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2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5011 字 2023-02-08

「二姐,郡主怎么走了?」韓明琅把韓明燦手里的空酒杯拿了過來放在桌子上,招手叫過丫鬟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韓明燦轉手把熱茶放回桌子上,冷笑道:「她是郡主,來去自由,哪有我多嘴的份兒。」說罷,便站起身來回到姚燕語身邊,吩咐旁邊的丫鬟:「再暖一壺酒來,今日咱們姐妹痛痛快快的喝一場。」

雲瑤幾乎是一起身,服侍她的大丫鬟立刻跟上去展開懷里抱著的白貂毛的斗篷披在她的肩上。然後主仆幾人一路出了暗香閣往香雪亭的方向走去。走了沒多遠,恰好遇見帶著兩個丫鬟從梅花從另一邊轉過來的豐少穎。

豐少穎因上前問:「郡主這是要去哪里?」

「我有事,要先回去。」雲瑤冷著臉說道。

「可香雪亭那邊世子爺和幾位爺們正聊得熱鬧,怕是一時半會兒散不了呢。」

「那我跟哥哥說一聲,先回去了。」雲瑤說著,徑自往前走。

豐少穎見她已經動了怒氣,只得抬腳跟上,勸道:「要不我差個人過去問問?」

「不必了。」雲瑤從小被誠王妃驕縱出一副刁蠻的性子,她心里有怒氣,跟誰說話都沒好臉色。

豐少穎身為主人家卻又不好不管她,只得忍著心里的不痛快隨她一起往香雪亭那邊去。

幸得豐少穎身邊的婆子精明,早就繞道跑去香雪亭傳話。

香雪亭那邊,亭子四周的隔扇關的嚴嚴密密,不投一絲風,里面放著兩個火盆,傷口基本痊愈的韓熵戈肩上披著一件水獺風毛的氅衣坐在主位上,左邊是雲琨,右邊是豐少琛,對面是弟弟韓熵戉,衛章和蘇玉祥分坐在韓熵戉兩邊,六個人暖融融的圍在一張圓桌周圍,各自把著酒杯正喝的痛快。

韓熵戈的貼身小童悄悄地進來,在韓熵戉的耳邊說了兩句話,韓熵戉微微一怔,輕笑道:「郡主還是這么一副烈火性子。」

雲琨一聽便知道說的是雲瑤,因問:「是瑤兒?」

韓熵戉笑道:「雲瑤妹妹鬧著要走呢,這就過來了。」

雲琨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起身往亭子外邊走。恰好雲瑤急匆匆的過來,見著雲琨便道:「哥,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幸而亭子內在座的除了衛章之外扯來扯去都站著親,大雲朝男女之防也沒那么嚴格,眾人不用躲避。只有衛章和蘇玉祥緩緩地站了起來。

「你又鬧脾氣,我們正談正事呢,要不你先回去?」雲琨低聲哄著自家妹子。

「隨便你。」雲瑤說著,轉頭看了一眼衛章,欲走不走。

雲琨隨著雲瑤的目光看過去,見衛章側臉看向別處,對自家妹子沒有絲毫理會的意思,心中默默一嘆,抬手拍拍雲瑤的肩膀,低聲勸道:「瑤兒,別任性。」

「你不走,我自己先走了。」雲瑤又看了衛章一眼,轉身要走。

韓熵戉立刻起身,笑道:「表妹,要不我送你回府?」

雲瑤看了韓熵戉一眼,一臉委屈的說道:「二表哥,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就好。」

「好了好了!我陪你回去就是。」雲琨無奈的笑了笑,抬手叫隨身的小廝拿過自己的大氅來披上,轉身跟韓熵戈拱手道別:「大哥,我改日再來看你。諸位且坐,改日請到王府中一聚。」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么客氣。你哪天閑了只管來,反正我這個樣子也不能出門。」韓熵戈笑著站起身來,旁邊的豐少琛忙拿過拐杖遞給他扶好。

