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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畢竟有老夫人在, 宋朝夕不宜過於放肆,說話十分克制, 不然以她的脾性, 早該跳到他身上要他抱了。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他沒覺得不妥,她跳到他身上他接著便是了, 但她今日很守規矩, 只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以眼神訴說委屈, 還不忘偷偷沖他擠眉弄眼, 逗趣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只一日不見, 他卻覺得好久沒看到她, 仔細看她雖然肚子大了, 臉卻瘦了不少, 他總說要多陪陪她,奈何朝堂的事不由他控制,每每總是食言。別的事他一向做得不錯, 只面對她時總是虧欠。

宋朝夕見到他心情總會非常愉悅, 就好似這屋里都亮堂多了, 她背著眾人沖他愛嬌地笑著。他聞到她身上獨有的玫瑰軟香, 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暖意, 原本冷沉的臉也不由緩和下來,他忍住想上去摸她頭頂的沖動, 溫聲道:「你大著肚子, 若是覺得辛苦, 便先回去歇息吧,這里的事用不著你出面。」

宋朝夕微哂, 如果只是顧顏和素心的事,她自然是不需要出面的,可如今事情已經牽扯到她,她好好的生辰被人利用便算了,對方還敢扎小人詛咒她,即便她不在意這些,卻不代表她願意被人騎在頭上欺負。她無論如何不該置身事外,她倒是想看看,顧顏打算如何把自己摘清楚。

「妾身只是有孕,又不是生病,不礙事的,且有人畫小人扎妾身,妾身也想看看是誰對妾身不滿。」

宋朝夕漫不經心地透過屏風掃向顧顏,一直在聽他們說話的顧顏莫名一怔,猛地低下頭。

給自己撐腰的人來了,宋朝夕便不必事事自己出頭了,容璟拉她坐下,視線又落在容恆身上,容恆連忙垂下頭,雙手握成拳,硬著頭皮道:「父親。」

容璟沉沉看他一眼,撩起袍子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他雖則一向有不怒自威的氣勢,但他真正生氣的時候不多,眼下便是了。所有人都低埋著頭,呼吸都顯得局促。

「你說說怎么回事,你房中的事怎么會牽扯到你母親!」

容恆低垂著頭,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叫父親看笑話了,從前他不願意在父親面前出丑,是出於兒子對父親微妙的心思,如今他對宋朝夕產生了不該有的想法,他更不願意在父親面前露怯。

可這事實在瞞不過。猶豫再三,他如實把今日之事說了出來,從顧顏吃了玫瑰餅中毒小產,再到從素心院子里搜出巫蠱的小人,他說完,將那小人遞給容璟,容璟看到那小人的瞬間,便沉了臉。巫蠱之術的小人多以黑色為主,並不追求神似,畢竟會此等邪術的人未必會見到被詛咒者本人,只要生辰八字不錯便行,可這個巫蠱小人一襲緋色衣裳,盤著婦人發髻,從穿著打扮到容貌氣質都與宋朝夕神似。可見下蠱之人是宋朝夕身邊人。

寫著生辰八字的黃紙已經有些潮濕了,顯然埋在不見光的地方有些時日了。容璟手指摩挲著紙,聽說宋朝夕也吃了那玫瑰花餅,他面色已經陰沉得能滴水了,屋內低沉一片,所有人都十分忐忑。原本顧顏小產,素心成為被懷疑對象,雖則鬧得有些難看,說到底也不過是容恆院中的爭斗,可如今牽扯到巫蠱之術,牽扯到宋朝夕,由容璟出面處理此事,便已經不是內院爭斗可以概括的。

素心的心一沉再沉,她頭發凌亂,神色凄涼,望向容璟指間的黃紙,急道:「國公爺請明察!奴婢與母親無冤無仇,平日關系一向融洽,奴婢沒有理由謀害母親!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巫蠱小人,奴婢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是哪來的!」

老夫人面色難辨,她有心維護素心,可這事牽扯到宋朝夕,牽扯到國公爺的子嗣,便不是普通的事了,但素心雖有下毒的動機,可她沒有這樣的膽子。一個孤女初來乍到,哪怕是有心要與嫡妻斗,也沒辦法做得滴水不漏。

而今日之事實在過於完美,先是顧顏中毒,後是從素心院中搜到巫蠱的小人,一切證據都指向素心,正是因為實在過於巧合,才顯得刻意。顧顏倒是有污蔑素心的動機,只是顧顏的孩子沒了,這是容恆嫡子,素心絕不可能拿子嗣開玩笑,難不成這真是素心所為?

