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何為名醫(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4082 字 2023-02-08

姚燕語一邊吃飯一邊聽姚延恩的心腹下屬把有關這位華先生的光輝事跡說了一遍,便忍不住笑著搖頭。15[1看書網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么?姚延恩嘆道:「妹妹把這么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弄來,真是給自己添堵。」

「無妨,好歹他也是塊石頭。是石頭就有石頭的用處,總比一塊捏不成形的爛泥強。」姚燕語笑道。

「妹妹說的是。」姚延恩笑著點頭,又道:「不過這塊石頭棱角太過,若想好用還需要敲打雕琢一番。」

「哥哥的話不錯。」姚燕語把碗里的飯吃飯,轉身要茶漱口。之後又道:「不過這人太過狂傲,一般人怕是敲打不成反而給敲碎了。」

姚延恩深有同感的嘆了口氣:「我看也是,就他那性子,就是個闖禍精。等這邊的事情了結了,還是讓他哪里來哪里去吧。」

姚燕語這次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接話。其實對於華西淩這樣的人,她是從心底里喜歡的。人不怕狂傲,就怕沒有狂傲的資本。華西淩少年成名,又有一顆憐貧惜弱的心,不追逐名利,不謀求富貴,這正是醫者難得的品質。這樣的人若加以引導,將來必能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

飯後稍作休息,姚燕語便又要出去救人。自從到了嘉州,她帶來的幾個懂醫術的丫鬟便全都被派了出去,以這種方式各處游走。

嘉州官府和姚延恩帶來的人也正在加緊重修堤壩,但此時正是泄洪期,工程進行的相當困難,看樣子至少還得半月才能通行。

而陷於一片汪洋之中的嘉州縣已經在各個方面接受救援。相鄰的州縣都幫忙安置難民,尤其是清江對岸的安陵州已經已經安置了上萬的難民。

當然,收留這上萬難民的條件是姚延恩帶來的一船糧食無償捐獻了。這事兒姚延恩默默地心疼了好一陣子。要知道這些糧食都是姚家的私產,裝船運到湖州去平抑糧價已經讓姚延恩很心疼了,在平白無故搭上一船,怎么能不心疼。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這里幾十艘船的糧食在江上停著,那邊上萬百姓嗷嗷待哺眼看要餓死了,若是不發放救濟糧,那些百姓能把糧船給搶了。再說,這事兒若是傳到京城,一正一反,對姚遠之的官聲影響也不小。姚延恩就算心疼的滴血也不能吝嗇那一船糧食。

卻說姚延恩的人帶著華西淩洗漱之後又給了他一身干凈的衣服。華西淩一看那綢緞衣衫便皺眉道:「我不穿這個,有麻布葛布衣衫隨便拿一套來。」

姚家的仆從心里自然膈應,但又因為此人是姚燕語帶來的,卻也不敢怎樣,只得又把姚延恩的一套淺灰色細麻布長衫拿出來給他。

華西淩換過衣裳後簡單吃了點飯便上了扁舟。許侍陽還生怕這家伙出幺蛾子,特意找了個錦麟衛跟著他,為他撐船之余,也隨時記錄他的診療記錄。

姚燕語跟華西淩先後離開大船,兩艘小船分方向而去的時候,華西淩還挑釁的看了姚燕語一眼,心里暗暗地想,我一定要超過這個女人去!定叫她輸的心服口服。

於是接下來的半天,華西淩同學干的十分賣命。診脈看病,療傷救人,一點都不含糊,而且他也懂針灸之術,很多災民病的人事不知,經他診治,皆大有起色。嘉州百姓們又都知道他的名字,見了他倍感親切,眾人贊嘆之余,都稱他為『小華佗』。

為他撐船的錦麟衛開始還十分的不屑,覺得這些升斗小民實在沒見識,就這也能稱華佗,那輔國夫人就真的是神仙了。

但經過一下午的觀察記錄,錦麟衛的哥們兒也不禁暗暗地佩服,心道這小子別看年紀不大,醫術倒真是高明。最叫人佩服的是他這一股子用不完的勁兒,一個下午看了百十口子病患了,這位小華佗還精神抖擻。

最關鍵的是,人家並不輕易用葯,能針灸的就針灸,能不用葯治的病絕不浪費葯材。而且他還善於隨時隨地發現采集葯材,什么亂七八糟的野草青稞子對他來說都是寶貝,興沖沖的采回來,說不定下一個山頭屋頂就用上了。

如此一直忙活到月上中天。扁舟里的食物葯材都用完了,連同華西淩隨時隨地采集來的葯材也用完了。錦麟衛從懷里拿出一只小懷表來一看,嘆道:「已經亥時了。怪不得肚子咕咕叫!」

