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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正是天熱的時候, 容恆接到信聽聞宋朝顏絕食時,卻嚇得後背寒涼, 如處隆冬, 宋朝顏竟然會絕食自殺?她怎么會做這般愚蠢的事?

他匆匆趕去侯府,宋朝顏正站在假山後面,她面色蒼白, 虛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去了。

僅僅數日沒見, 宋朝顏肉眼可見的消沉了,身子也比從前瘦弱不少, 原本就有幾分病態的面容, 如今更是懨懨的, 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到底是自己喜歡過的女子, 容恆心揪了一下, 憐惜道:「朝顏, 你怎么了?」

宋朝顏苦笑,「世子爺,朝顏不想活了。」

「你怎能有這種想法, 螻蟻尚且偷生, 你切勿想不開。」

宋朝顏苦笑搖頭, 「可是世子爺已經好久不來見我, 也不曾讓人帶個口信來, 難道世子爺也覺得我們沒了指望,已經忘掉我們從前的誓言了嗎?世子爺你可曾記得你說過要娶我的!」

容恆愣怔了片刻, 他與朝顏自小就認識了, 也確實許諾過這種話, 他們經常背著旁人見面,是不合禮數的, 骨子里的教養讓他必須負起責任來,可他沒想到宋朝夕會嫁給父親,事已至此,他和宋朝顏已經沒有可能了,再說那些話又有什么意思?

「朝顏,你要想開一些,這是皇上賜婚,如今我父親醒了,她已經是我繼母了,這世上萬沒有一對姐妹嫁給一對父子的,縱然你我不在意,我父親他也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我們國公府的臉面不能丟在我這兒,你就當是我負了你,要怪就怪我吧!」

宋朝顏緊緊攥住錦帕,不甘道:「明明就怪宋朝夕!要不是她嫁給你父親,我們又怎么會被活活拆散!我此生非你不嫁,若世子爺不想娶我,就讓我死了算了,反正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她面色蒼白,不大的一張臉上寫滿羸弱,容恆不由心軟,「你別這樣,飯還是要吃的,你身子本就不好,要是再為難自己,豈不是傷了身邊人的心?」

宋朝顏垂著頭,「姐姐不肯取血給我,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就算能活著,別的男人也入不了我的眼,世子爺,朝顏的心你是知道的。」

容恆為難的很,亦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便道:「你讓我想想辦法,或許會有轉機。」

宋朝顏並未歡喜,他說的雲淡風輕,雖然也關心她,卻總不如從前親密,跟她說話時也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透過她打量別人,他還能打量誰呢?宋朝顏心里閃過那個自己最不願意承認的可能,宋朝夕,又是宋朝夕!宋朝夕還真是陰魂不散,禍害完她的婚事就算了,現在還來禍害她的感情。

她垂著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容恆果然又放緩了語氣來憐惜她。

他不宜久留,出去時,宋蹤明蹙眉道:「朝夕在你們國公府怎么樣了?」

容恆一愣,「自然是好的。」

「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你和朝顏想見面莫再找我了!」

容恆蹙眉,便聽他說:「朝夕已經嫁給你的父親,你和朝顏別再偷偷見面了,這不合禮數,且朝夕不喜歡你們,我也不好再跟你們走得太近,省得妹妹不高興。」

容恆:「……」說好的好友呢?

在妹妹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扮演著哥哥角色的宋蹤明,差點被自己感動到。

如今像他這樣愛護妹妹不求回報的哥哥,已經不多了。

宋蹤明沉聲道:「你以後別來侯府了,記得見到朝夕要客氣點,她柔弱善良,不會算計,你可不要欺負她!」

容恆蹙著眉頭,他能欺負她?宋蹤明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周邊所有人都著魔似的喜歡宋朝夕,他真不知道她有什么魅力,能讓所有人都瘋了似的為她打算。

她那樣有心機的人怎配得到這樣的喜愛?

桃枝回到院中才擔憂道:「小姐,如今大小姐嫁去國公府,跟世子爺抬頭不見低頭見……」

宋朝顏搖頭,端起丫鬟新泡的葯茶,這幾日她鬧絕食,咳嗽的愈發厲害了,得喝葯茶才能壓住,聽了桃枝的話面色變了些許,「她是他母親,有這層關系在,他還能有什么念想?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無端的猜測,世子爺喜歡的是我,這一點絕不會變!」

桃枝和松枝對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憂慮,人心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模樣一樣的姐妹,宋朝夕明媚大氣,又是容恆的母親,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卻偏偏得不到,人都是這樣的,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撓的人心頭癢癢,漸漸的念頭便如同參天大樹,越長越瘋魔了。

宋朝夕在水廊上碰到了穿著容恆,他穿一件寶藍色雲紋團花杭綢直裰從對面走來,看著像是有心事,路過時他明顯一愣,垂眸打了招呼:「母親。」

宋朝夕應了一聲,懶懶揮了下手,「世子爺不用多禮,起吧!」

容恆恭敬地側身站在一旁,世家子弟的禮數做的很周全,他低頭時看到她穿一條緋色褙子,她穿這種顏色十分明媚,張揚的不加掩飾,卻把她的美放大到極致。

她好像心情不錯,跟他父親在一起很開心嗎?否則為什么一點不見憂慮?

