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相伴南行,人媚魚香(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5179 字 2023-02-08

皇上的臉上依然帶著笑,但目光卻漸漸地冷下來。蕭霖跪在地上低著頭,自然看不見皇上的神色,但卻感覺大脊背泛起一絲絲的冷意。

良久,皇上方淡淡一笑,嘆道:「你是說燦兒?」

蕭霖平靜的應道:「回皇上,是。」

「這事兒你恐怕是一廂情願了。」皇上說著轉身走到龍案之後,徐徐坐下來,又道:「你且起來吧。」

蕭霖又叩頭謝恩後,方緩緩地站了起來,然後悄悄地抬眼看皇上的神色。

皇上的臉上依然是微笑的表情,笑意卻不達眼底。

敏銳如蕭霖,已經察覺到了皇上的不悅,只是話已出口,再沒有收回的道理。而且蕭霖在皇上跟前表露自己對韓明燦傾心並沒有奢望皇上會玉成此事。

退一步想,他是不想讓皇上要給自己賜下一樁不喜歡的姻緣。

皇上又看了蕭霖一眼,閉口不再說賜婚的事情,只說道:「朕還有事,你先退下吧。」

「是。臣告退。」蕭霖再次跪拜叩首,然後恭敬地退了出去。

御書房里空盪盪的,懷恩也不在,當值的太監宮女早就被皇上遣出去了,蕭霖出去之後,便只剩了皇帝一個人。

皇上手里捏著蕭霖的殿試試卷,看了半晌,方冷冷一笑,抬手將試卷拍在龍案上,低聲道:「真是少年輕狂!」

次日,宣布殿試結果。

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卻沒有蕭霖的名字。

大殿之中,蕭霖和其他九名進士並列而立,平靜的臉上不見一絲波瀾。他心知肚明,自己昨天跟皇上的那一場對話,擺脫了一場婚姻的枷鎖,同時也賠上了一個榜眼的虛名。

然而對於當事人來說,一場風風火火的恩科隨著欽點三甲的名單公布而結束。

蕭霖原本由進士及第,變成了進士出身,跟姚延意落在了一個等級上。

話又說回來了。這些莘莘學子之間,平日里也多得是攀比和較量,何況今時今日。

之前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消息,說蕭侯爺有望成為這一屆恩科的狀元郎。所以他的試卷被豐宗鄴專門拿去看過,豐家跟蕭家頗有交情,豐宰相甚至還專門找了幾個心腹幕僚討論過。

討論的結果大家一致認為蕭侯爺的文章磅礴大氣,時政論策敦厚也十分精辟,是難得的好文章。雖然不說是板上釘釘的狀元,最不濟也得是個探花。因為眾人都推測,就算是有兩個人的文章跟他差不多,但至少還有蕭帝師這一層關系在。

如果落了蕭帝師的面子,皇上自己的臉上也不怎么好看啊。所以,以豐宰相為首的一些人都覺得蕭霖這次必定魚躍龍門,他們甚至都想好了這事兒該怎么慶祝。

但到了這一日,頭甲三名一公布,沒有蕭侯爺的名字,朝中許多大臣當時都愣了。

下朝後,豐宰相臉色不怎么好看,與豐宰相交好的幾位大臣看豐宰相的臉色,都悄悄地議論。連大學士封紹平也覺得納悶,心里猜測著皇上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把蕭侯爺給抹了下來。

廟堂上皇帝的一個眼色便能引起大臣們的無限遐想和猜測。同樣,這些大臣們的私下議論也在雲都城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暗流。

甚至有些人在私底下開始議論蕭家聖寵已衰,靖海侯府前途堪憂。

還有些人說蕭霖生性放盪,本就沒什么才學,能參加殿試完全是皇上給蕭家一個面子。

也有一部分人說蕭霖肯定做錯了什么事兒或者說錯了什么話,觸怒了龍顏,以後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傳到後來甚至有人說,皇上想把四公主許給蕭侯爺,蕭侯爺卻當場拒婚,皇上大怒,差點殺了靖海侯。

如此,各種謠言不一而足,成了雲都城百姓們茶余飯後最熱門的話題。

……

按照例制,進士出身便可進翰林院供職,領一份俸祿。但像蕭霖和姚延意這樣世襲了侯爵的人是不可能進翰林院勞個筆墨之職混吃混喝等機會往上爬的。

幾日後,聖旨下,封蕭霖為江寧鹽鐵使,即日起上任。蕭霖自然高興,想這鹽鐵使乃是干實事兒的差事,縱然高中狀元也撈不到這樣的好差,所以說起來他也該知足了。

但這在別人的眼里又成了另一種意思。蕭霖乃是帝師之孫,他父親又是為國殉職的,說起來應該聖眷隆重,留在皇上身邊,委以重任才對。

而且,他的文章封紹平等人都很看好,覺得就算皇上不點他為狀元,至少也是個探花。想不到的是,頭甲三名,居然都沒有他的份兒!

