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軍中療傷(2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4025 字 2023-02-08

這些人見了姚燕語這個四品御醫員自然不敢怠慢,況且這位還是帶著皇上的聖旨來的,縱然是個女流之輩,也可以說是欽差了,於是在盧桐廣的帶領下,齊刷刷的以下官之禮參拜。

姚燕語忙上前兩步虛扶了盧桐廣一下,客氣的說道:「諸位辛苦了。快快請起。」

盧桐廣有幸,曾經在韓熵戈的腳腕子被大黑熊咬傷的時候,見過姚燕語以太乙神針之術給韓世子接筋脈,當時便把這位裊裊婷婷的女兒家驚為天人。後來經過這么多事,他自然對這位女御醫心服口服,不僅自動像姚御醫匯報了傷兵營當時的狀況,還要親自帶著她去各處查看。

只是盧桐廣身後的那位從五品吏目醫官劉善修則對面前這個嬌嫩的小姑娘家頗為看不上。在劉吏目看來,女人就是女人,女人就應該養在內宅,生兒育女,伺候男人。

女人家就算是懂點子醫術也不該如此招搖,不但混進了國醫館,還把皇上給迷得七葷八素的,這還不算,居然還揣著聖旨跑來前線,這簡直是亂彈琴!不知所謂!

聽說這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還是北征指揮使衛將軍的未婚妻?

哎呀呀!真是亂套,丈夫在前線殺敵打仗,女人不在家里安分守己,反而跑到前線來擾亂軍心,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在劉軍醫看來,這樣的女人簡直是媚上惑主的料!

所以,一路上劉軍醫跟在盧軍醫身後,聽著盧軍醫謙遜的向這個女子詳細的介紹傷兵營的情況,諸如現有多少重傷性命垂危者,有多少重傷但無性命之憂者,多少斷腿的,多少斷了胳膊的,多少傷及臟腑的,多少傷及筋脈的等等,這一路跟隨,劉軍醫聽得是一肚子的氣。

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用得著這么詳細嗎?跟一個女人講這么多,她除了能配制點凍傷膏還能怎么樣?

嗯,因為保密的緣故,止血葯粉秘方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來自何方。所以劉軍醫不知道姚姑娘的本事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姚燕語並沒聽盧軍醫說太多,事實上她也不是來視察工作的,更沒有代天子行督查之職的心情。於是在聽盧桐廣說完大致情形之後便道:「盧大人,請先帶我去看看那些有性命之憂的傷員。」

「是,姚大人請這邊來。」盧軍醫忙在前面帶路,引著姚燕語往一處民宅走去。

姚燕語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幾十位軍醫,皺眉道:「諸位就不要跟著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吧。畢竟還有那么多傷員等著醫治。」

說著,她又吩咐自己帶來的十六名醫女:「你們分別跟隨各位大人下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若實在插不上手,便在一旁學習記錄,晚上回去我是要查的。」

眾醫女忙躬身領命。

盧桐廣也趕緊的附和道:「姚大人說的很是。」於是便吩咐後面跟隨的眾人:「你們都忙你們的去吧。」

眾人聞言都應了一個:「是」,然後就地散開,各自去照管各自負責的傷員去了。唯有劉善修沒有走,而是自動自發的跟在了盧桐廣的身後。

姚燕語自然不在意他一個人怎么樣,事實上姚姑娘根本沒把這個人當回事兒,他沒有穿官袍,而是穿著厚厚的羊羔皮襖,裹得跟只水桶一樣,姚姑娘還當他是個打雜的。於是沒再多說,跟著盧桐廣進了民宅的大門。

這是一座比較大的院子,不僅有北屋,連東西廂房都是齊全的,破損也不嚴重,看來這里的居住條件還是不錯的。

盧桐廣帶著姚燕語進了北屋,這里有一位游擊將軍是雲琨的手下愛將,在最後一次拼殺之中傷及了臟腑,失血挺多,但因為來之前他沒有參與血型檢驗,所以盧桐廣不敢給他輸血,只能用老辦法治療。但傷的實在太重,雖然用了止血秘葯,外傷好了,身體卻一直沒有回復,動不動就高熱,已經十幾天了,都沒有脫離危險。

