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2 / 2)

大夫替顧顏取出手掌心的瓷片,顧顏疼得冷汗涔涔,哀嚎聲傳遍整間屋子,很快,大夫出來回復:「好在世子夫人沒有傷到經絡,只是手傷很深,在傷長好之前不宜碰水,也不能干重活,需好生靜養,否則只怕會落下病根。」

容恆眉頭緊蹙,傷比他想象中更嚴重些,他剛才看她流了很多血,到底是他沒有護好她,才讓她受這樣的委屈,容恆當下看向宋朝夕,語氣很不好:「母親,縱然阿顏做的再不好,縱然她年少不懂事頂撞了您,您也不該如此……母親是長輩,好歹也要容忍一下!」

他說的已經給足她面子了,若她知道分寸,就該給朝顏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樣彼此都有顏面。

誰知宋朝夕聞言,便只是極淡地笑了一聲:「世子爺,縱然你是世子,我這個做繼母的卻也不得不問一句,世子爺在外也是這般嗎?」

容恆一怔,微微蹙眉:「兒子不懂母親的意思。」

宋朝夕很喜歡他低人一輩的樣子,可她反感容恆和宋朝顏聯合起來陰她,看容恆對顧顏這般維護,想必已經知道了顧顏的身份,她原以為容恆已經明白是非,誰知還是這般是非不分。

「就是衙門斷案也要聽一聽各方的證詞,怎的世子爺只聽程媽媽的話就認定是我責罰的顧顏?」

顧顏在屏風後冷汗都要下來了,偏偏她不能出頭指控,她是兒媳婦,若她過於僭越,很容易引火燒身,按理說她的計劃萬無一失,可如今宋朝夕一開口她就覺得有些不妙。

這個人太淡然了,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總讓人覺得她還有後招。

顧顏緊張地攥緊帕子,容恆想了想說:「母親有什么話盡管說出來。」

宋朝夕嗤笑一聲,都顧不得裝賢惠了,只道:「世子爺這副語氣真當自己審案子呢?當我是罪人,讓世子爺提審?」

容恆被她說的有些惱,他不過是順著她的話問幾句,就被她諷刺一番,她怎么這么會說?什么都說不過她,可朝顏傷的這么嚴重,這是明擺著的事。

宋朝夕見事情鬧得差不多了,才坐在圈椅上,不咸不淡道:「事發時,我站在世子夫人的前頭,花瓶在我的右手邊,那么我問世子爺,我怎么推才能讓世子夫人頭朝我摔倒呢?」

容恆被問的一愣,以宋朝夕的形容她根本做不到這樣的事,若是推人,人總要朝相反的方向倒,面對自己才是,可顧顏竟然是頭朝著宋朝夕倒下去的?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見他不回答,宋朝夕又笑了:「我早上來給母親請安,若我真想推她,又何苦選在母親這里?難不成世子爺以為我是故意讓母親看到我推了世子夫人?且世子爺下意識認為這事是我做的,總要有理由的吧?還是說世子爺認為世間的婆媳都是這樣,我這個繼母刁難兒媳婦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容恆就是這樣想的,宋朝夕是繼母,前些日子顧顏給程氏上香,宋朝夕不痛快也是正常的,且宋朝夕一直不喜歡他,若遷怒顧顏也不是沒可能,可他哪敢真這樣說?老夫人還在這呢,世間的婆媳都這樣?這不是暗示老夫人也是這種人?偏偏老夫人一向喜歡宋朝夕。

他這才想起來,宋朝夕好像跟其他人關系都不錯,只是跟宋朝顏差了一些。

容恆一時語塞,當下,沉沉的腳步聲傳來,一襲玄色長袍的容璟站在槅扇旁的陰影里。

「發生什么事了?」

他語氣極淡,卻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下人們各個不敢說話,溪月瞧了老夫人一眼,得到老夫人的首肯,一五一十把事情講過講了出來,宋朝夕聽著倒沒什么反應,反而端起一旁的溫茶,吹了吹上頭的茶沫兒,抿了一口。

