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洛京(1 / 2)

斗鎧 老豬 3484 字 2023-01-30

洛京總署派來送公文的是總鎮的一個督察,名叫宇文榮,約莫三十來歲。在他的催促下,孟聚第二天就帶著呂六樓等護衛出了。

宇文榮是國人,因為上次高晉的事,孟聚開始對他並沒什么好感。但接觸下來,他現對方倒也不難相處。他雖然是總鎮的督察,卻並無欽差大事的架子,平日里健談風趣,待人客氣,連跟呂六樓這些護衛都能聊上幾句。一路同行下來,大家上上下下廝混得也很熟了。

「孟老弟,你問我跟宇文泰是不是親戚?呵呵,宇文是國人的大姓,國人里姓宇文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干,我與宇文泰的關系——就象你們華族說的,五百人前是一家而已。老弟,你也知道黑狼幫跟我們東陵衛不對付的。倘若我真是宇文泰親戚什么的,總署也不可能用我,是不是?」

眼見宇文榮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孟聚頓時心念一動。這次突然被總署召回,身為南唐的鷹侯,因為他心里有鬼,一直心中惴惴。他向宇文榮打探,總署為什么要突然召回邊塞的一個中級軍官。

「總署召集孟老弟你回來,那自然有了不得的大事啦!這是南木閣下親自簽的命令一一哦,你不知道南木閣下是誰?他就是白總鎮的參議助理啊!這個人出身南木家族,這幾年一直跟著白總鎮辦事,是白總鎮身邊最親信的人了。這個人可了不得,雖然只是一個五品官,但是總鎮正四品、從四品的各署長官都怕他。南木閣下剛來時候,內情署的趙鎮督故意拿一堆積案出來報告,想讓他出丑。但南木閣下只用了一個下午時間,就把所有的案卷都整得井井有條,還一二三四地列出了紕漏的地方,可把內情科的人給羞得沒臉見人了。還有一次,內情署的蒙鎮督……」

宇文榮滔滔不絕說了半個時辰,從南木鶴一直說到了總鎮里鎮督們之間明爭暗斗的恩怨,他繪聲繪色地描繪大人物們的內幕八卦,孟聚和眾護衛都聽得津津有味,驚嘆不已。

但孟聚回頭一想,才現上當了:宇文榮洋洋灑灑說了半天,但自己為什么被叫去洛京,他卻是只字沒提,倒是自己在問答當中被他套了不少話——這狐狸有這套本領,不去干說書的確實浪費了。

太昌八年的十一月十日,孟聚一行抵達洛京南門,他們從開陽門進城。朝陽初起,巍峨的開陽門高高聳立,城門足有二十米之寬,進出人群都是靠著右邊走,車水馬龍的進出兩道人流猶如兩條並行逆向的河流,秩序井然地流動著。

城門邊上有洛京金吾衛的哨卡,高大魁梧的士兵們身穿華麗的明光鎧站在城門邊盤查往來客人。看到孟聚一行挎刀背劍地想進城,一個金吾衛軍官過來叫住了他們:「是東陵衛的長官嗎?麻煩出示下命令和腰牌。」

「啊,從開陽門進城要檢查了嗎?以前我還不知道這個規矩。」

「長官是外省來的吧?洛京的規矩,老百姓進出不必查,但外軍攜兵器進京必須核查身份,待批准後方能進入,東陵衛也不能例外。」

孟聚望向宇文榮,卻見後者對他點頭,示意這是真的。

孟聚無奈,只得出示腰牌和總署的征集令。那軍官很認真地查看了,然後將證件遞還孟聚,客氣地說:「孟長官,對不起,耽誤您時間了,請進城吧。」

他招呼一聲,幾個金吾衛士兵跑過來,用棍棒將道上的行人趕開了,為孟聚等人清出一條道來。

看到金吾衛士兵身上精致的鎧甲,靖安的陵衛目露艷羨,這種鎧甲,在邊軍可是只有軍官才有資格穿,但在金吾衛這邊,竟是普通小卒都能人手一套。

進城走了老遠一段,呂六樓等人還在議論紛紛,對洛京金吾衛的裝備贊嘆不已:「這才是京城的氣派啊!能在天子腳下守城門的,准是精銳部隊吧!」

「嗤!」宇文榮嗤之以鼻:「樣子貨而已!洛京人都知道個笑話,金吾衛的兵,在街上抓個小偷也得十個八個一起上,不然很有可能被小偷揍翻了。說起戰斗力來,他們連京兆尹衙門的捕快都不如——不信,你問你們孟老弟就是了。」

