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問心意(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5019 字 2023-02-08

第二日還是酒宴,來的都是姚總督的同僚,以及同僚的官太太們。姚燕語只到前面去點了個卯,露了個面,至開席的時候便悄悄地同江氏說自己昨晚沒睡好,有些頭疼,便回自己院子里來休息了。

姚燕語不出面,姚雀華便忙起來,各家來的太太夫人也有帶著女兒來的,有跟姚雀華差不多年紀的,江氏便把人交給了她招待陪坐。

姚三姑娘覺得這是自己的機會,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與各家的姑娘周旋說笑。

姚燕語安靜的在自己屋里看書,並看著翠微和翠萍二人把從三上采回來的各種葯材收拾了,又叫馮嬤嬤親自把那一罐子小金蛹洗干凈,放在瓦罐里用慢火炒得微焦,用女兒閨閣里常用的制香粉的白玉磨碾成極細的碎末,妥當的收起來。

前面賓客滿座忙亂了一日,姚燕語自由自在的清閑一日。

至晚間,姚雀華帶著丫鬟提了一個食盒過來,見姚燕語靠在榻上,因問:「姐姐今日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姚燕語輕笑:「不過是累了,懶得動。妹妹坐吧。」

姚雀華笑道:「今兒有一道點心是玫瑰醬的,我想著姐姐愛吃,便特特的叫人留了一盒給姐姐送過來了。」說著,便吩咐身後的丫鬟把食盒打開,里面果然是一只擺滿了玫瑰酥餅的白玉盤子。

「妹妹有心了。謝謝你。」姚燕語笑吟吟的道謝。

「二姐姐跟我還這么見外?」姚雀華笑得眉眼彎彎的,很是可愛。

姚燕語看著她就想起昨日在竹林里的情景,心里便忍不住想,這樣一個無辜純良的小丫頭,怎么會有心機害人?或者她只是被宋岩青蠱惑了?

宋岩青那個人——姚燕語是沒有一點好印象的。

他是宋老夫人娘家的侄孫子,現靖南伯的獨子。因生於富貴之家,從小被寡居的祖母驕縱,養成了一副不思進取的性子,卻偏生又是一副好皮囊,所以被那些人吹捧著,弄些淫詞艷曲,流連花叢,不務正業。

本來他與姚燕語並沒什么交集,只因三年前有一次姚燕語跟著嫡母王氏去靖南伯府做客,貼身丫鬟翠微自然也要跟了去,也是巧合,翠微在長廊里遇到了這位宋大公子,當時便被這位大公子看中了,要納翠微為妾,還讓他的母親來跟宋老夫人說。

宋老夫人想著不過是個丫鬟,侄孫子喜歡便要給了他。

然而翠微尋死覓活不答應,只說出了這個門一頭碰死,也不去靖南伯府做妾。

姚燕語便去跟宋老夫人求了個情,說翠微是自己從小的貼身丫鬟,如果去給宋家表哥做妾,自己的名聲也會受損,到時候叫人笑話。宋老夫人念及於此,便回絕了宋家,留下了翠微。

也因為此事,姚燕語對宋岩青這個人討厭至極。

「二姐姐?」姚雀華見姚燕語看著自己不說話,便提高了聲音叫了一聲。

「嗯?」姚燕語歉然的笑了笑,「你剛說什么?不好意思,我因想到了一件事情,沒聽見你說什么。」

姚雀華笑道:「我沒說什么呀。倒是姐姐在想什么事情,想的這么入神?」

姚燕語輕笑一聲,說道:「今天見到宋家妹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兒。那時你還很小,雅韻來家里玩兒,就喜歡逗你。有一次她故意拿了你心愛的荷包,硬說是她的,惹得你哇哇的哭。」

「是嗎?」姚雀華也笑,「我都不記得了。」

「你當然不記得,那時你只有兩歲。」姚燕語依然笑得溫和。

「這么久的事情了,姐姐還記得啊?」姚雀華眨著漂亮的大眼睛,一臉的感動。

「當然,因為那只荷包是你最喜歡的東西,你小時候睡覺都攥著它,生病了不吃飯,更是攥著它。害得奶娘把小點心掰碎了放到荷包里,然後再拿出來,你就能吃一點。」

「啊……還有這事?」姚雀華完全聽傻了。

姚燕語笑道:「是啊,因為那荷包是我綉的,是我頭一次做的針線活。田姨娘還說,咱們姐妹兩個投緣呢。」

「我姨娘這話說的不錯,我跟姐姐是投緣。」姚雀華甜甜的笑著。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姚燕語平靜溫和的看著姚雀華,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姚雀華不敢直視,微微側臉,別開了視線。

