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衛府迎喜,蘇府哀喪(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5128 字 2023-02-08

姚燕語跟著封氏姑嫂回城的時候入夜時分,大長公主府燈火通明,連看門的下人都神色凝重,氣氛很是壓抑。三人下車後換軟轎,有下人一路抬著往大長公主的寢殿去。

轎子在寢殿之外落下,姚燕語三人匆匆下了轎子往里面去,剛邁過門檻,便聽見寢殿里傳來一陣悲傷的哭聲:「啊——大長公主……快,快來人……」

這一聲嚎哭,寢殿外邊的下人都齊刷刷的跪了下去。偏殿里蘇光崇帶著三個兒子先後跑出來,急匆匆的沖進了正殿。

蘇玉蘅腳步一頓,反手抓住姚燕語的手臂,瞪大了眼睛,連著叫了好幾聲:「姚姐姐……姚姐姐……」

「蘅兒!別慌!蘅兒!」姚燕語忙伸手把蘇玉蘅抱在懷里,看著她已經變了臉色,身子也慢慢地軟下去,眼看著一口氣沒上來,就暈了。

「三妹妹!」姚燕語抱不動她,只得慢慢地跪在了地上把蘇玉蘅的身子放平,轉頭喚翠微:「快!快來搭把手!」

翠微和翠萍也早就隨著院子里的奴仆一起跪下,聽見姚燕語叫,忙膝行兩步上前來,幫忙抱住了蘇玉蘅,姚燕語抬手掐著蘇玉蘅的人中穴,沒多會兒她便悠悠醒轉。剛喘上一口氣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封氏也是淚如雨下,卻顧不上許多,彎腰把蘇玉蘅拉起來,勸道:「妹妹先在這里別哭,快跟我進去看看大長公主。」

蘇玉蘅聞言似乎又有了力氣,從地上掙扎著起來便往寢殿里跑,封氏忙匆匆跟上。

寢殿里面已經是哀聲一片。男男女女的哭聲,也分不清誰是誰。姚燕語站在院子里借著幾盞大風燈看看跪了一地的奴仆,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也慢慢地跪了下去。

寢殿里,陸夫人跪在大長公主的榻前哭紅了雙眼,手里的帕子已經半濕。蘇光崇父子四人進來後,各自圍在大長公主的榻前哀聲哭泣。

哭了一陣子,大家心里的悲痛都緩了緩,蘇光崇方哀哀嘆道:「是兒子不孝,竟不能在母親臨終前守在榻邊……兒子該死!兒子不孝啊!啊哈哈……」五十多歲的侯爺,仰面大哭,悲痛萬分。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陸夫人說大長公主這會兒喝了半碗湯葯,睡得沉穩,不如讓她安靜的睡一會兒,便請蘇光崇父子四人先去偏殿歇息,若有什么事兒,她會派人過去通傳。

這幾日為了大長公主的病,蘇光崇已經連著兩個晚上沒合眼了,太醫也說服了葯就無礙了,所以他便放心的帶著三個兒子退了出去。誰知道他也就在偏殿打了個盹兒的功夫,母親就撒手去了!

定候恨不得在母親床榻之前一頭碰死,以盡孝道。

陸夫人忙抹了眼淚勸道:「侯爺莫要如此,大長公主並沒怪侯爺的意思。剛剛大長公主恍惚醒了,跟妾身說過幾句話,妾身還想著大長公主的病應該是無礙了……還喂了大長公主幾勺參湯,大長公主也叮囑了臣妾幾句話……臣妾還以為,大長公主心願未了,是舍不得走的……誰知道,誰知道……」

陸夫人說到這里,又開始流淚哽咽。

「母親說了什么?你快告訴我!」蘇光崇聽說母親臨終有遺言,哪里還顧得上別的。

「母親說我們一家人都和和睦睦的,她也沒什么掛念,只是想著平兒已是而立之年,卻尚無子嗣實在令人憂心。母親說,她原本是想再撐些時日,看著長孫房中辦了喜事再走的,無奈聖祖爺召喚,不得不去了。」陸夫人說到這里,已經是淚水漣漣,「母親說,不能讓平兒再等三年的孝……說讓我們想辦法先把封二姑娘接進府中,再行發喪。」

「祖母!」蘇玉平聽完這些話,立刻嚎哭一聲伏在了大長公主的榻上。祖母臨終之前想著的都是他這個長房嫡孫沒有子嗣,他如何能不感動,如何能不愧疚。

「太太……」蘇玉蘅聽陸夫人說了這么多,都是大哥的事情,因膝行兩步上前去撲在陸夫人的懷里,哭問:「祖母還說了什么?」

陸夫人哀憐的摸著蘇玉蘅的頭,流著淚嘆道:「三丫頭啊!我可憐的三丫頭……大長公主自然是不放心你的!她那么疼你……怎么能舍得你呢!可是……她來沒來得及說……就……去了!」

