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夢六(2 / 2)

斗鎧 老豬 4472 字 2023-01-30

徐彥進來時候,表情很是輕松,像是要跟孟聚報告什么好消息似的,他笑嘻嘻地說:「孟將軍,聽說上午在樞密院那邊,你跟威武侯干了一架?呵呵,你可把他揍得不輕啊,我剛剛去看過他了,臉青鼻腫的,人頭跟個豬頭差不多了!

聽說,你還把襄陽軍的一個校尉給打傷了?嘖嘖,孟將軍你可是太猛了啊。」

聽徐彥那說話的語氣,孟聚立即就知道他的來意了這家伙對雙方沖突的起因只字不提,只說沖突的結果,說得好像孟聚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孟聚立即便心知肚明,知道這位世子分明是受了誰的委托,想來化解恩怨,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但孟聚好不容找到這樣一個借口,怎可能就此放手呢?他低頭在書桌上寫東西,甚至都不抬頭看徐彥世子一眼。

徐彥呆了一陣,見孟聚不搭理他,他倒也不尷尬,腆著臉笑道:「孟將軍在忙啊?我看看,將軍你在寫著啥啊?」

孟聚停了筆,抬頭毫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淡淡說:「我在給陛下寫奏折。」

徐彥一愣,隨即笑道:「上折子?為今天威武侯的事嗎?孟將軍,沒這必要了吧?軍中好漢意氣之爭,這種事常有的,大家說開也就是了。沒必要向陛下告狀吧?」

孟聚低著頭搖搖頭。他繼續寫。緩緩:「跟今天的事沒關系。老家那邊出了些事,我要趕回去料理一番,現在上折子是給陛下辭行的。」

孟聚此言一出,徐彥頓時臉se大變今天上午的事。因為事涉威武侯和征北侯兩名手掌重兵的勛貴大將,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江都,連陛下都被驚動了。仁興帝緊急親自召見樞密院歐陽旻詢問事情經過。經過問詢在場的幾個樞密院官員,事情已經很明晰了。確實是威武侯和部下們無緣無故挑釁毆打路過的征北侯,孟聚雖然持劍傷人,但他的確是無辜的受害人。

孟聚既然是受害者,那他肯定有很多的怨氣和牢sao的。仁興帝委托徐彥前來安撫孟聚,來之前,博陽侯世子徐彥已是有思想准備了,知道這趟差事怕是不容易。但他沒想到是,孟聚根本不抱怨,而是直接要走人了。

「孟將軍,這……這……你剛來江都。怎么就要走了呢?」

孟聚低頭繼續寫東西,壓根不搭理他。把徐彥晾在一邊,手足無措,他心下冰涼:事情這下大條了,這可是要徹底翻臉的架勢啊!

博陽侯世子徐彥勸了很久,但任憑他說得天花亂墜,孟聚的反應始終是平靜的:「我不生氣,我只是想家要回去了。」無論孟聚發怒也好,罵人也好,都在徐彥的預料當中,他都可以隨便嬉皮笑臉插科打諢地把事情應付過去,但孟聚這樣既不發火也不罵人,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回答,卻讓他有種兔子拉龜無從下手的感覺人家都說不生氣了,你還有什么好勸的?

不過,徐彥這趟來,倒也不算白跑一趟,從他口中,孟聚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起碼知道了余淮烈找自己麻煩的緣故。

當年,余淮烈的兒子擔任鷹侯行刺葉劍心身亡,有消息說是沈家的嫡女沈惜君干的。但上次余淮烈派人去北疆向孟聚求證時候,孟聚卻是沒說實話,包庇了沈惜君,但最後,事情還是暴露了。沈惜君殺害戰友和未婚夫求生,她固然是身敗名裂,沈家和北府為這件事也被牽連不少,余淮烈心中憤怒,甚至連作偽證的孟聚都給遷怒上了。

「余帥以為,孟將軍您身為北府鷹侯,在場見死不救也就罷了,事後又包庇幫助沈家的小姐,這分明是你跟沈家勾結了欺負余家,所以見面時候,余帥一時火氣上來,控制不住之下,就動起手來了。」

徐彥把手一攤:「事情就是這樣了,陛下也責備余帥了,他也表示悔改知錯了。反正孟將軍你也沒吃什么虧,當前北伐大業正緊,正是需要各部兵馬jing誠團結的時候,為了荊襄軍和東平軍兩家的關系,請將軍您大人有大量,就此罷休,兩家和好如何?」

孟聚這才恍然,事情原來是這樣,居然是因為沈惜君那個蛇蠍女惹來的無妄之災,孟聚不由得苦笑不過余淮烈的睚眥必報也給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喜歡遷怒於人,胸懷如此狹窄,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樣當上一鎮大帥的?