小華佗仰天長嘆一聲:「哎呦,可累死我了!」然後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船上。

錦麟衛心想老子這體格都累的腰酸腿痛了你小子一個文弱書生忙活到現在,能有力氣喘氣就不錯了。

回去的路上華西淩睡了一覺,還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的老母親朝著自己笑,誇他是好樣的。一陣冷風吹過,華西淩打了個哆嗦從夢中驚醒,撲棱一下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悶聲問劃船的錦麟衛:「我一共救治了多少人?」

「華公子很厲害,咱們一共出來了八個時辰,你一共救治了一百九十七人。」

「什么華公子?誰是什么狗屁公子。我叫華西淩。」華西淩啐了一口,又兀自喃喃的嘆道:「一百九十七人……真不算少了。」那年瘟疫橫行,他一天的功夫最多也只醫治了一百五十多個人,還是在縣城里沒動地方。想不到今天憋著一口氣,坐著條小船漂來漂去的,居然救治了將近二百人。

歇了一路,等回到大船跟前時,華西淩終於攢了點力氣上船。

上船後錦麟衛便去找許侍陽,許侍陽看了一眼華西淩,淡淡的笑了笑:「喲,才回來啊?夫人可等了你有一會兒了。夫人有話,華先生回來就進去見她。」

錦麟衛拱了拱手,答應一聲率先進去。華西淩極為不屑的瞥了許侍陽一眼,也跟著進去。

姚燕語已經回來洗漱換了衣裳,正靠在榻上用宵夜。見了華西淩後淡然一笑,吩咐香薷:「給華先生也盛一碗小湯圓來。」

香薷答應著下去,不多會兒果然端了一只精致的青花瓷湯碗來,里面是雪白的酒釀桂花小湯圓。

姚家祖上經商,算是富足之家,有錢人都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酒釀桂花小湯圓看著簡單,其實卻與尋常人家不同,單只那桂花蒸露便是經過十幾道工序得來的,這一碗小湯圓在江寧城能買到三錢銀子。

華西淩這孩子這幾年沒吃過好吃的,但之前他爹活著的時候他還是過了幾年富足日子的。這小湯圓吃了一個便覺得特別好吃,桂花香味很純很正,這樣一碗湯圓還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換做平時他又要批判一頓,然後把碗一推,高傲的說一句:「給我來碗陽春面。」

但現在不行,現在他餓的連半條命都沒有了,不管什么好吃的難吃的,先填進肚子里再說。

姚燕語在他吃湯圓的功夫已經把錦麟衛遞上來的記錄大致看了一遍,華西淩吃完湯圓後姚燕語也剛好把那本記錄合上。

「你的成績還說得過去。」姚燕語淡淡一笑,把那本冊子放到一旁。

「請問大人,還說得過去是什么意思?」華西淩以『大人』相稱而不稱『夫人』自然是從醫者的角度,但語氣里也帶了幾分嘲諷。

「還說得過去就是工作效率跟我的丫鬟差不多。」姚燕語說著,抬手理了理衣袖,手指從袖口精致的刺綉花紋上拂過。

她穿著一件玉白色苧羅紗對襟長衫,領口和袖口用銀色和淺灰色絲線綉了芝蘭花紋。這種刺綉工藝十分復雜,光淺灰色的絲線就分了十幾個色階,花紋素雅靈動,比進上的差不了幾分。

華西淩本來就被她這鄙夷不屑的語氣和話語給氣壞了,又看見她身上一件衣裳足以抵上尋常百姓家兩年的花銷嚼用。頓時怒氣沖天,忽的一下站起來,冷聲道:「士可殺,不可辱!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因為大人是女子,便視天下男兒於無物,即便是你的丫鬟,也比我大雲七尺男兒強么?」

姚燕語聞言不急不惱,又是輕蔑的一笑。

華西淩索性上前兩步指著姚燕語的鼻子就要責罵,站在姚燕語身後的丫鬟剛好是白蔻,白蔻本來就看這個臭男人不順眼,見他上前,便揮手推了一把,並斥道:「大膽狂徒!膽敢對夫人不敬!」

「哈哈,夫人?」華西淩又看了一眼一身碧色衫子的白蔻,見這丫鬟雖然也很朴素,但身上的衣裳雖然比不上這位院判大人的一襲白衫,但也是上等的絲綢,刺綉花紋也十分精致,就這件衣裳拿去當鋪,至少也能換五兩銀子。

一時之間,華西淩心底那股仇富的情緒完全被激發,他仰天大笑兩聲,忽然低頭怒視著白蔻,冷笑道:「夫人!我倒是忘了,眼前這位不僅僅是國醫館的二品院判,而且還是輔國大將軍府的二品夫人。我就不明白了,像爾等富貴之人不躲在深宅大院里享清福,卻跑來這里沽名釣譽,哼!」

「你個狗膽包天的東西,膽敢詆毀我家夫人!我一拳要你狗命!」白蔻氣急敗壞的揮拳要揍人。

「白蔻!」姚燕語忙出言制止:「不許放肆!」

白蔻到底不敢忤逆姚燕語,狠狠地瞪了華西淩一眼,轉身退回到姚燕語的身後。

華西淩又從鼻子孔里哼了一聲,低低的罵了一句:「狗仗人勢。」

「你說什么?」白蔻乃練武之人自然聽力過人,華西淩罵她自然聽得清楚,於是又要上前揍人。

姚燕語抬手止住了要發火揍人的白蔻,緩緩地從榻上站起身來,走到華西淩的面前,微微一笑:「剛才我說你不治病救人不如我的丫鬟,你不服,是不是?」

「哼。」華西淩都懶得說了。什么服不服?這根本就是羞辱!