「祖母……」蘇玉蘅一口氣沒喘上來,頓覺的眼前一片漆黑,再次昏倒過去。

封氏和孫氏忙上前來把蘇玉蘅扶起,又叫了兩個嬤嬤來把人抬去一旁的榻上,掐人中,捏手心,撫胸口,沒多會兒的功夫蘇玉蘅又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翻身下了床榻,撲到大長公主的榻前放聲痛哭。

大痛當前,蘇侯爺倒是先沉穩下來,問著大兒媳封氏:「大長公主臨終的話你也聽見了,我的意思自然是順承大長公主的遺願,把你妹妹先接過來,酒席自然是不能了,等一年的孝滿了再補上。事急從權,打發家里四個體面婆子,再讓老二家的跟你一起回去一趟,把你妹妹接過來,先全了大長公主跟前的孝再說吧。」

封岫雲進定候府的門給蘇玉平做貴妾的事情忙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偏生在這種時候大長公主忽然病逝,封氏心里也很著急,總不能真的等三年的孝過了再辦這件事情,別人等得她也等不得。

蘇玉平而立之年尚無子嗣,便是她這個世子夫人的失職。於是只得硬著頭皮答應:「是,兒媳這就回去跟父親說。」

定候嘆了口氣,說道:「跟親家說,總歸是我缺了禮數,等這件大事過去,我自去門上負荊請罪。」

這種時候封氏還能說什么,只得跪拜磕頭,沉聲道:「父親言重了。」

看著封氏出去,定候又吩咐蘇玉平:「把外邊的人都看緊了!大長公主去世的消息必須等明天再送出去。」

「是。」蘇玉平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下了台階便看見跪在地上的姚燕語,心思一動,忙上前兩步,客氣的說道:「姚姑娘,失禮了!快請起,請偏殿奉茶。」

姚燕語只得起身,隨著蘇玉平往偏殿里去。

蘇玉平嘆息著把事情的真實原委說了一遍,又朝著姚燕語拱了拱手,說道:「姚姑娘不是外人,今天這事兒還請你多些擔待。」

姚燕語之前心里一直混亂,聽到後來便漸漸地明晰了,大長公主必須在封岫雲進定候府之後咽氣,否則傳出去便是整個定候府罔顧人倫,大不孝。

於是忙起身應道:「世子爺客氣了,今日這事兒,燕語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看見。請世子爺行個方便,我帶著我的丫鬟連夜出城回我的庄子上去,就當今天這次我沒來過。成嗎?」

蘇玉平想了想,點頭道:「謝姚姑娘成全。」

身為定候府世子,蘇玉平在大長公主府也有一定的話語權,於是便安排了可靠地人把姚燕語從偏門送出去,上了馬車一路送至蝸居小庄。

當晚,封紹平用一頂小轎把庶女封岫雲送至定候府,一起送過來的還有四個陪嫁丫鬟。至於妝奩等物,前天乃黃道吉日,已經如數送過來了。若是大長公主沒出事兒,後日也正好是封岫雲該進門的日子。

事情巧就巧在這兒,如此這般就是親友問起,有大長公主的喪事在,一個妾氏進門不張揚,不擺酒,也說得過去了。

一直忙到寅時,大長公主府的雲板被清脆響亮的敲了四下,向天下人昭示:大雲朝皇帝陛下的姑母雲裳大長公主薨逝了!

雲裳大長公主,聖祖爺嫡女,先帝胞妹。十八歲下嫁定國公為妻,育有兩子一女,長子襲爵為候;次子為江南九省經略使,督查南海防軍務;嫡女夭亡。於承乾三十一年,因病薨逝,享年七十六歲。