她倒是瀟灑了,卻把難題都丟給了別人。

他一時忍不住,脫口便道:「不知您是否知道朝顏在家里絕食。」

宋朝夕有些意外,書中的宋朝顏可是一個在困境中也保持樂觀,一直為自己謀劃的人,那樣的女主竟然要絕食?現在男主是打算為女主討個公道?

她忍不住想笑,「是嗎?我還真不知道。」

容恆一愣,原想指責她的,被她這樣一說,倒不知該如何接話了,「朝顏她想不開鬧絕食,差點就沒了半條命。」

宋朝夕笑著搖了搖頭,容恆看得眉頭直皺,「你笑什么?」

宋朝夕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愣子,語氣卻十分和藹:

「我只是在想,妹妹還真有意思,她要是真想死,或自縊或投湖,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一了百了,有的是旁人不知道的辦法。可她卻選擇了絕食,什么叫絕食?來一個人就嚷嚷著『我不吃飯我不吃飯』,再來一個勸幾句,她還是繼續不吃,以至於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絕食,知道她傷心難過,知道她想死,恕我直言,真正想死的人,一句話都懶得多說,只能說妹妹這人想的明白,知道從前的撒嬌耍賴已經無法達到目的了,就來了高階的版本,開始鬧絕食了,看吧!世子爺你這個觀眾不是就因為她鬧絕食來找我麻煩嗎?」

她看向遠處樹木,心不在焉的模樣透著諷刺,容恆被她說的一愣,細細一想覺得有些道理,卻又不全對,她好像是在詭辯,他想反擊卻無從下手。被宋朝夕這么一說,好像所有人都被宋朝顏玩於鼓掌,而他就是一等一的蠢貨,連宋朝顏那點手段都察覺不了。

他有些惱怒,不甘道:「如果她真的去了,那便是因你而死的,你就不會有任何愧疚感嗎?」

宋朝夕覺得好笑,「從前我在侯府住也就罷了,如今我離著這么遠,也要碰瓷到我身上,你這是跨地域碰瓷啊!至於愧疚……世子爺每日吃的雞鴨魚鵝都是因你而死的,你愧疚了么?」

「那怎么能一樣!那都是畜生!你妹妹可是活生生一條人命!」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我妹妹是一條人命,比畜生強一點,所以,世子爺還有事嗎?」

容恆差點氣得吐血,他發現自己根本說不過這位母親,什么叫「比畜生強一點」,他怎么都覺得這不是好話!

她怎么就有那么多歪理呢,說也說不過她。

她在冷肅又威嚴的父親面前也敢這樣嗎?父親肯定不會容她的。

次日下午,等老太太午睡醒了,容恆想去給老太太請安時,發現容璟和宋朝夕已經到了,容恆一愣,趕緊行禮,「父親。」

他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宋朝夕,瓮聲道:「母親。」

容璟淡淡地應了一聲,宋朝夕不咸不淡地說:「都是自家人,世子爺不必多禮!」

容恆垂眸,眉頭直跳,他怎么從這句話里聽出一點高高在上的味道。

容璟等她說完,又問他幾句功課上的事,容恆一板一眼地回答了。宋朝夕覺得他看的書都是尋常讀物,不知他是否有意藏拙,總之,容璟聽完後看不出喜怒,說話時有種父親的威嚴,「你年歲不小,既已決定走這條路,就得好生准備,切不可半途而廢,丟了你祖父和國公府的臉。」

容恆應道:「知道了,父親。」他只是在想,祖父雖有功勛,卻已經被父親超過了,他不該丟的是父親的臉才對。

容璟問完後,才轉向老夫人,「兒子不孝,讓母親替我擔心了。」

老夫人雙手合十,感謝了菩薩後,才感慨道:「你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不僅是我,皇上、你那兩個兄弟、你那些老部下各個都放不下,好在你現在已經好了,能好起來比什么都強。」

容璟放下木葉紋的黑釉茶盞,默默聽著,點頭道:「聽楊嬤嬤說您身子骨不利索。」

老夫人抿了口葯茶,才笑說:「之前是有些不利索,但你這媳婦兒,偷偷把我膳食給改了,我今兒個才知道我這幾日吃的都是葯膳,里面有不少珍貴的葯材,這不,吃了幾日,我積食的老毛病已經好了,這幾日肚子也沒脹過。」

容璟緩緩看向宋朝夕,宋朝夕目光與他短暫碰觸,收回視線道:「我前幾日聽楊嬤嬤說起母親腹脹的事,知道母親不想看大夫,就擅自做主改了母親的膳食,說起來是兒媳僭越了,希望母親不要怪我才好。」

「我怪你做什么,你隨便改改膳食方子就治好我的病,我謝你還來不及呢,若不是今日我問起,楊嬤嬤和溪月還不肯說實話,我恐怕病好了都不知道是你治的,你這孩子心眼實誠,不貪功,性子倒和你祖父有幾分相像,」老夫人說完,又滿面笑意地看向容璟,「老二你說,朝夕這種漂亮又能干的媳婦,是不是萬里挑一的?」

宋朝夕雖然臉皮厚,被別人誇贊這樣也是不習慣的,「不是什么大事,母親您謬贊了。」

容璟放下手中的茶,緩聲道:「母親說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