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的人,心里必定有鬼。

姚燕語從心里冷笑了一聲,又平靜的問道:「今天前面的戲文可熱鬧?妹妹今日玩的可開心?」

「挺熱鬧的。」姚雀華又伸手握住姚燕語的手,說道:「就是少了姐姐,再好的戲文也沒什么意思。」

「是么?」姚燕語再次輕笑,「可我從小就不喜歡那些戲文,依依呀呀的,根本聽不懂他們在唱什么。」

「不是吧?姐姐昨兒不是還聽得入迷?」姚雀華一怔,心想她不喜歡聽戲?沒看出來啊,家里上上下下都沒有人說二姑娘不愛聽戲啊。

「昨天?」姚燕語輕笑,依然平靜的看著姚雀華,反問「是么?你覺得我聽得入迷?」

姚雀華忽然有點緊張,莫名其妙的,好像眼前的二姐姐像是一下子變了個人。

「二姑娘,三姑娘,老太太那邊該傳晚飯了。」姚雀華的貼身丫鬟紫菱福身提醒道。

「二姐姐,我們去老太太那邊吧。」姚雀華似是立刻找到了由頭,站起來的有點慌亂。

姚燕語輕笑道:「我還有點頭暈,就不過去了。勞煩三妹妹幫我跟老太太會說一聲。」

「好,那姐姐你歇著吧,我先走了。」姚雀華笑了笑,帶著紫菱匆匆離去。

出門後,姚雀華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紫菱,你有沒有覺得二姐姐今天有些怪怪的?」

「是啊,奴婢早就覺出來了。」紫菱壓低了聲音,環顧了一下周圍。

這兩日府中忙碌,跟著姚雀華的兩個教引嬤嬤也被叫去幫忙了,王夫人想著把田氏弄了出府去,她自然就能安靜些。

「你也覺得?」姚雀華抿了抿唇,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剛剛她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好害怕。」

紫菱猶豫著說道:「奴婢倒是不害怕,只是覺得二姑娘的話每一句都像是另有一層意思,但奴婢愚笨,實在想不明白。」

「算了,我也想不明白。」姚雀華抬腳匆匆的往前走,片刻後又補充了一句:「都說她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就像是變了個人,之前我還不覺得,現在也這么覺得了——她的確像是變了個人。」

與此同時,姚延恩的院子里。

江氏忙了一天,腰酸腿痛,但還是要換了身衣服就准備去宋老夫人那邊伺候晚飯。

心腹大丫鬟百香一邊替江氏整理衣襟,一邊低聲說道:「昨兒有婆子跟奴婢說,瞧見三姑娘跟宋大公子走在一起。」

江氏怔了一下,低聲道:「這話可不許胡說。」

百香低聲回道:「是劉順家的瞧見的,她可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人。奴婢想著她說的話定然是真的,才跟奶奶說。」

江氏皺眉道:「這個宋岩青!實在是可惡!他在外邊沾花惹草,愛誰誰。真不應該把那些見不得人的主意打到我們家的頭上!三姑娘才十一歲,他想干什么?!」

百香轉身去掀開簾子,吩咐門口的兩個丫鬟:「你們先出去。」

兩個丫鬟答應著出去並順手帶上了房門。百香方回來跟江氏小聲說道:「奶奶,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奴婢聽說,太太之所以把田姨娘打發去寺里念經,是因為三姑娘去跟二姑娘打聽蕭侯爺的事兒,被二姑娘斥責了兩句,回來後便不高興。跟著三姑娘的嬤嬤們弄清了事情的緣由回了太太,太太怕田姨娘這幾日添亂,才把人給打發出去的。田姨娘本來還送了二奶奶一對前朝的百子鬧春圖花瓶兒,想請二奶奶去幫著求情呢,都沒來得及。」