容璟跨步進來,問了老夫人的好,才目光沉沉地掃向眾人,最後視線落在容恆身上。

「你也認為是你母親推的?理由呢?」

容恆埋著頭,冷汗涔涔,奇怪的是剛才他昏頭似的覺得一定是宋朝夕搞的,可父親這般問,他忽然又覺得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宋朝夕就算想對付顧顏,也沒必要選在老夫人這樣,顧顏每日都要給宋朝夕請安,若是選擇湖心小築,都是宋朝夕自己人,對她更有利。可程媽媽說了,方才屋里只有顧顏和宋朝夕,可不是宋朝夕還會有誰?屋里就兩個人,難不成……

他眉心一跳一跳的,忽而有了某種猜測,隨即這荒謬的推測被他否定,縱然朝顏對宋朝夕有些怨氣,可她是那般良善的女子,斷不可能做出這種腌臢事,她不是那種人。

「兒子只是詢問母親幾句,不曾斷定是母親所為。」

容璟淡淡地掃了一眼,視線又落在程媽媽身上,聲音冷冽:「你看到夫人推的?」

程媽媽在老夫人面前還敢說幾句,如今見了容璟,卻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國公爺可不是容易被內宅女子糊弄的,國公爺若是不高興,說不得隨手就把她們打發了。

程媽媽跪在地上吞吞吐吐道:「老奴看到國公夫人抓住世子夫人腰間的瓔珞,後來又松了手……」

容璟猛地摔了杯子,瓷器脆裂的聲音劃破屋內安靜,茶水灑了一桌子。

所有下人都垂著頭,一句話不敢說。

宋朝夕也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臉色陰沉,難看極了,別說是下人,就是她看著都有幾分怵,他其實看著難親近,實則不常發怒,這是宋朝夕記憶中唯一一次,他這一怒讓程媽媽不停磕頭,嘴里念叨著「老奴該死」。

容璟聲音有點沉:「也就是沒有任何人見到了?一點根據沒有的事,便一堆人圍著她,成何體統!她堂堂國公夫人是你們能隨便質問的?」

這話說完,就連容恆都跪在了地上,他姿態極低,「是兒子不孝,對母親不敬了,父親要罰就罰兒子吧!」

容璟眸中閃過失望,容恆沉穩不足,優柔有余,這點內宅的事都處理不好,此前顧顏和七王爺糾纏不清,容恆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竟輕輕放下了,一點懲罰沒有,這樣下去難免會助長內宅的歪風邪氣,顧顏是世子夫人,亦是未來的國公夫人,這樣的兩人如何能撐起國公府?

他忽而道:「梁十一!」

梁十一從屋檐上飛下來,跪在容璟面前,「國公爺!」

「今日你守著夫人,我問你,方才是夫人推的世子夫人?」

梁十一瞥了眼宋朝夕,沉聲道:「夫人沒有推世子夫人,不僅如此,我還看到夫人拉了世子夫人一把,只是夫人身子柔弱,拉不動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一掙扎就摔了下去,這才傷到手!」

眾人一驚,也就是說非但不是宋朝夕所為,她還救了顧顏?

容恆也是頭皮一緊,他這個做兒子的竟然冤枉了母親,這說出去可是大錯了!還未來得及認錯,便聽容璟又道:「是不是你母親推的還需得著你在這問東問西?去問問你的妻子,事實如何一問便知。」

容恆剛站起來,便見到里面的顧顏走出來,她今日穿一件藕荷色的褙子,一臉無辜,「大家怎么了?」

容恆蹙眉:「阿顏,你是怎么受的傷?」

顧顏在容璟的注視下差點笑不出來,只能低著頭,「妾身……妾身自己不小心摔碎了花瓶,是母親拉了妾身一把。」

容恆猛地看向程媽媽,程媽媽頭都大了,她萬萬沒想到她為了顧顏考慮,顧顏也沒否認,出了事卻反咬一口。明明二人都是登台的戲子,如今顧顏卻率先下台,把所有罪責推倒她身上。