姚燕語轉臉朝著外邊叫了一聲:「半夏,進來。」

「是,夫人。」門外一個甜甜的聲音,隨後門簾一響,一個穿著青色衣衫梳著雙環髻的小姑娘走了進來,行至姚燕語跟前,微微一福:「夫人,您叫奴婢有何吩咐。」

姚燕語淡淡的說道:「你告訴這位華先生,你從今天午飯後到回來,一共救治了多少人?」

半夏忙回道:「回夫人,奴婢一共救治了二百零五個人。」

華西淩嗤笑一聲,扭過臉去,完全當半夏是吹牛皮。

姚燕語又把華西淩的那份診療記錄遞給半夏,說道:「你看看,這份記錄有何不妥?」

半夏雙手接過白蔻遞過來的那份冊子翻開來看,看了不到一半兒便合上了,然後雙手還給白蔻,恭敬的說道:「回夫人,這為醫者救治傷患用的葯方太過精細,不符合災區救治傷患的方法。其實災區的傷患無非就那么幾種,外感傷寒,濕寒入侵,吃了不干凈的東西或者喝了不干凈的水引起的痢疾拉肚,還有就是皮肉筋骨等外傷。所以用葯也大致分為這幾種,若是沒有特別的傷患,診脈之後把病人分類,直接分發我們的配制的葯包即可。」

說著,半夏走到華西淩跟前,又莞爾一笑:「像這位醫者,每人一診脈,每人一葯方,既耽誤了時間,又受葯材的限制。奴婢觀他診治的前一百個傷患,所用的葯材便有五十多種。可現實情形是,此處遭了水患,連縣衙門都被洪水沖了,更別說葯鋪了!這葯方雖然有了,可讓病患去哪里弄葯材呢?」

「葯材我都弄到了!病患也都醫好了!不需你費心。」華西淩不悅的哼道。

半夏輕笑著反問:「葯材弄到了,煎葯也麻煩啊!先生你一人一副葯方,人人都要火爐煎葯。這得浪費多少功夫啊?現在是災時,處處都是大水,又連日下雨,連跟干柴禾都很難得啊!」

華西淩一下子愣住了。是啊,人家把病人歸類,有的幾人甚是十幾人的葯都可以合在一起煎,病輕者還可以分食葯渣。而自己的葯方雖然針對每個人的體質病症,但卻給患者增加了麻煩,所謂因時制宜,因地制宜,自己只想著拼醫術了,竟沒想到這些外在的條件。

賑災救民於水火,自然以方便為主。這會兒華西淩忽然間擔心自己給那些災民傷患留下的葯材能不能發揮效驗了。那些躲在山頭上的還能弄些樹枝燒火,而那些留在屋頂牆頭上的又該怎么辦呢?

哎!真是大意了!華西淩懊悔的想。

「還有,這位先生你把我們的葯包拆了,又搭配別的葯材,看上去是節省了葯材,可實際上卻沒起到治傷醫病的效果。其實您這是做了許多無用功。而且——還耽誤了時間。你說我們又不缺那點葯材,您直接發葯包多省事呢?這是連我們丫鬟都明白的道理呢。」

言外之意,明明按照我家夫人的辦法可以救更多的人,可您干嘛非要選這個時候炫耀個人醫術呢?現在數萬難民等著解救,身為醫者不應該以傷患為先么?到底是誰在沽名釣譽?

這最後這句話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臉,華西淩差點一口鮮血噴在當場。

半夏說完之後,又朝著姚燕語一福,恭敬地說道:「奴婢妄言,請夫人批評指正。」

姚燕語含笑點頭:「好了,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半夏又福了一福,後退三步之後方轉身出去。

姚燕語又使了個眼色給白蔻,白蔻也福了福身退了下去。船艙內間里一時只剩下了姚燕語和華西淩兩個人。姚燕語看了一眼發愣的華西淩,淡淡的說道:「華先生,我這人別的都好,就是有個御下不嚴的毛病,剛才我的丫鬟說話太過直白了,請你多多包涵。」

「啊,不,沒有。」華西淩還有點翻不過勁兒來,心里一直想著那些災民傷患。

姚燕語看著這位原本憤世嫉俗的家伙如今變成了呆頭鵝,到底還是沒忍住,輕笑著提醒道:「別想了,今天你醫治的那些傷患,我已經派人去跟了。的確有些人沒辦法煎葯,我已經令送了熱水和葯包給他們。他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