江氏皺眉冷笑:「這些人,一個個鑽營投機,無所不及。也虧他們想得到!」

「不過這事兒奴婢一直想不通,三姑娘雖然是主子,但憑著靖南伯的身份,斷然是瞧不上的。那宋大公子難道只是……」

「這可不好說。他父親也只是個閑職,只不過白領了一份朝廷的奉銀,連個實差都沒有,一年也就那點銀子,若沒有祖上的封地,還不知過成個什么樣呢。祖上的蔭庇到他這一代也就沒了。這大公子又是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兒,靠著祖上的這份基業混吃混喝罷了!你看他那個樣子,這輩子也沒什么出息了。他若是能娶到我們家庶出的姑娘,也算是燒了高香。」江氏冷笑道。

「怪不得靖南伯夫人這陣子總是來看老太太。許是打定了三姑娘的主意?」

「我看未必!」江氏哼道,「就算是打主意,也是二姑娘。我看老太太也很有這個意思。」

百香聞言一怔,繼而嘆道:「那可真真是委屈了咱們二姑娘。」

「你也不用擔心,這事兒是成不了的。」江氏說著,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抬手抿了抿鬢間的碎發,把那朵大紅色的絨花推了推,「聽說在京城,鎮國公做媒,想撮合定遠將軍和二姑娘,老爺都沒答應。你覺得這會兒老爺舍得把二姑娘許給宋家?」

「喲!還真有這事兒啊?奴婢還以為是傳言呢。」

「真不真的,現如今定遠將軍已經在江寧城了。而且他跟二爺走的也近,誰能說其中沒有緣故?」

百香了然的點點頭,又嘆道:「如此說來,老太太那里……」

「怕是有氣生了。」江氏嘆了口氣,轉身往外走,「不過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只等著瞧罷了。」

主仆二人出門,院子里一群丫頭婆子隨機跟上,隨著江氏往宋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又空了一天,姚燕語在家里實在煩悶,之前她還能安靜的在院子里弄自己種的那些草葯,但因為這次離開進京,那些草葯被她收割的收割,炮制的炮制,早就都沒了。現在院子里只有些沒用的花木,連貓貓狗狗也沒有了,真的好無聊。

幸好姚延意還沒忘了她,居然打發雪蓮來傳話,中午有事兒要帶二姑娘出去,已經跟太太說好了。

於是姚燕語高興起來,叫翠微取出門的衣服來。翠微便笑嘻嘻的抱出了三套男裝。姚燕語見了頓時笑眯了眼睛,隨手挑了一件月白錦緞長衫。

這幾件男裝是馮嬤嬤根據姚燕語的身段改過的,穿在身上特別合適。姚二姑娘一轉身就變成了一位明眸皓齒,溫潤如玉的公子哥兒。

「我們跟姑娘出去,也要換男裝。」翠萍說著,拿出了兩套總督府里標准的青色短衫黑褲來,分給翠微一套,二人一起換上。

姚燕語忽然皺眉,嘆道:「我們這個樣子出去若是碰見了老爺,會是個什么情景?」

雪蓮笑道:「二爺說了,馬車在後花園子的西角門等著,二姑娘從園子里過去,老爺這會兒在前面大書房會客呢,肯定見不到。」

「這就好。」姚燕語松了口氣,叮囑翠微翠萍帶上出門的東西,便匆匆走了。

其實大雲朝的男女之防也沒有那么嚴格,未出閣的年輕女子出行,或見外男,只要有兄長陪在一側就好。

但姚燕語還是覺得換上男裝更方便些,最起碼那些女子見人的繁文縟節可以省了,可以大大方方的一抱拳,叫一聲某某兄,就可以搪塞過去,多省事。

就像這會兒,姚燕語上馬車之前看見衛章帶著幾名親隨,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站在那邊等著,她也只是笑著點點頭,然後轉身上車。不用行萬福,不用問好什么的。挺好。

姚延意這次帶姚燕語去的是姚家的一處別院。別院臨水而建,占地不大,但修建的很是精致。

到了地方後馬車停下,姚燕語下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由得感慨,雲都城就是太繁華了,連城郊都找不到像這里這么清幽的環境,說起來若是清修靜養還是江南好。

姚延意走了過來說道:「葯材采集了一部分了,今日帶妹妹過來是想讓你看一看,若是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就先把這一批運往京城。」