一夜之間,大長公主府和定候府里里外外都掛起了青白兩色的帳幔,男女老幼上上下下連阿貓阿狗都換上了孝服。

蝸居小庄里,姚燕語折騰了一個晚上沒睡好,整個人懨懨的沒什么精神。早飯也吃不下,只靠在榻上閉著眼睛想事情。因為天氣不好,韓明燦也不出門,只在屋子里陪著她。

「從昨晚一回來就這個樣子,大長公主的事兒又怪不得你,你這是何苦來?」韓姑娘端了一盞老山參雞湯遞過去,「好歹喝點兒,你縱然替蘅兒操心,也不能這個樣子。」

姚燕語接過參湯,又嘆了口氣,說道:「你說,大長公主那么疼蘅兒,為什么都不等她?臨死前也沒有話給她,卻惦記著世子爺納妾的事情?」

韓明燦嘆道:「女兒再好,將來也是外家的人,世子爺的子嗣在侯府是頭等大事,大長公主為子孫計,有這樣的遺言也說得過去。」

姚燕語不語,其實她心里是在想另一件事情:為什么大長公主偏偏在跟前只有一個陸夫人的時候死了?居然臨終前給兒子孫子的話都是通過陸夫人傳達?大長公主既然醒過,陸夫人為何不叫人請定候入內?她憑什么隔開人家母子?

但這些疑問她不敢說,隨隨便便露出一句去便是腥風血雨,定候府定然要翻天了。

韓明燦看著姚燕語沉默的喝參湯,心里多少放下了一點,又嘆道:「我怕是也沒有清閑日子了。大長公主仙逝,皇上至少會派皇子回來祭奠,搞不好還能起駕回鑾,那樣的話父親和母親都該回城了。我還得跟著去定候府吊唁。對了,按說,你也得去吧?」

姚燕語點點頭:「總要去走個過場的。」

說話間,姚延意果然派人,說定候府出了喪事,三日後開吊,身為姻親他們理應去吊唁。讓二姑娘今日務必收拾一下,回城里去。

「看罷,說來就來了。」姚燕語放下湯碗,朝著韓明燦無奈的笑。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韓明燦喊了疏影和翠微進來,吩咐她們收拾東西,准備明日回城。

定候府那邊上上下下都在忙大長公主的喪事,壽材,壽衣等都是早就准備好了的,其他的也都有定例,只循著規矩來就是了。

皇上得到消息命大皇子代天子回來上香祭奠,給大長公主的謚號也由幾位文臣商議著定下來了:端敏慧嘉大長公主。蘇光崇接了聖旨謝了聖恩,命人立刻去依照謚號去造牌位。

定候府闔府上下都忙的腳不沾地,唯有姚鳳歌的祺祥院里安靜異常。

這里除了里里外外都掛了白,連小嬰兒蘇瑾月的大紅襁褓都裹了一層白綢子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變化。只是院子里的雜役被調到前面去使喚,這里更清凈了不少。

寧氏親自瞧著小丫頭燉了補湯給姚鳳歌,瞧著她吃的時候,低聲商議:「我得回去一趟,把菡姐兒帶回去。這個時候她在這里是不妥當的。今日前面已經開吊了,明兒我也該帶著燕語過來哭一哭。你這還沒出十二日,凡事都需得小心著,不可動氣。也不過一兩日的光景,我還會再過來。」

「嫂子盡管放心,我也不是傻子,平白糟蹋了自己的身子讓別人高興的事情我是不干的。」姚鳳歌笑了笑,說道:「現在家里人來人往雜亂的很,我說句不怕嫂子惱的話,菡姐兒是不該在這里住了,把她交給燕語,我也放心。」

寧氏嘆道:「這話說的是,不過我怕二妹妹也忙,你二哥回頭又怨我給她添累贅。」

姚鳳歌輕笑道:「其實二妹妹這個人心是最軟的,她面上一副老成持重冷冰冰的樣子,好像跟誰都不親近,其實她只是喜歡清靜不願摻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看她倒是喜歡孩子,那日便看著月兒愛不釋手的,想來對菡兒肯定也沒有二話。」

寧氏聽了這話也笑了:「你說的沒錯。」

這日,寧氏帶著女兒回姚家舊邸,姚燕語也從蝸居回來了。

姚萃菡小姑娘好幾天沒見著姚燕語,上來便張著手臂要她抱。姚燕語把小丫頭抱過來問她在侯府住的可習慣,她想了想,說雲姐姐很好。

姚燕語想想蘇瑾雲那個懂事的小丫頭蘇,笑道:「嗯,等過些日子,咱們也把雲姐姐接過來住兩日。」

「好吖!我很喜歡雲姐姐噠!」小丫頭開心的點頭。

寧氏命奶媽子把女兒抱下去,拉著姚燕語說道:「父親和母親肯定是沒辦法過來吊唁了,咱們明兒去定候府便等於姚家的人都到了,這奠儀的事情咱們倆好生商議一下。」

姚燕語立刻苦笑:「好嫂子,你跟我商量?我能懂這個嗎?」

寧氏笑道:「還別說,你也大了,以後嫁了人,這些事情少不得要打點,正因為這會兒不懂我才叫你跟我一起弄。」

姚燕語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轉身便尋找馮嬤嬤,希望她老人家能頂上來幫自己解圍。

