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三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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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艷陽天, 幾乎從未見過雪景的烏魯克上空竟有一瞬被冰雪覆蓋。雖然, 也就持續了極短的時間,下一秒,肉眼難以捕獲的冰晶瞬間融化, 降落, 宛如白日降臨的雨水。

其後, 就只聽得到仿佛要將土地顛覆的轟隆巨響了。

作為「裁判」的恩奇都, 目睹此情此景, 應是心中受到的震撼最深的人。

他沒有在中途出言打斷,也沒有在動靜鬧得最是翻天覆地、整個空曠場地全都垮塌破裂之時嘗試阻止, 因為,對戰的雙方——無論是吉爾伽美什還是埃迪, 其實都沒有用上全力。

兩人都沒有穿上護甲,相當於沒有任何防御的手段。起初還用得上武器,但到了後來, 幾乎全是赤手空拳,憑借肉體的力量蠻橫地相抗。

「這兩個人, 真是太亂來了。」恩奇都的低語被猛烈的撞擊聲覆蓋,他的神色終於不能保持平靜。

如果要問,為什么不穿上盔甲——不僅沒穿,還主動扯掉上衣的吉爾伽美什會揚手抹掉唇邊流下的血,不以為然地回答:

「那個家伙不也沒有么?都擺出這么囂張的姿態了, 本王怎么可能任由他逞這一口氣!」

不知不覺間, 對埃迪的稱呼已經從「雜種」變成「那家伙」了, 還真是不得了的進步。

如果還要問,為什么到最後要丟掉武器,變成單純的肉搏——埃迪會先咳出一口血,然後,同樣不以為意地回答:

「造成太大的破壞就不好了,周圍還有人在吧。戰斗,難道拳腳相向就不算戰斗了?更簡單,更直接,比起其他拐彎抹角的形式,我更喜歡這樣!」

再加上,還有一個原因。

雖然說出來,吉爾伽美什肯定會很不高興,並且很不願意相信——但埃迪發現了,恩奇都發現了,吉爾伽美什自己也意識到了。

雖然沒有致命傷,但雙方都是傷痕累累。吉爾伽美什渾身是汗,咬著牙半跪在地,用板斧支撐著身體,這才勉強不會倒下。

可埃迪這邊呢,他也很累,傷痛不見得比吉爾伽美什少。可是,他就是能夠站直身子。

「呼……呼……」

冰冷的汗水打濕了眼瞼,但吉爾伽美什還是高高地仰起頭,緊縮的瞳孔中,仍能映入對手的身影。

埃迪的銀發勉強還能看見原本的顏色,但在戰斗的過程中,早就變得格外凌亂。血與灰塵緊貼著他意外地——並不緊綳的面容,黃金瞳中的神采竟比此前的任何時刻都要亮。

「跟我想的一樣,你……很強,吉爾伽美什。」他喘了一口氣,眼眸微合,「聽人說,你是神和人的子嗣?這個世界也有神么,聽起來似乎很厲害啊。」

吉爾伽美什唾了一口血沫,終於也強撐著站了起來:「你是從哪個窮鄉僻野冒出來的鄉巴佬嗎。哼,神……人類只能仰望,但確實存在。」

「話說回來——本王要詢問你!你這家伙,真的是純純粹粹的人類么?!」

吉爾伽美什就不是「純純粹粹」的人類。

他有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才是人。正因為神的血脈占據主導,他才會如此強大,遠超人類的范疇,也因此能夠與神所制造的「兵器」恩奇都勢均力敵,也能戰勝眾多敵人、魔獸、怪物,所向披靡。

可埃迪卻毫不猶豫地說,沒錯,他就是人類。

「貨真價實的人類啊,我。」

「……什么。」

吉爾伽美什被真正地震驚了,恩奇都也是。

之前提到過,吉爾伽美什想要與埃迪比試一場,便是因為埃迪搶走了他的獵物芬巴巴,他無法服氣。

可話雖這么說,吉爾伽美什又早就意識到了某個關鍵。

芬巴巴的實力驚人,即使是他和恩奇都聯手,都沒有能夠制服它的十足把握。而突然出現在杉樹林中的男人,僅憑他一人就殺死了芬巴巴,最後,也不過是重傷而已。

而即使能夠意識到,王的高傲又讓他不能立即承認,一定要在切身比試一場之後,才能認同。

那么,現在,其實已經算是「認同」了。況且,還有此時額外多問的問題的回答——如此強大的男人,只是一個人類。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傷痕累累的王忽然大笑,笑聲依舊響亮,但卻無比暢快。

「這場決斗的結果,是你贏了。怎么,恩奇都,有必要這么驚訝么?那家伙可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不過是區區技不如人而已,本王還不至於死不承認。」

「外鄉人。」吉爾伽美什依然神色倨傲,但,他平視著埃迪,嗓音卻是柔緩了下來,充滿了贊許:「本王收回對你的偏見。

埃迪果真沒有驚訝,只是勾出了一個看不怎么出來的笑。

他不知道,微弱的笑意出現在他面上時,眼里浮現出的既是昂揚的自信,又有對眼前的王發自內心的欣賞,讓這個人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那可真好,雖然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么偏見,不過——嗯,就這樣吧。吉爾伽美什,我也開始喜歡你這樣傲慢的家伙了。」