程媽媽咬咬牙,狠狠打自己巴掌,「是老奴眼瘸了,老奴看到夫人拉著世子夫人,以為是夫人推的,不曾想夫人是好心拉了世子夫人一把,是老奴僭越了。」

容璟面色不變,只淡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國公府規矩一向嚴明,程媽媽身為下人,竟然敢挑撥主子生事,自行去領了罰,若再有下次,便直接叫人牙子發賣了。」

程媽媽嚇得不輕,她知道國公府的規矩有多嚇人,那是按照軍法制定的,她這樣的少不得要打四十大板,執行的人還都是容璟的部下,這些板子打下去,她肯定沒了半條命,可若不去就會被逐出國公府,國公府有待下人,離開這她還能去哪?只能咬咬牙受著了。

容恆走到宋朝夕面前,給她行了禮,「母親,一切都是兒子的錯,顧顏是無辜的,她只是因為太疼了沒來得及把事情說出口,一切都是誤會。」

宋朝夕心中忍不住嗤笑一聲,誤會是吧?你說誤會就誤會了?她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我只是世子爺的繼母,世子爺不信任我也應該的。」

容恆汗又下來了,他瞥了眼容璟,最終咬咬牙:「母親,您若是這么說就是不原諒兒子了,兒子糊塗,甘願跟程媽媽一起受罰,就請母親千萬別往心里去,在兒子心里,您和我生母是一樣的,母親切勿氣壞了身子。」

宋朝夕一聽說他要受罰,當即來了精神,又謙虛了幾句說什么都是一家人,世子爺千萬別傷了自己啊,還說什么小事一樁,自己根本沒往心里去,又說這事過去就算了,何必真的領罰呢?

別人不知道,反正她說完,容璟的臉色更沉了,容恆只能去領了罰。

顧顏滿臉擔心,最終被琳琅扶著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一走,這場鬧劇總算結束了,宋朝夕笑著給老夫人賠不是:「母親,是兒媳婦不會做人婆婆,沒把事情處理好,若兒媳對世子爺和世子夫人多一些關心,下人們也不至於對我有所誤解。」

老夫人拉起她的手,嘆息一聲,她在內宅多年,哪里看不清這里頭的彎彎繞繞?之所以不搭話,是想看看顧顏和宋朝夕各自會如何處理,她沒想到顧顏是這樣的脾性,更沒想到宋朝夕竟然能端得住,沒因為被人指責就亂了針腳,不由對宋朝夕更是刮目相看了。

「你受委屈了,溪月,把我的妝奩拿出來,」等溪月回來,老夫人笑著取出一袋子南珠,這些個南珠和尋常的不一樣,泛著粉色的珠光,她笑道,「這些南珠極為難得,你拿去叫人鑲在頭飾上,你長得好,戴了定然很好看。」

宋朝夕謙虛兩下,可老夫人非要給,她無奈只能收下這袋價值不菲的南珠了。

高氏站在外頭瞧著這一切,也忍不住搖了搖頭,丫鬟想容怕她覺得老夫人不公平,便低聲問:「您說國公夫人到底推沒推?」

高氏要笑不笑:「推沒推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男人怎么說,國公爺才是一家之主,內宅和宮里的爭斗說到底為的是自己的兒子,顧顏這樣的手段,我是瞧不上的,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過世面,她若安安分分,什么事不用做,她兒子便是未來的世子爺,可她非想不開,我倒要看看她最終能爭出個什么來。」

高氏說完才進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便也給了她一袋南珠。

轎子搖搖晃晃地朝湖心小築去了,容璟沉著臉,他不說話時冷峻又威嚴,轎子里的空氣都要窒息了。他替她求了誥命,處處維護,在人前給足她面子,宋朝夕不是毫無觸動,她忍不住挪到他身邊,摳了摳他的掌心,倚在他身上賣乖道:「謝謝國公爺的維護,國公爺今日維護朝夕時,真真魅力十足,尤為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