雖然得了個挺肥的實缺,但身上有侯爵的人,會在乎江寧鹽鐵使這樣一個從五品官的差事?

別人怎么想蕭霖並不在乎,他想要的也不是留在京城陪王伴駕。所以,接到聖旨後很高興,還專門在醉仙樓擺了一桌,請在京城幾位說得來的世家公子們樂一樂。

倒是誠王聽說了蕭霖之事,便尋了個空兒去面聖。誠王跟皇上說話,從來也不怎么繞彎子,有什么話直接就問了。

皇上皺眉搖了搖頭,說道:「他畢竟從小富貴,在封地長大,天高皇帝遠的,難免有些輕狂。朕想把他放出去歷練兩年再說。反正瑤兒還小,婚事且不用著急。」

誠王聽皇上這口氣是對蕭霖不滿了,因不解的問:「可是這蕭霖有什么事情惹皇兄不高興了?」

皇上搖搖頭,不答反問:「君澤(雲琨的表字)的婚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誠王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從小就喜歡燦兒,本來臣弟也以為兒媳之選非燦兒莫屬了。可他們兩個最近不知鬧了什么別扭,連四皇姐也說小時候的話算不得數。讓臣弟給君澤另擇良配。可君澤那性子……又非燦兒不娶。眼看著他們兩個都老大不小的了,再耽誤下去,真不知該怎么樣了。」

皇上也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四皇妹也跟朕提及過此事。依我看,強扭的瓜不甜,不如給君澤另選良配吧。正好,幾位皇子也都到了成家的時候了。過幾日天氣暖了,朕跟皇後說在宮里設一場賞花宴,讓皇後用用心,再把七弟妹也接進宮里來,用心替君澤挑一挑。」

誠王聽了這話,只得叩謝皇恩。然心里卻覺得賞花宴什么的對自己兒子的婚事也沒什么幫助,知子莫若父,想到這些,誠王不由得一陣陣犯愁。

相比蕭霖來說,姚延意就春風得意了很多。

皇上給了他一份從五品虞部員外郎的職務,姚延意接到聖旨後心里偷笑,這虞部的事務便是負責山林綠化等,皇上讓自己去做這個員外郎就等於明說讓他去幫著妹妹采葯去了。姚延意心里暗暗地笑,這一招虛槍也不知道晃瞎了多少人的眼?

一切塵埃落定,姚燕語便開始收拾行裝准備南行。

她要走,韓明燦和蘇玉蘅自然都舍不得,收拾行裝這幾日,她們兩個恨不得天天都過來,陪著說話,陪著收拾東西,三個人每天你都膩在一起,說不完的知心話。

姚燕語於去年六月來京,一住就是十來個月,這會兒要走,帶的東西自然不少。

韓明燦和蘇玉蘅兩個人都識字,過來還能幫著姚燕語整理一些書籍書稿。而疏影和翠玉琢玉等幾個丫鬟卻聽翠微的指派,幫著收拾姚燕語隨身的衣服首飾以及起居用的隨身物品。

蘇玉蘅因無意間翻到姚燕語手寫的一些東西,見上面有些字自己從沒見過,更有一些符號宛如異域外文,因奇怪的問:「姐姐,你這寫的是什么天書?」

姚燕語笑道:「這是我隨手寫的一些東西,為了簡單省事,便畫了些符號。只有我自己認得罷了。」

「你這也太神奇了,我還以為是什么異族的文字呢。」

韓明燦笑道:「是么?拿來給我瞧瞧。」說著,便湊了過來,看了半天方笑道:「這什么符號啊,跟蚯蚓一樣爬來爬去的,燕語你怎么會想到畫這樣的符號?」

「這也無非是為了快嘛。不像寫字那么麻煩。」

「哎?」韓明燦忽然說道:「對了,我家里好像有一本什么經來著,好像里面也有這樣的文字,跟你這個差不多。」

姚燕語一愣,心想不會吧?這若是讓人知道自己懂外語,會不會又被當做異端啊?