眾人都起身相送,雲琨再次拱手勸留,最後韓熵戉和衛章二人送他們兄妹出去,豐少琛和蘇玉祥留下來陪韓熵戈繼續喝酒聊天。

從長公主府出來後,雲琨因喝了幾杯酒便不再騎馬,跟雲瑤一起上了馬車。

寬敞的四駟馬車里矮榻幾案壁櫥等一應俱全,雲瑤靠在榻上,雲琨坐在長條幾案跟前,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自斟壺喝醒酒茶。

半晌,雲瑤忽然出聲:「哥。」

「嗯。」雲琨抿了一口茶,嗯了一聲,「我聽著呢,你有話盡管說。」

「我就是喜歡他。」雲瑤一雙大眼睛呆呆的看著車窗,雨過天晴色的窗紗上綉的蘭草蟈蟈隨著馬車的晃動,仿佛活了一樣。

「我跟你說過了,人家不喜歡你。」雲琨無奈的皺眉,然後側轉了身子看著自家妹子,勸道:「再說,父王和母妃也不會同意的。好妹子,你換個人喜歡吧。」

「別人我都瞧不上。」

「可人家喜歡的是姚姑娘。而且今天這場宴會說白了就是姑母為他們兩個准備的,就是想探一探姚姑娘的口風。只要姚姑娘願意,等下個月姚遠之進京後,姑母就要為他們兩個保媒。」

雲瑤噌的一下子坐起來,盯著雲琨問:「你說的是真的?!」

雲琨沒說話,又抿了一口茶。

「你聽誰說的?大表哥還是二表哥?」雲瑤拉著雲琨的袖子問。

「還非得聽人家把話說明了啊?」雲琨任憑妹妹蹂躪著自己的袖子。

「我不信!」雲瑤甩開雲琨的袖子,生氣的說:「你不幫我,我自己去找父王說。」

「你找父王也沒用。」雲琨坐直了身子,拍拍妹妹的手,勸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過了年開了春,衛章就要去戍邊。你嫁給他,一年十二個月估計有十一個月獨守空房,你受得了?」

「我跟他一起去戍邊!」雲瑤果斷的。

「胡說!」雲琨立刻瞪眼,「父王和母妃絕不會同意你離開京城的。再說,邊疆那是什么日子?漫天風沙,連個綠色的東西都看不見,你從小嬌生慣養的,哪里受得了那種罪?」

「我嫁給他,就讓皇伯父給他個京官的差事,不要讓他去戍邊了嘛!」雲瑤扁著嘴巴說道。

「皇伯父要以江山社稷為重!戍邊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因為你一個小丫頭而更改?」雲琨皺起了眉頭,雖然他們是皇室貴族,身份無比的尊貴,但這份尊貴也是建立在社稷穩定,國富民強的基礎上。如果邊疆打亂,西厥北胡都殺過來,他們這些皇室貴族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雲瑤卻想不了那么多,任性的問:「朝廷那么多武將,為何非要他去戍邊?」

「朝廷那么多武將,英俊年輕的也有七八人,為何你只看中了他?」雲琨問完後看著寶貝妹妹漸漸低下去的頭,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她的發辮,低聲哄道:「乖了,父王和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年紀還小,不著急,咱們慢慢選。明年春闈,說不定更有青年才俊嶄露頭角,到那時咱們選一個風流標致的美男子,把家伙比下去,好不好?」