「啊?孟長官,宇文大人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孟聚也是在洛京土生土長的,自然知道金吾衛的底細,他沒說什么,只是苦笑著搖頭:「確實有這樣的說法,但這種事也不能一概論死了,金吾衛中還是有不少好手的。」

從開陽門進去,一行人沿著洛京的主干道鋼駝大街一路前行。眼看洛京街道縱橫,四通八達,道路呈方格形,縱橫全城,街道竟有四玉十米之寬,道上人潮滾滾車流如織,一路過來,大伙居然見到了不少金碧眼的胡人,兩邊商市密集,香車羅裙紛迭而過。

孟聚倒還無所謂,而呂六樓等人一直在苦寒的邊塞熬日子,驟然看到這般如火如錦的繁華景象,他們都是看得傻了眼。

宇文榮很熱情地為他們介紹:「洛京由外郭城、內郭城、宮城三部分組成。內、外城郭之間是平民區,東、西、南部分別有小市、大市、四通市,都是熱鬧的好去處。

著名的洛京青樓街就在小市那邊,賭場則在四通坊,諸位有空的話,我帶你們去玩,不過銀子可一定要帶足哦!若是在花玩沒帶夠過夜錢,哪怕是東陵衛也要被姑娘們打出來的,洛京署也不會幫我們出頭。北部的主要建築是宮城和苑圓,南面是各部衙門所在,這些地方可不能亂闖,會惹禍的一一對了,孟兄弟,你這可是要去哪啊?你在哪落腳歇息呢?」

孟聚微微詫異:「總署召集我回來的,難道沒給准備休息的地方嗎?」

「休息的地方當然有。總署在郊外東陵,不過在洛京城內的洛京東陵衛有招待的館舍,平時各省東陵衛回京時都是他們代為招待的,呂隊長和弟兄們入住那里倒也無妨。不過聽說孟督察你是洛京本地人,難得回來一趟,不打算回家住嗎?」

「回家?」孟聚一愣,他勉強地笑笑:「算了吧。總署召我回來不知有什么要緊事,我還是跟大家一起住在館舍,料理完公務再說。」

宇文榮撇撇嘴,心想孟聚真是個死腦筋的一一但能干出為上司報仇沖進魔族軍中的事,這人腦子好估計也有限。既然他自願住館舍,宇文榮倒也沒什么不可的,他將呂六樓等人帶到了洛京東陵衛的駐地,安排洛京署代為招待他們。

因為孟聚是奉了急令回京,抵達必須第一時間去總署報到,兩人在館舍簡單梳洗了,馬上就出門坐馬車去總署。

孟聚以前也在洛京陵署內保隊干過,也曾護衛過皇室成員到皇陵來祭掃,但到皇陵旁邊的東陵衛總署,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東陵衛總部的入口在皇陵邊的松林邊上一條不起眼的,沒有指示招牌和其他什么標志,這個路口看起來很是平常,跟鄉村小道也差不多,但馬車駛進去,這條看似狹窄的小道卻是越來越寬闊,平整光滑,馬車行駛一點顛簸都感覺不到。看著道邊整齊的(圖片上沒有)

在這條道上走了約莫一刻鍾,前面出現了總署雄偉建築的輪廓,看到那純黑一色的建築,孟聚不由感到一陣壓抑。

馬車在總署門口停下,宇文榮領著孟聚下了馬車,向門口的守衛出示腰牌後走進去。孟聚還奇怪本來有馬車的為什么要走路,但當走入大門時,他卻是立即明白:在門後的空地上豎立著天武王的巨幅雕塑——在這個雕像面前,坐車或者騎馬都會被視為褻瀆皇帝的大不敬罪行。

宇文榮領著孟聚對雕像鞠躬行了一禮。望著北魏開國皇帝威武的雕塑,孟聚嘀咕兩聲,卻是沒說出來。

倒是宇文榮是國人,說話沒多少忌諱:「孟老弟,這個雕塑立了兩百多年了。那時還是名元朝時代了,御史中丞簡正提議要以武王的『雍容華德』來激勵東陵衛,讓陵衛官兵出入都能見到天武王,必然能深感聖恩奮勇報國。文