楊嬤嬤給老夫人遞了杯茶,老夫人吹著茶沫兒,壓下心中疑雲。

顧顏淚眼婆娑,狠聲道:「素心,你還狡辯!今日你在玫瑰花餅里下毒,我和母親都吃了那花餅,幸好母親沒有大礙,我實在不明白,你害我就算了,為何還要費盡心思對付母親?母親肚子里的孩子並沒有妨礙到你,你何必出手對付一雙無辜的人?」

所有視線都落在素心身上,素心百口莫辯,急忙搖頭:「世子爺!素心沒有陷害過母親,更沒有想過陷害她腹中胎兒,母親若是小產了,於我有什么好處?素心真的沒有做過,世子爺您明察啊!一定是有人污蔑素心,想借機除去素心!」

顧顏猛地抓緊手帕,從榻上爬起來,隔著屏風沖外頭道:「你這意思是我污蔑於你?我是嫡妻,有什么理由要陷害你?」

素心知道她指望不上別人,雖然府中下人都覺得容恆對她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過是容恆與顧顏斗氣才抬的姨娘,容恆與她在一起時很是冷淡,就連在床上也十分敷衍,指望容恆維護她是不可能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國公爺也來了,若是她受人冤枉,只怕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她只能為自己搏一搏,希望國公爺能想明白她不是凶手。

素心頗有豁出去的架勢,也強勢起來,「昔日武氏為了扳倒王皇後,不惜掐死自己的親生女兒,以孩子污蔑別人並非沒有先例。」

顧顏猛地站起來,指著她怒道:「王皇後是皇後,你只是一個妾,值得我用孩子來污蔑你?東西是在你院子里翻出來的,試問誰又能進你的院子?你害我便算了,還害母親!」

她又看向容恆哭道:「世子爺,妾身身子弱,小產對妾身傷害實在不小,妾身萬萬不可能冒這個風險去污蔑一個卑賤的妾室,素心是妾身表妹,妾身怎么可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素心是被豬油蒙了心,覺得世子爺寵愛她,怕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後會危及她的地位,才兵行險著!」

顧顏和素心還想吵鬧,但容璟不說話,容恆也不敢越過父親出頭,屋中漸漸安靜下來,二人覷著容璟的臉色,膽寒心驚,竟連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容璟無視她們,直直看向宋朝夕,冷眉緊皺,「你讓太醫看過沒有?」

宋朝夕微微勾唇,「妾身沒事。」

容璟卻沒放過,又宣太醫進來替她診脈,太醫聽聞她也吃了那帶毒的玫瑰餅,明顯訝異,按理說那毒葯性子烈,若是沾了,這胎兒肯定保不住,可國公夫人面色十分紅潤,一點也不像有事的樣子。太醫診斷得十分仔細,許久後才如實說了,「夫人無礙,胎兒一切如常。」

宋朝夕是大夫,自己有事沒事總是知道的。那玫瑰花餅她只咬了餅皮,就算她真的吃了,她有仙草護體,毒物根本沒法奈何她。但是容璟卻不這么想,毒物沒害了她,可對方有害她的心思,這已經夠讓他把那人千刀萬剮了。

屋里氣氛低沉,所有人都圍著宋朝夕,好像她腹中胎兒有多重要似的,顧顏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國公爺身份這般貴重,卻把宋朝夕放在心尖上疼,明明小產的是她,本該安慰她的丈夫,如今也在隱忍地看向繼母,就好像那才是他的妻。