姚燕語進來後,多余的話不說,伸手就給這位參將搭脈。

然後慢慢地蹙起了眉頭,沉聲說道:「他高熱是因為身體有炎症……呃,也就是說如果外傷沒事的話,就是內臟收到了感染。平日給他吃什么湯葯?葯方拿來我看看。」

盧桐廣聽了,忙轉頭看劉善修。他善跌打外傷,劉善修善用葯,所以軍營里的葯方多半是他開。

劉善修心中再不願意也不能明著跟上頭頂嘴,只是葯方還真沒有,因為這位參將身份不低,又是誠王世子的愛將,所以這葯都是劉善修親自配好了看著人煎熬好送過來的。

於是劉軍醫只好把自己配的葯方一味一味的念了出來,最後,淡淡的說了一句:「請姚大人指正。」

姚燕語這才注意到此人原來並不只是個隨從而是個從五品吏目,但又對他這種倨傲的態度覺得可笑,你在我面前驕傲什么?有本事把這些人的傷都治好了。

但姚姑娘懶得計較這么多,只淡淡的說道:「你的葯方不錯。只是這位參軍傷太重了,身體元氣大失,所以是虛不受補。」說著,便轉頭看向翠微:「取六號扁頭長針。」

翠微忙從葯箱里取出針灸包打開,從里面一排排銀針中取出第六號扁頭長針遞給姚燕語。盧桐廣是個有見識的,他一看這銀針便眼睛一亮——這好像是張蒼北老院令的那套針啊!怎么會在這里?

姚燕語無心在乎旁邊的兩個軍醫怎么想,便吩咐旁邊的一個仆從:「把他翻轉一下,面向里側躺,露出風池穴。」

風池,風池最早見於《靈樞&8226;熱病》篇,風為陽邪,其性輕揚。

風池是足少陽膽經的穴位位於頭項之交界處是正好要進入頭部的地方。它的作用就像是一道護城河把頭這個「城」護衛起來不讓外敵入侵,那么這個外敵是什么呢這個外敵就是風邪。

因為巔高之上唯風可到。所以這樣一個防衛風邪的穴道就叫作風池。

也因為如此,華夏醫學里又有一種說法,說人體的一些風邪之氣皆有此處入體。此處穴位若是保護好,可使身體百病不侵。

姚燕語以太乙神針的溫補針法,先點刺出血使之瀉出體內虛火,然後馭氣入內,徐徐補之。

如此針灸了約一刻鍾的功夫,姚燕語感覺自己的這股氣能在對方的四肢百骸中通暢的游走,方徐徐收回,把銀針取了出來。

此時,這位參軍依然在沉睡之中,只是原來蒼白的臉色好轉了許多,虛弱的呼吸也比之前有力了。

姚燕語把銀針遞給翠微,要了溫水洗過手後,又吩咐道:「取冬青,板藍根和延胡索三種葯材,按照二比一比一的配比,風化干燥、粉碎、混合,用高溫煎煮兩刻鍾,然後過濾、去渣後,按照常量給傷患灌服。嗯,這個可以多配一些,所有有外傷感染的人都可以服用。」

盧桐廣忙答應道:「是。屬下這就叫人去辦。」

姚燕語一點也不想多耽誤功夫,直接說道:「去看下一個。」

「好,大人這邊請。」盧桐廣忙帶著姚燕語離開了這間小屋往外邊去。

外間屋里躺著兩個,也是奄奄一息,而且身份也不低,看樣子至少是副尉或者校尉,大概是七品或者從六品的職銜,身邊也有個五十多歲的人守著。

這兩個也是外傷,一個斷了一條腿,一個腿上夾著板子,看樣子這條腿沒丟也至少是骨折了。

姚燕語匆匆診脈後同樣用太乙神針給這些人驅寒補氣,然後吩咐同樣灌服剛才那種配方的湯葯。如此,姚燕語給這一個院子里一共有二十幾個重傷者一一療傷,身份最低的也是千總。

最後,姚燕語納悶的問:「盧大人,難道重傷者沒有普通的兵勇么?」

盧桐廣忙道:「有,只是條件有限,普通兵勇並不在這里養傷。」

姚燕語皺眉,剛要說什么,旁邊的劉善修便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姚大人,那邊還有兩個衛將軍身邊的副將也受了重傷,大人還是先過去瞧瞧吧。」

「那兩個人也性命垂危么?」姚燕語反問。

劉善修朗聲回道:「回大人,他們身體強壯,自然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他們是烈鷹衛,元帥有令,有突出軍功者優先療傷,所以請姚大人還是先過去瞧瞧吧。」

姚燕語冷冷的看了劉善修一眼,沒有說話。

盧桐廣察言觀色,心里著實對劉善修的多嘴而不滿,但他說的也是實話,韓元帥的確有這樣的命令。而且烈鷹衛是衛將軍的人,而姚御醫是衛將軍沒過門的夫人,於公於私,烈鷹衛都應該排在那些小卒子前面。於是他賠了笑臉說道:「姚大人,請?」