當時的東陵衛總鎮是張暉,這人沒腦子的,覺得立個雕像沒什么大不了,於是就同意了這個建議——結果等雕像立起來,大家才現上當了!心

閣文官當真陰險得很,把武王的雕像立在這,出出入入都得經過,從門口到官署那么長的路,大家坐車也不行,騎馬也不行,全得靠兩條腿走。

歷代的東陵衛總督都寫奏蘋申請搬走這尊雕像,實在不行換個地方放也行,在門口實在太不方便了,進進出出都要行禮,要耽誤多少事。

皇帝倒是無所謂,就是文官們不答應。每次我們的奏章未上去,御史和六科道就一窩蜂地嚷了,說東陵衛忘記武王恩德了,說東陵衛背宗棄祖了,說東陵衛心懷異心了,還有個御史說得更邪乎,說他精通風水之學,說東陵衛總鎮黑牢關押著很多窮凶極惡的要犯,這里本是世間陰邪匯集之地,若沒有武王的聖威在這邊鎮著,陵衛必出大禍他媽胡說八道!其實就是看見東陵衛逍遙不受他們管,文官們心里不舒服,故意給我們找不自在而已。

孟兄,我們東陵衛的死敵是誰?不是南唐的北府,也不是蜀中的巫廟,而是朝廷里的文官!若是在總署里你看到哪間房子外邊掛著牌子上面寫著「簡正」二字,你就知道,里邊准是茅廁!」

孟聚啞然失笑,他問:「那,聽說白總鎮跟景穆陛下關系很好,他提出要求的話,景穆陛下應該會答應的吧?」

「呵呵,我們白總鎮是什么人啊,這種無聊事,他連奏章都沒上,很輕松地解決了。」

「哦?」孟聚不禁大感興趣:「請問,白總鎮是怎么辦到的?」

「呵呵,白總鎮在西側又開了一個小門,專供在總署工作的軍官出入。至於這個正門他也不拆,專留著給外人走一一尤其是御史台、刑部和洛京各部衙門的官員,凡是到我們東陵衛來送公文、辦公務的,必須要走正門。

白總鎮說,文官老爺們來我們東陵衛總署辦事,倘若不開正門迎接,那不是顯得我們東陵衛很沒禮貌怠慢貴客嗎?哈哈,哈哈!」

孟聚聽著也不禁莞爾。

東陵衛總署,聽起來十分神秘,但放在孟聚眼里,這跟平常的陵署也沒什么區別,只是園林更廣闊、更漂亮,官署也更加大氣雄偉,其他的也沒什么兩樣。從正門走進去,足足步行了小半個時辰,孟聚腿都酸麻了,才來到一棟官衙前。

宇文榮向執勤武官通報:「我是宇文榮督察,奉命前去東平行省出差。??東平行省靖安署的孟聚督察已帶回,我特意向南木大人復命一一哦,這位就是南木大人要見的孟督察。」

執勤武官很客氣:「宇文督察辛苦了,這位孟督察吧?一路過來,辛苦了。我進去通報一聲,南木大人現在正好在。」

執勤武官進去,很快又出來了:「南木大人請孟督察進去說話——宇文督察,麻煩你在外邊等一下,等下南木大人還要見你的。」

跟著那執勤武官,孟聚被帶到了侯見室里。里邊已有人在等著他了,一個氣質儒雅的青年官員坐在案前,看到對方身上那套綉著熊黑圖案的青色官袍,孟聚便知道對方是五品官,位階比自己要高。

他不敢怠慢,端正地行了參拜禮:「卑職靖安陵署孟聚前來總署報到,參見大人!」

五品武官笑著起身,他對孟聚熱情地拱拱手:「幸會,孟督察,我是南木鶴。這幾天,我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從北疆趕過來,一路辛苦了吧?請坐請坐。」

南木鶴打量著孟聚:面前的男子劍眉星目,相貌英俊,身形瘦削。他坐得很直,一副標准的硬朗軍人做派,又帶著幾分淡淡的書生氣一一並不是先前想象中那種腰粗膀圓、橫眉立目的悍將。很難一想六象開,眼前這個帶著書生氣的清秀軍官,竟然能干出一怒橫掃千軍的壯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