「真的啊?」蘇玉蘅湊過來問。

「嗯,好像還是在父親的大書房里,我當時只看了一眼,因為看不懂就放回去了。」

「可能只是看著相似吧?就姚姐姐寫的這個,我想破了大天也猜不透這符號是什么意思。」

姚燕語笑道:「好了,這些東西都放這里吧,我累了,叫丫鬟們倒茶來,咱們歇歇吧。」

小丫鬟半夏端著托盤進來,給三個人每人獻上一盞香茶。

韓明燦接過茶來靠在榻上,看著蓋碗里碧綠的新茶,因問:「這是什么茶?這樣清新碧綠的,叫人看了便覺得喜歡。」

「這個是五蓮青茶。是直隸的特產。」姚燕語說著,又看蘇玉蘅,「蘅兒該知道,這是她大姐姐專門送來的,侯府太太給了姐姐一些,姐姐見我喜歡,便給了我。」

蘇玉蘅點頭道:「據說這茶在直隸很搶手,不過有的人不喜歡。我也覺得太苦了。」

姚燕語笑道:「春天干燥,容易上火,喝點這個茶倒是對身子好。倒是我姐姐懷著身孕,不適合喝這些,所以都給我了。」

韓明燦聽了,點頭道:「這倒是,她懷著身孕,凡事都需得特別小心。」

姐妹三個人一邊喝茶,一邊說些閑話。因說到了姚延意的差事,便自然說到了靖海侯。

蘇玉蘅壓低了聲音說道:「據說這一屆恩科,靖海侯原本該是狀元及第的,卻因為說錯了話,觸怒了皇上,被從頭甲里抹了去。」

這事兒韓明燦也聽母親說起過,雖然鎮國公府一門武將,但韓熵戈兄弟兩個跟蕭霖的還算聊得來,所以對他的事情也頗為上心。對於皇上有意給靖海侯賜婚的事情,韓明燦沒上心,並不代表韓家都不上心。

凝華長公主對女兒的事情一向仔細,韓熵戈也喜歡蕭霖的性子,元宵節後還專門請他來家里喝過兩次酒,後來無意中發現堂堂靖海侯的懷里居然帶著一枚狀元及第的銀錁子,還叫人專門打了攢心梅花的絡子籠著,不用問,便猜到了蕭霖的幾分心事。因此對這個人更加上心。

後來蕭霖被剔出頭甲,韓熵戈也起了疑心。還專門叫人去查過,無奈當時皇上跟蕭霖兩個人在御書房里談話,連懷恩也不在旁邊,所以韓世子並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衛章對這事兒倒是知道一點,但也只是猜測而已,說不定皇上這樣對蕭霖另有隱情,所以不便多說。

反而是雲琨在跟兄弟幾人偶然在一起說話的時候,雲琨隨便說了一句隨便說了一句誠王很喜歡靖海侯的話。

當時雲琨的意思或許是間接的告訴衛章誠王府關於雲瑤的打算,雲瑤對衛章的意思那么明顯,雲琨不想因此事讓衛章多想。只是沒想到卻被韓熵戈給聽進了心里。

後來凝華長公主問過韓明燦覺得蕭霖這個人如何。自然是因為韓熵戈跟她提過了蕭霖對韓明燦的心思。韓明燦只說自己只是跟他在中元節那晚有一面之緣,不好妄加評判。

其實韓明燦也說不上來自己對蕭霖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

蕭霖雖然是文弱書生,生的也是風流倜儻,但言語犀利,卻是一副鐵骨錚錚,韓明燦本來是挺欽佩這樣額男子的。但她內心深處還有雲琨的影子,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抹去的,所以一時半會沒辦法對別人傾心。

她明白自己更想要一個理智的婚姻,能有一個可以掌控的未來。所以便把這件事情交給母親去處理,自己只安心的等著父母兄長的安排。

明白了女兒的意思,凝華長公主便對蕭霖留了心,正想找個機會跟皇上提一提把蕭霖留在京城,然後促成他跟女兒的婚事。不料皇上卻先一步下旨,讓蕭霖去江寧料理那邊的鹽鐵之事。於是只得將女兒之事按下不提。

這些事情韓明燦心里有數,但卻不好多說,此時聽姚燕語和蘇玉蘅說起蕭霖,也只是沉默不語。

姚燕語看了看韓明燦的臉色,輕聲說道:「這話可別亂說。」

蘇玉蘅忙點頭應道:「我知道的,我也就是在這里跟兩個姐姐說說。」

兩個人相視一笑,轉頭看見韓明燦在出神,蘇玉蘅因問:「韓姐姐,你在想什么?」

韓明燦回神後淡淡一笑,說道:「沒想什么。」

「噢!我知道!」蘇玉蘅頑皮的做了個鬼臉,笑道,「定然是在想心上人。看——韓姐姐臉紅了!」

「胡說!我又不是你!」韓明燦說完,也笑了,「說起來,你也到了及笄之年,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哪家公子哥兒,還不如實招來?」