「誰稀罕什么風流書生!」雲瑤任性的帶了哭腔,轉身躺在榻上,面向里哭了起來。

雲琨頓覺一個頭兩個大,抬手揉著太陽穴無奈的嘆息。

再說長公主府梅園的暗香閣里,韓明燦,姚燕語,蘇玉蘅三個人加上韓明琅韓明玦兩個,五個姑娘一起猜拳喝酒,整整一壇子梅花釀居然被喝了個精光。

再淡的梅花釀也是用酒曲釀成的,喝多了一樣醉人。

五個人里,蘇玉蘅喝的最多,此時已經趴在桌上上一邊拍桌一邊傻笑,基本算是掛了。

韓明玦還小,一開始也不知道耍賴偷懶,喝的又猛,這會兒已經靠在軟榻上呼呼的睡了,她的奶娘叫人拿了厚厚的毯子來給她蓋上,小心的扶過她的腦袋,讓她舒服的枕在靠枕上。

韓明琅對著勸酒的韓明燦連連擺手:「二姐姐,我實在不能喝了,再喝一口我就跟明玦一起抱著睡去了。」

「那你喝完這杯就跟她一起去睡。」韓明燦一股豪氣上來,誰也不放過的架勢。

姚燕語坐在一旁偷偷地樂,幸虧她早有防備,不然這會兒估計趴那邊睡覺的就是自己了。

韓明琅拗不過韓明燦,只得又喝了滿滿的一杯,放下酒杯便連聲說頭暈,扶著丫鬟的手去一旁靠著休息去了。

韓明燦也有七八分醉意,正是半醉半醒,暢所欲言的時候,於是一把拉起姚燕語便往外走。

疏影和翠微忙拿了二人的斗篷跟上來,敢在出門前給二人裹上。

此時已經是下午未時,算起來從落座開宴到現在,也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姚燕語便覺得韓明燦跟自己已經喝成了至交。怪不得生意場上的人都喜歡喝酒,原來很多話很多事在喝了酒之後反而能夠輕松的說出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因此拉近了很多。

兩個人相互攙扶搖搖擺擺的出了暗香閣,在丫鬟和奶媽的服侍下,一邊說一邊笑從梅花從中轉了幾個圈兒,最後在一個長條石凳跟前站住了腳步。

韓明燦笑著說走累了,腿軟,要在這里歇歇腳,身後立刻有丫鬟拿了狼皮墊子來鋪在了石凳上,扶著二人並肩坐下。

「燕語,你今天不能走了,留下來吧。」韓明燦靠在姚燕語的身上,一雙石青色綉蝴蝶蘭花的絲履挑著裙擺上下搖晃,閃的姚燕語頭暈眼花。

「嗯,就我這個樣子若是坐車回去的話,一准吐滿了車。」姚燕語索性閉上了眼睛,仰著臉吹著冷風,讓自己的思維盡量的清醒。

韓明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燕語,我想把我這道疤給弄了去。」

「好啊!我可以給你用針麻,然後你基本感覺不到疼痛,我會輕輕地把那道疤的死皮去掉,然後用我的獨門葯粉和葯膏。二十八天,還你一個完美無缺的臉。呵呵……」酒後的姚燕語笑起來有點傻,但說話的語氣卻相當的自信。

「那你明天就給我治,好不好?」韓明燦枕在姚燕語的肩膀上,像是一下子小了好幾歲的樣子,嬌嬌怯怯的問。

「可我東西都沒帶來啊。」姚燕語犯愁的說。

「那我跟你去。去你那里住些日子也好,在家里真是心煩。」韓明燦一臉的小郁悶。

「行,那明天一早你就跟我走。」姚燕語笑著說。

「嗯。」韓明燦靠在姚燕語的肩上輕輕地搖晃著,似是漫無目的卻又意有所指的問:「燕語,你覺得定遠將軍這個人怎么樣?」

「定遠將軍?」姚燕語輕笑了一下,淡淡的說道:「哪個定遠將軍?我有認識這個人嗎?」

「胡說。」韓明燦笑著推了姚燕語一把,兩個人差點一起倒在石凳上,「你怎么會不認識他,之前你還跟人家說話來著。」

「有嗎?我怎么不記得了。」姚燕語淡笑,「估計是喝醉了。」

不遠處,一叢紅梅之後,兩個漫步閑談的人同時頓住了腳步。

韓熵戉側臉看了一眼身旁的衛章,但見衛少將軍本來就冷硬的五官越發冷的堪比冰碴,臉色之難看幾乎是見所未見。

「燕語,跟姐姐說真心話,你喜歡什么樣的人?是衛將軍那樣的英雄男兒,還是豐少琛那樣的風流公子?」韓明燦的聲音低低軟軟的,沒了平日的冷靜,多了幾分醉後的嬌痴。

韓熵戉再次回頭看衛章的臉,衛少將軍鷹隼一樣的眼睛微微虛起,斂了幾分犀利,多了一點期待。

「我誰都不喜歡。不管是英雄男兒還是風流公子,都不是我碗里的菜。」姚燕語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宛如一陣小東北風,夾著梅香帶著寒冷,直接吹進衛少將軍的骨頭縫兒里。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人呢?」韓明燦繼續問。

