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 公務(2 / 2)

斗鎧 老豬 1722 字 2023-01-30

辰時,差役們進來拿著一疊新案件的卷宗,分發到各人案上。今天,靖安府那邊報了一個殺人案和三個傷人案。

按照程序,地方上發生的案件,東陵衛要進行初核,以確定東陵衛是否有必要插手,而初核的任務就刑案科承擔。如果刑案科認為事涉重大,那該案就要移交陵衛辦理,地方官府不得再插手了。

至於是否事涉重大,那也是有標准的。按照道理來說,東陵衛應該管轄的是謀逆、間諜、民變等危及社稷和軍情的大案,但事實上,刑案科挑選的標准卻是看案件是否有油水——簡單來說,如果疑犯能榨得出油水,那一般傷人案東陵衛也接了;若對方沒錢,哪怕他是扯旗造反東陵衛也懶得管。

而相反的,有些案子比較棘手,或者是責任重大,或者是當事人背景雄厚,不好得罪--不奇怪,陵衛不是神仙,也有不敢招惹的人,這些案子,那是萬萬不能接的。

人同此心,這類案子往往也是靖安府衙門很希望能甩的。

初審和移交是朝廷制度,隱瞞不報等同圖謀不軌,靖安府衙門不敢不報,他們的應對辦法就是在案卷里搞鬼,將簡單的案子說得雲里來霧里去,被告原告證人嫌疑人家屬鄰居親戚混成一團,再加上故意的語法誤、啰嗦不清和枝節拖沓,一個案卷比易經都難讀。

發展到如今,初核已成為靖安陵署和知府衙門之間的智力互動游戲,這門游戲的規則就是「你想給的我不要,你想留的我硬搶」。靖安府的師爺們精通「虛者示之以實,實者示之以虛」的兵法策略,與東陵衛捉迷藏般繞著圈。這門攻防學問之微妙精深,非積年老吏難以掌握。

孟聚不熟情況,自然是沒資格參加這項事關重大的工作,好在今天大伙對他很熱情,紛紛向他傳授起關鍵要領來。

「小孟,看筆跡,這是府衙莫師爺的手筆。莫師爺最喜歡的花招就是用大量廢話來掩蓋真正有用的,比如說這是一樁盜搶傷人案,莫師爺就先從疑犯他媽沒出嫁時女紅做得很好說起——別急,若你看得膩味匆匆翻過,就准會漏掉在第二頁末尾的這行蠅頭小字了:『疑人謂其鄉黨黃氏趙氏騰氏有涉』——我就猜到了,老家伙准會這樣!」

「請教前輩,這是回事呢?這里面有深意?」

「小孟,這案子關鍵不在疑犯身上,關鍵是他的同黨。疑犯招供,說同犯里有趙家的人——准是趙家的小三,他跟著浪盪子們鬼混,搶人錢財也不稀奇——現在靖安府想把這個案子截下來辦,好敲趙員外一筆。沒說的,我這就出函,這個案子我們陵署接了!」

「且慢!」另一名資深軍官出聲阻止,他目光炯炯莫師爺上一次想截辦金鋪被盜案被我們識破,這次他不該再用同樣的辦法。這里面莫非有蹊蹺?受害人身份可曾寫明?」

「我看看——不曾詳寫,只說受害人郭某,靖安本地人士。宋侯督察,受害人又不是疑犯,不寫明身份應該也無礙的吧?無不少字」

「只怕其中有蹊蹺,我們再看一遍。」

堅持要復核的是一名叫做宋若錦的資深刑案軍官,官銜雖然只是侯督察,但憑著犀利的目光和敏銳的直覺,他成為了刑案科的頭號刑案權威,威信一向很高。既然他發話了,眾人也無異議,軍官們輪流將那案卷讀了一遍,都在皺眉沉思著。

孟聚也讀了一遍案卷,他說發案地址是靖安西城夫子路三巷——這條路我有印象,好象是邊軍的一個將軍住那里,他好象也姓郭。。。上次經過時,劉真跟我說過的。」

「邊軍將領。。。姓郭。。。」宋若錦一拍大腿,斷言道不用問了,我猜出來了:受害人是邊軍郭副將的大少爺!」

既然猜出了受害人身份,那案情也差不多明朗了。郭副將的少爺被一群浪盪兒在家門附近毒打了一頓,胳膊被打斷,衣裳被扯破,荷包也丟掉了——以郭家大的身份,再不長眼的盜賊都不可能打劫到他頭上,這肯定是被人尋仇了。而敢派人毆打郭家少爺的,不用想都是跟郭副將差不多或者更牛的人物,很有可能就是軍隊里的對頭了。

這種軍中派系爭斗,最是讓人頭疼——難怪靖安府不肯透露受害人姓名,又定性為盜搶傷人案,擺明就想誘騙東陵衛接過案子,他們好趁機甩掉這個燙手番薯。

「好險,好險!」刑案官們滿頭冷汗這個案子若是出函接下了,我們麻煩就大了,郭副將是軍中悍將,敢惹他的人,又豈是好惹的?靖安府當真陰險,居然設下這種惡毒圈套坑害我們,當真卑鄙!快快退卷,這個案子萬萬不可接。」

宋若錦侯督察說若不是孟侯督察目光如電看出破綻,我們真要麻煩了。孟侯督察當真是天生的刑偵好手啊!」

孟聚大汗,連忙謙遜哪里哪里,我只是隨便亂說的。」

接下來,孟聚把手頭的案卷歸檔整理,用端正的蠅頭小楷給案卷注好標題,把書證、物證都要分類標注好——這些工作雖然不起眼,但做起來還是很耗的。好在孟聚手頭的案子只有三個,只是簡單的傷人案,案情並不復雜,凶手都已認罪畫押的,做結案報告和呈請倒也不費力。

整理完案子,把案卷擱在桌上顯目的地方,孟聚就專心地喝茶了。喝了三通茶,孟聚看見高晉的房間還是沒開門,干脆打算開溜了諸位,我出去跑個取證外勤,有個證人要去做份筆錄。」

「去吧去吧!」老油條們了然於心,頭都沒抬就不用了,安心把筆錄弄好點。討人嫌我們會幫你說的。」

孟聚訕笑著出了門,望望頭頂的藍天,偷溜竟是如此快樂的事。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