「這可不是小事兒,你需得用心學。」寧氏伸手把姚姑娘的臉正過來,「以後你嫁入將軍府,上面沒有婆婆為你操心,旁邊也沒有妯娌姐妹替你打點,將軍府的各項禮尚往來都得你自己去料理,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縱然我們家能給你陪嫁過去幾個管事的媳婦,但一些事情也還是需要你親自拿主意,明白嗎?」

「明白明白!」姚燕語服氣的連連點頭,「二嫂子是真心實意為我好,我知道的。」

於是,寧氏便拉著姚燕語開了舊邸的庫房,一件件的東西撥拉出來,折騰了一份體體面面的奠儀給定候府。可憐姚姑娘被嫂子拉著,一直忙到四更天才回房去,連一身粘糊糊的汗漬都顧不得了,到頭便睡。

第二日,寧氏帶著姚燕語和姚延意一起分別坐車騎馬至大長公主府,奉上奠儀,然後分別進了男女靈棚,各自上香祭拜。

姚燕語跟在嫂子身後給大長公主的靈位磕了頭,便被請至旁邊去休息。出靈棚的時候她好好地看了屋子里的女人們一眼,終於看見跪在陸夫人身旁一身縞素的蘇三姑娘哭的淚人一般,兩只眼睛又紅又腫,怕是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來人往了。

定候府有專管奉茶的婆子,奉茶畢,都轉身去一旁侍立。

府里現在是世子夫人管理內宅的事情,定侯夫人身為長媳,每天都要在靈前跪拜陪哭,家里有了喪事,才看出什么是孝子賢孫來。

來往眾人見一身孝服的封氏身旁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瞧著衣衫打扮都不像是個丫鬟,人來人往她也多有照應,便有好事者偶然問起這是何人。

封氏便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妹子拉過來給人介紹,又說本來是要擺酒的,因大長公主的事情出來,一切便都免了。

眾人聽了,也都紛紛點頭,說很該如此等語。

封氏倒不覺的怎樣,只是封岫雲心中越發凄苦。原來還想縱然是做妾,那也是貴妾,沒有八抬大轎,至少也是兩人抬的小轎光明正大的進侯府的門。

如今小轎是有了,卻是半夜進門,進門便守孝,一年後方能圓房,竟跟外邊買來的婢妾奴仆無異。

姚燕語自然認識封岫雲,之前見面也有個幾句客氣話。但這也不是交談的時候,因此只是點了點頭便錯開了。倒是封氏吩咐自己的妹子:「你去後面,替我給姚家的舅奶奶和二姑娘倒兩杯茶來。」

封岫雲答應著下去,封氏只跟寧氏說了幾句話便又有人來,自去忙了。

這邊廂房里已經有來吊唁的親友在座,寧氏雖然不怎么認識,但因為是兩江總督姚家的人,也有人上前來主動說話。寧氏便打起精神來與人周旋應酬。

姚燕語心里記掛著蘇玉蘅,便給翠微使了個眼色,翠微悄悄地出去,不多會兒的功夫叫了琢玉進來。琢玉看見姚燕語忙福身問好。姚燕語拉了她去了個僻靜的角落,問:「三妹妹這幾日飲食怎樣?」

琢玉立刻紅了眼圈兒,拿著帕子抹淚:「回姑娘的話,我們姑娘這幾日一直在哭,也就憑著一口參湯吊著,飯食竟是沒進過。」

姚燕語摘了自己的荷包遞給琢玉:「這里面有幾顆丸葯,是滋補的。回頭你喂她吃,每日最多兩粒,多了對身子也不好。還有她的眼睛都腫成那樣,晚上你們用菊花煮水給她擦洗,熏蒸一下,再用冰敷一敷。現在才剛開始呢,別等大長公主的事兒過去了,她的一雙眼睛也毀了。」

琢玉雙手接了荷包,又福身道謝:「是,奴婢記下了。謝姑娘關心。」

姚燕語轉頭看了一眼翠微,翠微便拿了一包銀子給琢玉,並低聲說道:「這幾日府里人多,我姑娘也不方便去勸三姑娘,妹妹們要好生照顧三姑娘,這點銀子你們拿去只悄悄地給三姑娘弄些可口的飯菜,也不必聲張的叫人知道了,反而顯得三姑娘輕狂。」

琢玉又忙推辭:「這如何使得?姑娘知道了也會罵死奴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