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二十六章(1 / 2)

第二十六章

迦勒底內, 頭一次這般冷清。

雖然受靈子轉移人數的限制, 和御主一同前往帕帕拉特異點的英靈並不算多,但卻集結了堪稱最強的戰力。

畢竟, 帕帕拉特異點,跟之前的任何一個特異點都不一樣。

冷清的原因可能是往日最是喧囂的那幾位都去往了特異點, 也有可能, 是受到了低落情緒的影響。

並非所有與目標人物關系匪淺的英靈都去了特異點, 妮菲塔麗和安塔希婭都留了下來。

妮菲塔麗自知實力不足, 自願留下來照顧兄長。而安塔希婭是想去,卻被御主等人強行攔了下來。

「不要勉強自己,安塔希婭小姐!我們知道你很心急,但是這份急切, 我們大家都是一樣的。你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離開迦勒底,請你相信我們, 一定……能讓lancer先生醒來!」

藤丸立香其實並不想阻攔。

因為誰都能想到,lancer先生出事,把他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安塔希婭小姐必然心急如焚。

可是,被特異點牽連的人還不止lancer先生和勉強還能夠保持清醒的醫生,沒過多久,安塔希婭小姐也出現了與他們相似的症狀。

她的「過去」也被影響了, 只不過程度似乎比前兩人要輕。但即使如此, 讓這個狀態的她去往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的特異點, 還是太勉強了。

一開始, 安塔希婭當然不願意。

但這只是發自內心的抗拒, 能在十幾歲時便勝任執政官一職的女人絕不一般,再怎么被情感所影響,也不能忽略現實,更不能一意孤行,拖御主等人的後腿。

所以,她妥協了。

臨走之前,藤丸立香終於松了口氣:「太好啦。迦勒底有你們守著,lancer先生交給你們了。」

「醫生,你也不要硬撐了!不管怎樣,你不能再繼續……」

「不,和你想的相反,立香。這個時候,只能由我來……做你們的後援,盡一切可能,為你們提供幫助。」

——只能由我來。

當這個臉色慘白,在仿佛全身都被火焰灼燒的劇痛中下一刻就要搖搖墜倒的男人說出這句話時,聲音仍不掩虛弱,但從那雙向來柔軟的綠眸中迸濺出的神采,卻是無人可阻撓的堅定。

「至少在這里,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個時代。那里到底出現了什么異常,只有在第一時間親眼看到,我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沒關系,不用擔心我,這……還能承受。在特異點順利修復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這不是誇大,也並非逞強。

即使過程著實會伴隨要讓人類之軀破碎的壓力和煎熬,但憑借從看似脆弱的軀體中爆發而出的堅不可摧的意志,他可以堅持。

畢竟,這是變成人類的羅曼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如既往的目標不變,人類與英靈都要為人類的未來艱苦奮戰。但在這個基礎上,又增添了一個新的動力——

比起自己,他更不想看到愛人痛苦的模樣。

不止是他,還有更多人,都懷著與他同樣的想法……

埃迪果然無法醒來。

由「過去」牽連而來的要將他的存在抹消的痛苦,沒有親身經歷的人就算只看他此時所顯露的前所未有的表現,便能知道究竟有多深多重。

即使心臟被捏碎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男人,在意識被迫陷入不知盡頭的深淵後,本就蒼白的面色更顯得慘淡,仿佛蒙上了一層死灰的陰影。

持續流下的冷汗弄濕了鬢發,又從緊閉的眼瞼上流淌而下。被汗水浸濕過後,眼瞼變得近乎透明,已然能夠看清那上面細微的紫色血管。

妮菲塔麗剛用濕帕子給他擦了汗,才出去沒多久,新的汗水就又流淌了下來。還因為自帶的冰冷至極的溫度,讓整個室內宛如罩上了一層冰霜。

「這樣下去……」

她的心就像擰起了結,說不出有多難受。

收拾好情緒,妮菲塔麗帶著新接的熱水回來了。她暫時離開的這段時間,安塔希婭就在房間里守著沉睡不醒的男人,然而,妮菲塔麗這次回來,一眼看清房間內的情景,腳步卻是微微一頓。

不知何時,房內多了一個人。

原本守在床邊的紫發英靈退到了一邊。雖是讓開了位置,但她從後方直直落下的視線卻完全說不上友善,就像是隱忍了許久,才趨於利弊,讓自己勉強停駐在旁。

妮菲塔麗:「……」

她的視線在房內多出來的那個人身上停留了頗久,才邁開步子,如常地走了過去。

動靜說小也不小,妮菲塔麗並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但那人斜坐在床邊,垂眸望著的依舊是下方,仿佛沒有覺察到她的靠近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也許是因為,心神早已關注不到其余的任何事物。

藤丸立香等人應當已經抵達特異點了,可一開始前來求助的那位魔術師,卻還在這里逗留。

「我只是想過來看看……雖然現在能做的微不足道,但至少,能讓他好受一點。」

背對著負責照顧埃迪的那兩人,花之魔術師將原本平躺著的男人抬起,輕手扶住他的肩,讓他滿是汗水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前。