「我明白的。」姚燕語點頭,她這是來做質檢員的。

不得不說姚延意的辦事能力的確不錯,不過三天的時間,便弄到了不下上千斤止血草的根,還有許多地蛹。而且那地蛹都用竹篾編制的簸籮養著,一個個都還是活的。

姚燕語看過後,對姚延意說:「止血草需要烘干,地蛹也要用鹽水浸過之後炒熟,這樣才好運輸。」

姚延意點頭:「具體的炮制過程還得妹妹交給他們。」

「這個自然。不過也沒什么難的。」姚燕語自然不會在這些環節上計較,況且她也沒有心思計較這些。

姚延意叫過兩個人來,叫他們聽姚燕語的吩咐。這兩個人祖上三代都是姚家的家奴,見了姚燕語恭敬地行禮,稱「二姑娘」。

姚燕語給他們說了一遍炮制方法,然他們先去試驗。那二人答應著下去。

姚延意指了指旁邊的一座涼亭,說道:「咱們去那邊等。」

兄妹二人還有衛章一起轉身行至涼亭內,在石凳上落座。有丫鬟們奉上點心水果,姚延意又命小丫頭取出紅泥小爐子煮水烹茶。

姚延意是風雅公子,對茶道頗有研究。衛章卻是西北軍營里長大的漢子,對這些東西從來不上心。

當姚延意親手執著紫砂雕花雙膽小壺斟了茶水,紫砂小茶杯被拖在沉香木茶托上送到衛章面前時,衛將軍微微皺了皺眉。抬起大手捏著小茶杯,瞥了姚燕語一眼。

姚燕語已經端起自己那杯茶來,聞茶香,品茶湯,細回味。

衛將軍眉頭再皺,也輕輕地喝了一口——他娘的,好燙!

偏生姚大人還笑眯眯的問了一句:「衛將軍,這茶如何?」

衛章點了點頭:「嗯,挺好的。」說著,又朝著茶盅吹了口氣,把剩下的那點茶一口喝了。

姚延意呵呵笑道:「這是我們自家茶園里自種的茶,祖父愛茶,家里一直留著一片茶園。說句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恐怕那些進上的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累世大富之家的好處。喜歡喝茶?自己家里的茶園,自己家里養的制茶師傅,上百年一脈傳承的手藝,隱而不言,但不一定比皇族的差。

衛章心里默默的嘆了口氣,怪不得憑著姚遠之一介書生卻被雲都城里的國公王侯都另眼相看。姚家雖然沒有封侯拜相,但根基卻不比那些王侯將相淺。

衛章心里感慨之時,姚延意又笑了:「衛將軍若是喜歡,回頭走的時候帶上一兩斤。」

「這怎么好意思?」衛章微笑:「我一個粗人,也不懂這些。」

姚延意笑道:「不過是點茶葉,喝著合口味就好。況且將軍一路同行,為我們兄妹擔著風險,這不過是一點心意罷了。二妹,你說呢?」

姚燕語輕笑道:「二哥說的是。不過是自家園子里的長的東西,比不得那些貢品昂貴,將軍就不必客氣了。」

聽了這話,衛章回頭看了姚燕語一眼,點頭:「那好,我就不客氣了。」

姚延意又說:「中午咱們去五芳齋吃飯,我約了蕭侯爺。衛將軍再叫上唐軍門,大家湊在一起熱鬧些。」

「蕭逸有公差,去了揚州觀察使江大人府上。今日怕是不能來了。」

揚州觀察使乃是姚延恩的岳父,掌管著揚州的防務並江南水師的兵權。姚延意笑著點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只有蕭侯爺和我們幾個了。」

姚燕語喝了幾杯茶便有些坐不住了,因道:「哥哥和將軍先坐,我去那邊瞧瞧。」

這里是自家別院,當然隨她怎么走動都無所謂。姚延意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姚燕語朝著衛章點了點頭,起身離開,身後的翠微和翠萍都福身告退,匆匆跟上。

這座別院本來就是姚延意的私產,鄰著一片水田修建,院子里也引了一道水渠進來,水渠里種了睡蓮,養了魚,渠上修了小小的蜂腰橋,整個別院里種的花木不多,只有幾棵梅子樹,結了累累青梅,還弄了一片菜畦,用竹籬笆圍起了柵欄,養了些雞鴨鵝,取的就是一份閑適農趣。

之前姚延意閑來無事的時候會過來住幾天,所以這里的房舍家私擺設一應俱全,平日里也有丫鬟仆婦打掃收拾。

姚燕語邊走邊玩,因瞧見水渠里游來游去的灰鴨子和白鵝,覺得有趣,便在旁邊撿了石子丟過去逗它們。有一只灰鴨子被小石子打中,呱呱直叫,撲棱著翅膀逃開。姚燕語咯咯笑的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