對於徐彥的提議,孟聚不置可否:「世子你說如何,那就如何吧。」

孟聚這么好說話,徐彥大喜過望,他急切地問:「那,孟將軍您覺得,要對余帥那邊做什么懲處嗎?或者,你需要些什么賠償嗎?」

「威武侯是大唐的勛貴,如何處置,那是該陛下和朝廷做主的。無論朝廷如何決斷,我皆無異議,也不會過問。」

「呵呵,孟將軍顧全大局,深明大義,陛下知道此事一定很高興。但這件事里,將軍您確實是受委屈了,陛下那邊肯定會對您有所撫慰的……」

「撫慰什么的就不用了,末將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去。」孟聚把手上的折子一合,擱下筆,他吁了口氣:「終於寫完了,世子,煩勞將奏折轉呈陛下,罪臣水土不服,實在無法適應江都飲食,身心疲憊成疾。請陛下開恩,讓我回歸北疆老家養病就是。」

笑容頓時僵在了徐彥的臉上。<b苑閣中卻是依然燭火通明,南朝君臣們臨襟正坐。

與大唐的歷代先帝不同。除非碰到逢五逢十的朝會苑閣中議事。比起大氣恢宏的理政殿,chun苑閣雖然顯得小了些,但這里布置簡潔,更像一間議事的書房而不是宮殿。

對皇帝這種標新立異的做法。即使那些最保守的大臣對此也罕見地保持了沉默:皇帝的做法雖然不合祖制,不過,理政殿實在太雄偉了,在那邊光著站著就給人強烈的壓迫感。而且還有糾風御史在旁邊虎視眈眈,在那邊議事,半句話不敢說錯,實在太累了。而chun苑閣這邊因為人少,大家都輕松多了,可以放松下來暢所yu言,議事的效率也要高得多。

這天晚上,除了李功偉以外,在座的還有兵部尚書方岩、樞密使歐陽旻、北府斷事官蕭何我等數人,南唐君臣相對而坐。神se都很嚴肅。

「諸位愛卿,博陽侯世子已回報了。征北侯已表態說不介意上午的沖突,但他說要辭朝回家。這件事,諸位愛卿怎么看的?」

面對皇帝的問詢,大臣們神se嚴肅,沉默不言。

一場打架斗毆,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平常的打斗,江都府衙門派幾個快班衙役就料理了。但這場斗毆發生在兩名重兵鎮帥之間的話,那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當前正是北伐的關鍵時刻,余淮烈和孟聚都是手掌重兵的大將,朝廷若是處置不當,導致這些鎮帥離心的話,那北伐大業就有失敗的危險了眾臣情知此事關系重大,誰都沒敢隨便說話。

李功偉等了一陣,看還是沒人說話,他微微露出不耐之意,掃了一眼眾人,最後望著歐陽旻:「樞密,事情是在你那邊出的,你先來說吧。」

被點名的歐陽旻顫顫巍巍地起身,跪倒:「老臣失職無能,處置不當,導致重將失和,老臣向陛下請罪,請陛下賜罪……」

「好了好了,樞密,請罪的事我們將來再說,現在說的是要如何解決此事。」

「陛下寬宏,老臣感激涕零。陛下,威武侯乃我朝功勛卓著的老將,在軍中威望甚高,而征北侯雖新降我朝,但他實力雄厚,戰力非凡,對北伐大業亦是強大助力。此二人不和,此事非同小可,要解決此事,朝廷需得謹慎思量,公正處置,否則會令重臣離心,將士失望,軍心離散,聖上不可不慎之……」

「樞密,你說的朕都懂,現在朕只是想知道你的意見,到底要如何料理這事?」

「這個……威武侯少子為國盡忠,侯爺痛失愛子,一時舉止失措,雖違律令,但也似有可恕之處;而征北侯滿懷赤誠,初致國都便被無故群毆,他也甚是無辜,他心中有怨也是正常的,朝廷需得好生安撫。以微臣淺見,朝廷當責令有司,集思廣益,對此事依法依律謹慎料理,需得維護我大唐律令之威嚴,又得顧及二位重臣的感受,務必妥善周到細致,令得二位將軍心中芥蒂盡去,盡心效勞朝廷,那才是萬全之策。」

李功偉苦澀地皺起了臉跟這幫老臣談話,他最煩的就是這個了。歐陽旻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看似很有道理,仔細一分析,卻全是廢話,有用的半句話沒用。

但歐陽旻這么啰啰嗦嗦說了一通,倒也不是一點用沒用起碼,李功偉知道了,在這件事情上,樞密院是打算徹底打醬油,堅決不肯表態了,倒也可以不用浪費時間來逼問他對策了。

「都是你這老家伙惹的禍,回頭收拾你!」

李功偉心中暗罵,又望向了兵部尚書方岩:「牧公,此事你如何看?」

方岩霍然起身,他拱手行禮,嚴肅地說:「陛下,征北侯雖受毆打,但他並無傷損,反而是襄陽軍那邊有一個校尉被征北侯打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現在,征北侯以辭朝歸北來要挾朝廷,這算什么?此子恃寵而驕,目無君上,大逆不道!

