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九、明修棧道暗陳倉(一)(1 / 2)

明末風暴 聖者晨雷 1609 字 2023-02-06

「正所謂,得意休驕狂,驕狂必自傷……」

柳麻子柳敬亭正在畫舫里說著古,相隔不遠的另一艘畫舫中,董獻廷聽得心中厭煩,將玻璃窗子用力關上,口中喃喃低罵了一聲。

「心葵,何必動怒?」

說話的人雙眼半睜半閉,言語雖緩,可是口氣卻是極為強硬。董獻廷嘆了口氣:「如何不怒,那程正夫,得了我們的好處,卻被人罵了兩句就撂擔子不干了——這等人物,怎么做得了大事?」

「無所謂,第一期第二期借他之名,已經打響了,而且各方人手都已成了熟手。第三期業已經准備好,只待發印,到了第四期時,咱們再說因為受到某種壓力干涉,程先貞不得不辭職。但《南都周末》的全體同仁,誓與那些壓力斗爭到底……諸如此類吧。」

董獻廷聞言連連點頭:「是極,是極,這是個好法子,不過總得有人替代程先貞吧?」

無論是俞國振還是錢謙益,都沒有想到,那個程先貞被歸庄與魏禧聯合起來罵了一頓之後,竟然羞愧難當,會辭去《南都周末》的主筆職務隱居去了。他原是德州人,之所以這么積極與俞國振為敵,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家在德州的產業,在德州修鐵路時被征收,給予現金補償或者產業股權補償都不樂意,最後被強制征收。因此,他也無法回德州,只能遠走它鄉,隱姓埋名。

這件事情將董獻廷的計劃打亂了。幸好跟他一起來的那人還有余計。

侯恂。

如果說錢謙益是東林黨人明面上的領袖,那么這位侯恂在東林中的影響力,絕對不在錢謙益之下。當初魏忠賢尚在時,侯恂及其父侯執蒲,在魏忠賢氣焰囂張之時,便是東林干將,雙雙被罷免。此後在崇禎一朝,又先後兩次入獄,聲名顯赫。一時無倆。

甚至到了崇禎十五年底,剛剛為父親辦完喪事守孝一年後的侯恂,回到京城後又繼續坐牢。直到李自成攻破京城。他才和周延儒一起從牢中脫身,只不過周延儒順利逃回了南方,而他卻在途中為闖軍所執。

他堅辭了李自成的征辟,也正是因此,面對程先貞,他有一種心理上的優勢:他不是二臣。

同時他又通軍略,曾薦過袁崇煥,屢屢督師與流寇交戰,算得上是一位能臣,同時又不失變通的手段——當初孫晉、馮元飆倡議東林也應該「法門廣大」。甚至不惜以賄賂、和廠衛勾結等手段來控制朝政,於是張溥、吳昌時謀求讓周延儒起復,在湊股時,閹黨的馮銓、阮大鋮各出一股一萬兩,侯恂同樣湊了一股一萬兩。再加上另外湊足的,一共六萬兩,走了田貴妃的門路,終於將周延儒送上了首輔的寶座。

「俞濟民太過狂傲,此前我托孫明卿去問他何時開科考,他卻大言不慚。說是不再考四書五經……小子狂悖,若任由他當道,則天下斯文無遺類矣。」侯恂緩緩說道:「心葵先生,你應當明白,此事干系重大,雖然你身後那位主上別有用心,但我不會追究此事,只要能給俞濟民扯些後腿便好了。」

「六真先生說的是。」面對侯恂,董獻廷可不敢有絲毫傲意,恭敬地道。

「我會讓我兒方域來國子監,你們的人休要害他。」過了會兒,侯恂又道。

「六真先生何出此言?」

「你心中明白就好。」

兩人簡單地對話之後,便不再言語,董獻廷明白,對方是要自己離開了,他讓船娘將畫舫靠上岸,侯恂也不禮送,他才走,畫舫便又入了河水,悄悄消失在河面無數畫舫之中。

「這廝倒是小心。」董獻廷冷笑了一聲。

表面上他對侯恂很恭敬,可實際上,他對於這些科途出身的文官有著一種輕蔑,或許是因為自己科場不得志的緣故造成。這種輕蔑還有另一個原因:就算是官當到了首輔的周延儒,當初還不是被他玩弄於指掌之間!

此時已經是夜里,秦淮河畔燈火通明,望著這片輝煌燦爛,遠處畫舫歌樓上還傳來了歌女們清越婉轉的聲音,董獻廷覺得,這么美麗動人的秦淮河,理應屬於他這樣有才有能之士。

而不應該是俞國振那樣的庸人。

在董獻廷心中,俞國振就是一個庸人。他通實學,但不通刑名不通律令,更不知四書五經不懂八股不會寫館閣體,這樣的人,若是對他們的學問有所畏懼,任用他們這樣的人主事主事,那倒也好了,可是偏偏俞國振對他們都是毫不敬畏,甚至還試圖自己培養一批人將他們徹底取代!

就象侯恂、孫晉等人意識到,俞國振的新式教育培養出來的人才,將讓官府里再沒有舊文人的位置一樣,董獻廷同樣明白,不僅僅官位沒有了,甚至吏職都沒有了。若是新的官員一個個如華夏現在這樣,都是從基層做起,不經過實際事務不得提升,那就意味著,象董獻廷這樣的幕客師爺,此後也將絕了生計!

還有那些差役胥吏們,同樣如此。俞國振的治國方略還沒有頒布,嗅覺靈敏者便察覺,他是在向舊的統治體系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