從埃迪的腳踝生出的無數花莖向上纏繞,本來已經繞到了他的脖頸邊,除了本就有的要將身體融化的熾熱外,還帶來了額外的窒息感。

梅林的紫眸中閃過了不知是不是自責的陰翳,眸色暗沉。

他扯斷了還想繼續往上攀爬的枝條,讓零碎的花瓣掉落下來,有些許停留在男人敞開的衣領邊。再用手把斷碎的花葉拂到地上,梅林似是做了什么,如有生命的花莖生長的速度終於得到了減緩。

「唔……」

埃迪的臉色好看了一點,從口中漏出了像是輕松了些許的聲音,但又莫名顯得含混。

注意到這個細節,梅林也松下了一口氣,嘴角勉強勾起些微的笑意。但又太過於勉強了,反倒更像是苦笑。

「大概能夠抑制一段時間……對不起,埃迪。」

埃迪當然不能回應他。

梅林唇邊的苦笑再度浮現,他等了一會兒,才從男人的口中抽回自己變得血跡斑斑的食指。

他怪不得他。

因為忍受著常人哪怕一秒也受不得的劇痛,流汗只是難受之極的一種表現,在昏迷之中,埃迪幾乎要發出痛苦的呻.吟。

可埃迪果然還是埃迪,那讓梅林心疼不已的倔強又出現了。潛意識仍舊不讓他發出如此脆弱的聲音,於是,除了實在壓不住的悶哼,他下意識地咬緊牙關,也就因為用力太大,身體還在不住地微顫,差點咬住了自己抵緊牙齒的舌。

梅林及時注意到了。

所以,在他將自己的舌尖咬碎之前,用另一只手環過他的脖頸,手掌扶住愛人滿是冷汗的臉,食指便順勢卡在了他的齒間,取代了已經血肉模糊的舌。

即使心里清楚,埃迪的恢復能力極強,就算舌頭被自己無意識地咬斷,不到幾息時間就能恢復如初,而且,這點痛跟已將他折磨如此之久的劇痛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梅林也不願意放任。

對夢魘來說,手指差點被咬斷的痛楚不過是一點小事,況且,運氣還算不錯,也沒有被咬斷。

他的血,和埃迪口中本就在滲漏的血混到了一起,鐵銹的腥味想來也格外嗆人。殷紅的色彩有一些進入了干涸的嘴唇的范圍,卻不顯得突兀,反而讓男人發白的唇色看上去更為正常。

……也只是「看上去」罷了。

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他人更是心知肚明的那樣,不將位於特異點中的最大的問題解決,在這里做再多,也是杯水車薪。

亦或者,就算已經去往特異點的藤丸立香等人竭盡全力,對於事態發展的影響,也同樣只能算作「杯水車薪」……

才剛到「那里」,沒有徹底掌握情況的他們,可能還不知曉嚴重性。

梅林知道得更多,但有很多事情,他不能說。

因為現在說了,不會有實感,反而會打擊信心,而且,大抵也不會有人相信。

化為特異點,將會摧毀人類未來的特異點,與以往的任何一個特異點都不同。

即使是擁有千里眼的梅林,身為冠位caster候補的魔術師,他竟然沒有「必然會勝利」的信心。

不,根本用不上「必然」這個詞。

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或許連一半都不到,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乃至於更少。

「那是一場,表面上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死局啊。」

沒有經歷死亡,那個時期的埃迪還未抵達最強的狀態,作為人類「埃利克」的他,當然是可以打敗的。

然而,成為人間唯一之神的「埃利克」,不·可·能·被·打·敗。

這跟埃迪曾經的命運重合了,只不過,角色完全倒置。

只是人類的他,無論如何掙扎都殺死不了神,神永遠處於俯視人類的至高處,縱使因為時代的變遷只能消失匿跡,也不會輕易被拉下神壇。

成為神的埃利克,毫無疑問,世間無人能夠打敗他。

除非有奇跡……

不。

除非,從絕無可能逆轉的絕境之中,抓住那個不願成為「神」的男人給自己、給需要他存在的人們留下的唯一一絲「希望」。

雖然這么說大概會讓別人覺得他實在是厚顏無恥,但,事實就是:

如果真有人能夠抓到,那就一定是他。

「我們不想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質問你,在這個時候,也不想沒用地拿你撒氣……花之魔術師,梅林,請你告訴我們,間接導致了這一切的你,打算怎么做!」

不問他「打算如何挽回」,而是「怎么做」。

因為,已經無法挽回了。

「啊,我很想說——以死謝罪之類的。你們之中的某些人,應該恨得想要殺掉我吧。」

「可是。」還將愛人抱在懷中的花之魔術師笑著說:「只能先說一句抱歉。就算是為了埃迪,我也得頑強地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