老臣斗膽建言。對此種狂妄行徑。朝廷絕不能姑息。必須嚴加懲治!」

方岩話音剛落,北府斷事官蕭何我便立即接上了:「牧公老成謀國,真知灼見,說得真是再對不過了。只是不知牧公你打算怎么對征北侯嚴加懲治呢?讓江都府抓他去打板子嗎?」

蕭何我嘴角冷笑,顯然對方岩的說法很不以為然,神情卻是一本正經的。

方岩沖他瞪眼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征北侯既已歸順我大唐,那他自然要遵守我大唐的律令與規條。如何處置征北侯,那自然是交付有司依律處置了!」

蕭何我冷笑不已:「牧公,你大可說你的國法家規,但征北侯那邊可就未必有興趣陪你玩了。在我大唐的樞密院中,征北侯無辜被毆,他心中肯定已經頗有怨氣了,你還要對他嚴加懲治?若是受懲處之後,征北侯一怒之下走了,這個責任誰來負?」

「哼!既然來了我大唐。豈能容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征北侯想回去。沒那么容易!」

「牧公,難道你還想把征北侯抓起來軟禁起來不成?」

牧公梗著脖子嚷道:「便是把他軟禁了,又能如何?」

「荒謬!」蕭何我抬手想拍桌子,但隨即醒悟這是在御前不可失禮,他把手放下了,轉向李功偉道,肅然道:「陛下,微臣請治兵部尚書方岩昏庸誤國罪!」

看著部下重臣們弓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李功偉劍眉緊蹙,臉上卻看不出什么表情:「遠志,有話你就說好了,有事說事,不要搞那些虛的玩意。」

「是!陛下,方岩建言陛下囚禁征北侯,此為禍國之言!征北侯被囚禁,他的數萬兵馬卻依然在。到時候,得知征北侯被我大唐扣留,他麾下的兵將到時只會投向鮮卑韃虜那邊。

陛下,微臣現在很懷疑,方岩是不是韃虜那邊派來的jian細?否則的話,把東平軍這支勁旅逼得投向鮮卑人那邊,對他到底有何好處?」

此時,方岩心中也頗為後悔:他說扣留孟聚,那只是吵架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其實他倒不是真的有這個意思。但現在當著皇帝的面,說出的話也沒法改口了,哪怕錯了也只能繼續硬挺下去,他悶哼一聲:「蕭斷事官,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們扣了孟聚,只要動作利索些,將整個博陽侯府包圍了,抓走孟聚和所有的隨從,他的部下遠在北疆,又怎會知情?除非是有人跟孟聚關系不淺,故意幫他通風報信就是。」

蕭何我冷笑,他不看方岩,繼續對仁興帝稟報:「陛下,征北侯曾任韃虜朝的東陵衛鎮督,又任過我朝的鷹侯,受過韃虜東陵衛和我朝北府兩大情報機構的培訓,經驗十分豐富。他是刑案官員出身,又擔任過卧底,這種人行事必然會謹小慎微、心細如發,猜疑心重,jing惕xing高。若說征北侯南下之前沒留下一些聯絡的後手,微臣是絕對不敢相信的。」

「後手?」

「陛下,這是我們鷹侯的一點技巧。為刺探偽朝軍情,北府鷹侯常常冒險深入敵境,xing命孤懸一線。這種情況下,他們往往會跟北府留下密語信號,相約每隔一段時ri便發來書信暗號以報平安。倘若過了時ri還收不到暗號的話,那北府便可知道,這位鷹侯多半是出事了,不是遇害就是被捕了,我們就可迅速應變,或是設法營救,或是通知其他鷹侯轉移躲避。

征北侯身兼東陵衛和北府兩家之長,這種技巧對他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微臣敢斗膽斷言,南下之前,征北侯肯定跟部下定下了報平安的暗號。只要雙方失去聯絡,北疆那邊收不到消息,他們便會立即知道,征北侯這邊是出意外了。」

仁興帝神情凝重,他點頭道:「遠志卿言之有理,此事確實很有可能。軟禁征北侯一事,不必再提了。」

方岩氣呼呼地板著臉,卻是說不出話來蕭何我說得有理有據,他想反駁都找不出理由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