己的存貨跟原主人交換,就只有一顆藍色的寶石,他沒能找到原來的主人。

「非要我這個大哥反過來對你這個小弟道謝才甘心嗎……混賬。」

埃迪閉上了眼,從染血的唇角漏出了極低的話音。

另一邊——王在這里,已經駐足了頗長一段時間。

他沒有打斷一人一鷹最後的道別,在這一期間,吉爾伽美什的目光始終停頓在男人的臉上。

終於安靜下來了。

為了盧卡斯,這個驕傲的男人暫時解下了自己從不收斂的鋒芒,讓旁人可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審視他的面容。

即使被黑暗籠罩,他精致的眉眼間看不出脆弱,但卻因為斑駁的血跡污濁了蒼白的皮膚,而莫名地增添了一絲柔軟。

「睡吧。」

吉爾伽美什的神色晦澀不明。

「就像初遇那樣,在沉睡中恢復傷勢。別的什么都不要管,把後面還未發生的一切,全都交給我來面對!」

「……不能睡啊。」

沉睡的時間長短跟傷勢的輕重有關,他都慘成這樣了,這一睡,要睡到多久以後?

吉爾伽美什道:「你在想什么。把我,把本王當成畏畏縮縮,連必須背負的責任,必須面對的後果,都不敢承擔的膽小鬼?」

「埃迪,你難道以為——本王僅此而已,烏魯克僅此而已,就連恩奇都,你以為他也僅此而已?!」

「……」

埃迪隔了半晌,才輕得不能更輕地笑了一聲。

錯了。

他從來都沒有這么想過。

就是因為相信著這些人,喜愛著這些人,他才會前所未有地憤怒。

為什么,如此鮮活的生命,會因為「神」的一絲任性,一絲妄為,就那般輕易地得到覆滅的結局?

他不服氣。從某一方面來說,他也很任性。

不過……

「不行,自信不等於自大。今天以前的我,太自大了。」

「是啊。但那也不見得是件壞事,至少——」

「至少給恩奇都稍微出了一口氣。」埃迪接道:「不過,你也挺喜歡的吧?」

他挑眉:「因為你和我一樣自大,而且——只打算克制,不打算糾正。」

話都被這家伙說完了,吉爾伽美什卻沒有顯露出惱意。

「睡。如果到了非要你醒來不可的時候,我絕對會毫不客氣地把你吵醒的。」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啊……」

強撐至此刻,綳到極致的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放緩。

「我就休息一年吧。到了時間,不用……你來吵。」

……

……

吉爾伽美什按照埃迪沉睡之前的意思,將盧卡斯埋在了那片荒漠里。

既然找到了人,王也要回烏魯克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氣一氣他,王是用雙手將徹底地安靜下來的男人抱起。

如果埃迪醒著,絕對會說這么個姿勢顯得他很弱,惹他非常生氣。

可他不知道,也看不見王此時的表情。

因為身體缺了那么多的部分,這么高大的男人,抱起來卻輕得過分。混雜血漬的銀發凌亂地撒在王的肩頭,胸前,臂彎間。

「為了我,也為了……恩奇都,哈。」

很奇怪,吉爾伽美什就是無法忽略,漸漸失去意識的男人最後呢喃出的話音。

——恩奇都。

——他說,他對不起恩奇都。

得到那一個吻之後,他才發現,恩奇都說對了。

他不是真的愛上了恩奇都。他到現在都沒能理解,什么是愛情。

那來源於單純的吸引力的「喜歡」,跟伊什塔爾對吉爾伽美什的「愛」,對他的「占有欲」……

其實,沒什么兩樣。

那時候的王確實還未產生要讓這個人長期留在烏魯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聽到祭司的勸說之後,他仍是相當地不屑一顧。

「如果這家伙真會威脅到烏魯克,不用你說,本王會在第一時間毫不留情地把他斬除。如果這家伙能成為本王認可的客人,無論什么災禍,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沒有任何的沖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這就是烏魯克之王,吉爾伽美什的性子。

他壓根就沒把祭司著重點出的「神的啟示」放在心上,接著就不由分說地把祭司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