「我喜歡啊?」姚燕語呵呵一笑,「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啊!嗯……還有蘅兒那樣的。」

「燕語!」韓明燦笑嘻嘻的推了姚燕語一把,笑道:「你又狡辯。」

「沒有啊,我說的是真心話。」姚燕語依然笑得燦爛,眼睛卻緩緩地閉上,歪頭靠在韓明燦的頭上,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那你就沒有想嫁的人嗎?」韓明燦依然在追問。

「沒有。」姚燕語輕笑,「如果可以,其實我這輩子都不想嫁人。」

「呵呵,你說什么傻話……」韓明燦低聲呢喃著靠在姚燕語的肩上,沒多大一會兒就睡著了。

旁邊一直服侍的奶娘見了忙上前來把她扶起來用斗篷裹好樓到懷里,又一疊聲的叫人去抬軟轎來送姑娘回房。正忙亂間,韓熵戉從梅樹之後轉了過來,撥開忙亂的丫頭婆子們:「讓開。」

眾人忙讓開,韓熵戉上前扶過已經睡著的韓明燦,輕輕地抱了起來,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微笑的姚燕語,歉然的說道:「姚姑娘,抱歉,燦兒醉了,我先送她回房。」

姚燕語微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

韓熵戉抱著韓明燦轉身,離開之前吩咐旁邊的一眾丫鬟婆子:「照顧好姚姑娘。」

眾人趕忙答應,看著他們家二公子把二姑娘抱走。翠微上前去扶著姚燕語起身,低聲問:「姑娘可頭暈?奴婢扶您回去吧?」

韓明燦的奶娘忙道:「姑娘還是等軟轎過來吧,這里到姑娘的卧房還有一段路呢。」

姚燕語輕笑搖頭,剛要說不用,但見旁邊的丫鬟婆子已經福身行禮,並齊聲道:「見過衛將軍。」

衛將軍?姚燕語轉身,但見穿著黛色猞猁裘大氅,身形玉立修長,威武挺拔的定遠將軍站在梅樹間的石子小徑上,冷睿的目光鎖定自己,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衛將軍。」姚燕語推開翠微的手,盈盈一福。

「姚姑娘。」衛章上前幾步走到姚燕語的跟前,定定的看著她。

姚燕語往後退了兩步,扶著翠微的手,客氣的說道:「衛將軍,失陪。」說著,轉身欲走。

「姚姑娘請留步。」衛章又上前幾步攔住姚燕語的去路,雙眸鎖定姚燕語的眼睛,徐徐說道,「我有兩句話要同姑娘講。」

姚燕語的心跳忽然加快了速度,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腦門,待要怎么樣,卻抬眼對上那雙映著冬日午後溫暖陽光的眸子,原本深不可測的眼眸,此時因為陽光的緣故泛著淺淺的琥珀色,沒有了之前的凌厲,卻一樣深不見底。

似乎沉默了許久,久到姚燕語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翠微輕輕地捏了她一把,才能回神,寒風吹過,梅香陣陣,姚燕語輕輕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淡淡的說道:「將軍請講。」

「我傾慕姑娘已久。」

衛章毫不猶豫的一句話讓姚燕語身子一僵,待要等他後面再說什么,他卻又不說了。

旁邊的丫鬟婆子都彎著腰低著頭,悄悄地退至十步以外。這樣的話,不是她們能聽的,還是不要聽到的好。

姚燕語又沉默了良久,終於穩定了狂躁的心神,淡然一笑,說道:「好,我知道了。多謝將軍傾慕,若沒有別的話,請恕我失陪。」說完,姚燕語再次想要離開。

「姚姑娘,你就這樣走嗎?」衛章在姚燕語離開之間,追了一句。

姚燕語腳步頓住,徐徐轉身,依然笑得雲淡風輕:「小女子女紅針黹不會,琴棋書畫不通。品貌皆無,性情乖張,不宜家,不宜室,實非君之良配。怕是要辜負將軍這一片深情了,對不住將軍,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