「哪有!韓姐姐你不要轉換話題,我們在說你呢。」蘇玉蘅笑道:「姐姐你不嫁,妹妹自然不敢嫁的,做妹妹的怎么能嫁在姐姐前面呢。」

姚燕語看著她們兩個玩笑,心想以韓明燦的聰明,怎么可能看不出蘇玉蘅的心事。她這樣說,十有八九是因為鎮國公府不同意蘇玉蘅嫁給韓熵戉吧。

這些兒女婚姻牽扯到整個家族的利益,想想就叫人頭疼。說起來,還是自己這邊更單純些,想那個人,不會有這么多的牽扯,只要皇上不橫加阻攔,就不會有這些麻煩……只是有個郡主牽扯其中,想想就覺得頭疼。

呃?這是在想什么?!姚燕語及時收住思緒,發現自己滿心都是那張冷漠睿智的臉,心里一陣陣懊惱。默默的叱著自己:為什么會想他?!不許想!惹了誠王府以後就沒好日子過了!

對於姚燕語即將離京南下的事情,姚鳳歌更是有苦難言。她原本指望姚燕語留在京城等自己臨盆的,現如今看來是不能夠了。

因為事關機密,姚鳳歌並不知道姚燕語要為皇上配制葯粉的事情,所以當她跟姚延意說過想讓姚燕語留下來陪自己的時候,姚延意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給了她四個字:「聖命難違。」

一些事,就算是嫡親兄妹也不能說。於是,姚鳳歌便不再多說什么了。

四月初二,春風和煦,草長鶯飛,宜嫁娶,宜出行,忌破土。

這日,姚氏兄妹會同南下任職的靖海侯蕭霖搭伴兒離京,帶著仆從護衛車馬旖旎出東城門,從大雲帝都東雲天河碼頭上船,沿河南下,可一直通往江南去。

姚燕語和二哥一早動身,先乘馬車往雲天河碼頭。

韓明燦一定要來送行,韓熵戉想到姚燕語一走便是兩三個月,心里也有那么一絲悵惘,便陪妹妹同來碼頭送行。姚鳳歌因為懷著身孕沒能前來,蘇玉祥便代表定候府來送,蘇玉蘅自然也跟了來。

時值暮春時節,雲天河水映著如洗碧空,波光粼粼,寬敞的河面上停著幾艘華麗的樓船。一艘是姚家兄妹乘坐的,另一艘是靖海侯蕭霖的。另外還有兩艘略小的客船,是給隨從護衛們用的,里面還裝了些不常用的行李。

綠柳依依之下,蘇玉蘅握著姚燕語的手不舍得放開,一雙大眼睛汪著眼淚:「姚姐姐,你以後還回來嗎?」

姚燕語沒跟蘇玉蘅提及自己這次去江南是奉皇命去弄草葯,所以蘇玉蘅只當是姚燕語隨兄長回家,畢竟她的家在江南,她一個姑娘家,父母親人都在,不可能一直住在京城依靠已經出嫁的嫡姐生活。

韓明燦卻是知道一二的,只是事關國事,她也不敢多嘴。

姚燕語沒法說自己還回來,更不能說自己不回來了,只是拿了帕子給蘇玉蘅擦眼淚,低聲笑道:「你看你,這么多人看著呢,哭的兩眼通紅可不好看。」

蘇玉蘅扁了扁嘴巴,悄悄地看了旁邊的韓熵戉一眼。

旁邊韓熵戉和蘇玉祥正在同姚延意和蕭霖告別,男人們之間自然有他們要說的話,跟這邊小女兒之間的依依不舍不同,那邊的道別聲伴著的是爽朗的笑聲。

豐少琛自然要來送蕭霖,只是豐公子滿腹離別情緒卻不在蕭霖身上,時不時的往這邊瞄一眼,目光纏著姚燕語,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姚燕語也看了那邊幾人一眼,心想,衛章怎么還沒到?他不是負責自己一路的安全么?怎么連個影子也不見?難道他還能上天入地,搞武俠小說里的那一套,對自己來個暗中保護?

那邊韓熵戉等人同姚延意和蕭霖喝了送別之酒,又灑下豪言壯志,相約以後再聚。

姚延意便拱手道:「時候不早了,感謝諸位深情厚誼,各位來日到江南,姚二必烹茗掃榻,以盡地主之誼。」

這邊,姚燕語也拍拍蘇玉蘅水靈靈的臉蛋兒,親昵的說道:「蘅兒,你凡事要多聽韓姐姐的話哦。我走了。以後有機會還會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