於是,被丟進臟兮兮的牢房的「仇」被忘到了天邊。埃迪走上前去,雖說因為有傷,步子不怎么穩,但也還算順利地搭住了那位王的肩膀。吉爾伽美什側目看來,唇角微勾,也相當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搭住了埃迪的肩。

主要是埃迪支撐著高傲的烏魯克之王,不讓他一時失去力氣跌倒,吉爾伽美什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意外地沒有斥責,默許了下來。

兩個才打了驚天動地一架的傷員,就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了爭斗。

到此為止,恩奇都也來到了他們身邊。

從一開始的旁觀,到後面淡漠的情緒出現起伏,恩奇都顯然被這兩個其實同樣高傲的男人的舉動所觸動。

「曾經,我和你在一戰之後成為摯友,現在,我覺得你們也能這樣做。」

他先對吉爾伽美什說,語氣真誠。其後,又對埃迪說:「從此之後,我也將視你為摯友,你同樣有值得我尊重的資格。」

化敵為友……不對,吉爾伽美什和埃迪本身就不算是敵人。如今冰釋前嫌,彼此之間都十分欣賞,能成為朋友,無疑是一場關於王的佳話,能夠讓烏魯克百姓再次傳頌許久了。

然而,恩奇都剛一說完,就出乎意外地遭到了反駁。

還是兩個人一起反駁。

吉爾伽美什:「開什么玩笑,本王的摯友永遠只有恩奇都你一人!」

埃迪:「不行!這就成朋友了,我怎么辦,我還要繼續追求你呢!」

同時反對的兩個男人對望一眼。

埃迪:「……」

吉爾伽美什:「……」

埃迪(沉思過後,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那就這樣吧。」

「你把我當做排在恩奇都後面的第二好的朋友,我直接把你當做最好的摯友,然後,我再去追求恩奇都——就給一句話,行不行?」

吉爾伽美什:「……」

「本王,准許了!」

恩奇都:「……」

「你們不僅是在戰斗中亂來,現在也還是……」

縱使是情感淡泊的恩奇都,遇到這種事情(主要是遇到了這么固執,還讓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辦的埃迪)也不禁嘆了口氣。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

埃迪忽然說:「啊,你終於笑了。」

恩奇都:「?」

有……么?

他沒留意。

不過,埃迪這么說,就像是真的看見恩奇都笑了一樣。

一邊摟著差點摔倒的吉爾伽美什,他用空著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花環。

經過了如此激烈的戰斗,花環居然完好無損,連一片花瓣都沒有掉落。只因為,埃迪用冰將花環整個凍住了。

寒冷的冰塊就在漫長的時間里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早就將皮膚凍得麻木。

但是,這時候他終於取下了它,讓寒冰就在手中解凍。完好的、簇擁在一起的小小的花兒,比之前更為嬌艷。

「說好的花環。來,給你了。」

花環穿過了恩奇都的頭頂,掛在了他的脖頸間,緊簇著柔順的綠發。

恩奇都一愣。

「真的沒什么必要,但……謝謝你。」

他也真的笑了。

*****

吉爾伽美什:「……罷了。」

「看在這家伙是本王從現在開始第二看中的朋友的份上——哼!」

「王啊,切莫讓他留下。」

「我得到了來自於尊貴神明的啟示的聲音。這個男人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如若讓他長久逗留,就會為烏魯克帶來災禍。」

那時候的王確實還未產生要讓這個人長期留在烏魯克的想法,但是,即使如此,在聽到祭司的勸說之後,他仍是相當地不屑一顧。

「如果這家伙真會威脅到烏魯克,不用你說,本王會在第一時間毫不留情地把他斬除。如果這家伙能成為本王認可的客人,無論什么災禍,都跟本王就是『想要把他留下』沒有任何的沖突。」

多狂傲自大啊,但這就是烏魯克之王,吉爾伽美什的性子。

他壓根就沒把祭司著重點出的「神的啟示」放在心上,接著就不由分說地把祭司趕走了。

之後的時間,大抵有半個多月,被王帶回來的男人都在王宮的地牢中熟睡。

吉爾伽美什從來沒去看他,就像完全把他忘了一樣,恩奇都倒是去過幾次,埃迪身上的傷勢自動痊愈的異常也就是恩奇都回來講述的。

總而言之,從埃迪被帶到烏魯克,到他終於醒過來,神清氣爽地和吉爾伽美什打了一架,最後打贏了——在這一過程中,也沒聽說有什么「災禍」出現。

不但沒有,對祭司而言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成真了。

任性的王這一次又用拳頭得到了一個摯友。

剛打起來的時候還劍拔弩張,打的過程中也是血液飛濺,目光凶狠,可等到決斗告一段落,這兩個男人就開始勾肩搭背了。

祭司大人感到很痛心。

可她又拿王毫無辦法。況且,連恩奇都都默許了,還親自參與了進去——那就更沒有辦法了。

於是,只好破罐子破摔。

在這個時代,將王的功績、有傳奇色彩的事跡稍作修飾或者加工宣揚出去,供給百姓傳頌,是相當尋常的事情。能讓人們對王更加尊敬,王的個人形象也會高大起來。

沒過多久,吉爾伽美什王的新鮮事跡迅速傳遍整個烏魯克,引起人民的新一輪議論和歡呼,這么一傳,連帶著起初只算是外人的埃迪也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