姚燕語臉色不虞,但還是點了點頭。

一直跟在旁邊的唐蕭逸覺得他家將軍夫人似乎不高興了,但卻也搞不懂為什么,只得默默地跟上。

唐蕭逸跟盧桐廣劉善修等人一樣,自然不明白姚燕語心里眾生平等,傷者只有傷重傷輕有無性命之憂的區別,在他們這些人看來,人生而分貴賤是天經地義,這種情況下絕沒有放棄重金培養的烈鷹衛先去救一個小兵卒子的道理。

姚燕語心里再不高興,也沒有違背韓元帥定下的規矩。

她深刻的明白社會制度的不同,上位者做出的決策也不同。而且就算是在現代社會,富貴權勢也一樣能左右很多東西。她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也從不憤世嫉俗,知道一些事情並不完全受自己的控制。

所以她讓盧桐廣帶路,去給旁邊院子里的烈鷹衛處理了身上的新傷,又施針祛除他們身體里極重的寒氣,並另加重了湯葯的劑量。

這些人的確身強力壯,但受傷也的確重,而且新傷疊舊傷,想想他們或許曾經為衛章擋箭擋刀,姚燕語便覺得感激,並心疼。

給這兩個烈鷹衛醫治完畢之後,這兩個人都在病床上朝姚燕語行禮,十分鄭重其事的謝過他家夫人。這兩個人一個是從洞庭水師來的,另一個也來子江南。曾經護送姚燕語一路北上,自然知曉她的身份。

姚燕語一怔,對這兩個人稱自己『夫人』有些掛不住臉。尼瑪,姐還沒結婚的好吧?夫人個頭啊夫人?還當著外人的面。

唐蕭逸在一旁看著姚燕語飛紅的臉頰,輕聲咳嗽了一下,瞪著那兩個人:「行了行了!好生養傷,缺什么直接跟盧大人說。」

「是。」兩個人齊聲應道。

姚燕語才懶得再聽下去,誰知道這些沒臉沒皮的家伙們還能說出什么來?於是一轉身走了。

只是這份嬌羞的心情也不過維持了半日而已。

姚燕語在盧桐廣的介紹中又醫治了八個傷勢較重身份較高的傷者,眼看著天黑了,盧桐廣才終於在姚燕語的一再要求下帶著她去了最低等的兵勇們養傷的窩棚區。

一進這片兒地方,姚燕語便被一陣陣難聞的味道給沖了一下,差點喘不過氣來。於是忙屏住了呼吸,同時眉頭緊緊的鎖住。

跟在她身後的翠微忙拿過早就預備好的口罩要給她戴上,姚燕語擺了擺手,只轉身看向盧桐廣。盧桐廣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氣味,早就拿了衣袖掩住了口鼻。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當姚燕語忍著難聞的氣味進了窩棚區深處,看到那擠在一間土屋里的十幾名傷患並發現已經有三個人因為外傷感染而咽氣時,心里的憤怒再也忍不住了。

「為什么這里這么臟?」姚御醫冷著臉問盧桐廣。

盧桐廣並不覺得怎樣,這些人最起碼還能在這里養傷,每天都有葯喝,還有生還的希望。戰爭從來如此,這比起他們在西疆的時候已經好多了。於是欠身回道:「回大人,因為人手有限,雖然有難民過來做幫手,但也不過百十余人,實在忙不過來。」

姚燕語卻不知道盧軍醫心中如何想,只問:「那為什么那些參將校尉身邊都有專人伺候?」

「回大人,因為他們是參將校尉。」

姚燕語咬了咬牙,冷笑道:「這也是韓帥的命令?」

「……」盧桐廣沒敢應,因為這的確不是韓帥的命令。

「你知不知道在這樣的地方養傷,這些人隨時都有可能因感染而丟了性命?!他們在戰場上沒有死,卻因為你們護理不到而死在了這里!這還不如死在戰場上!那樣的話他們好歹還是烈士!」

盧桐廣無奈的嘆了口氣,欠了欠身,沒有回話。

「姚大人……」劉善修上前一步想要說什么。

唐蕭逸冷冷的看了一眼劉善修,打斷了他的話,「這沒什么,大人以御醫的身份下一道命令,讓那些在參將校尉身邊服侍的人明兒一早過來把這里打掃干凈就好了。大人累了一天了,就不要為此事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