顧顏忽而覺得一切都沒了滋味,以前她十分看不上宋朝夕,覺得宋朝夕就算嫁給國公爺又如何?不過是給人家當繼室,她覺得這樣的感情不圓滿,不如她和容恆,相識於微時,成親後相親相愛,共同孕育子嗣。諷刺的是,他們如願在一起了,卻漸漸離了心,後來容恆納妾,她有了身孕,明明子嗣連接著他們,應該讓他們更親近才對,可他們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

反觀宋朝夕和容璟,容璟隨時隨地都護著宋朝夕,宋朝夕就算遇到再大的災禍,身後也有給她避雨的人。縱然是繼室又如何?給她的寵愛是獨一份的。這樣的人自己沒有遇到。

顧顏忽而覺得喉頭苦澀,忍住想要落淚的沖動。

為了壓制住小產的血腥味,屋里熏了艾,熏香的氣味也十分濃郁,宋朝夕聞著有些頭疼,青竹走過來替她按壓太陽穴。宋朝夕漫不經心地看向門外,她是國公夫人,是顧顏和素心的婆婆,插手繼子房中的事,雖則也不算什么,可老夫人和國公爺都在,她出手實在不合適。

有一個人比她更合適,並且看不得顧顏一點好。

正想著,門外小廝通報,說是喬氏來了。春日的下午,日頭不算燦烈,顯得有幾分慵懶。穿著五蝙褙子的喬氏從外頭走進來,喬氏比一般婦人要圓潤一些,但看著比去年清減了。她依次拜見了各位,又和宋朝夕相互問了好。

「嘉慶侯夫人怎么來了?」

就在半個時辰前,喬氏收到宋朝夕遞的信,信中提及顧顏中毒小產的事,雖則沒說明下毒的人,可喬氏到底是侯夫人,見慣了內宅的腌臢事,很快便明白顧顏此舉的目的,她二話不說就趕過來了,連頭發都沒來得及好好梳。

當然這種話,喬氏是不會明說的,喬氏笑笑,拉著宋朝夕的手,「我路過想來看看顧顏和素心,誰知到大門口發現國公府許多下人不見了,我以為是府中出了什么事,便請人帶我進來了,希望你不會怪我唐突才好。」

「夫人說的這是什么話,顧顏是嘉慶侯府庶女,素心又是嘉慶侯府的表小姐,您來探親我們國公府歡迎還來不及,怎么會怪您唐突呢。」

喬氏又打量著她的肚子,對老夫人笑著:「我記得國公夫人還有兩個多月才臨盆吧?怎的肚子像是要瓜熟蒂落似的?偏偏人這般纖細。」

老夫人笑了笑,「她是雙生胎,肚子肯定要大一些。」

喬氏明顯一驚,「我竟不知道夫人懷了雙生胎。」

老夫人笑容一滯,宋朝夕懷雙生胎她自然是高興的,只是越到日子看著宋朝夕肚子越大,她心里的憂慮也更深了,生怕宋朝夕生產出個差錯。她看得出容璟喜歡宋朝夕,也覺得他們是天作之合,但往往完美的東西更讓人害怕失去。

老夫人看著宋朝夕道:「我前些日子去相國寺上相,替朝夕和孩子祈福,只要朝夕安全生下孩子,我便會年年給菩薩供奉香火,更會終生茹素。」

宋朝夕心念微動,有些感動地看向容璟,這些話老夫人從沒跟她說過,「您何必為了我這般呢?我日日繞著湖走好幾圈,身體很好,孩子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老夫人左手撥動著串珠,笑了笑,「我這幾年本來就不怎么沾葷腥,茹素對我來說沒什么不好,只要你能平安給老二生下這兩個孩子,作為孩子的祖母,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沈氏對她不好,蔣氏這位嫡親的祖母對她也只有利用,但她嫁過來後,老夫人待她卻十分真心,宋朝夕心口好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今日是她生辰,細細想來她什么都不缺,老夫人這般待她,比收到金銀珠寶都高興。

宋朝夕感慨地看向容璟,軟聲道:「國公爺,母親實在不該為我這樣的。」

容璟安撫道:「無礙,日後若母親的願望實現,便由我替母親去還願。」

宋朝夕心頭有涓涓細流淌過,她忽而有些詞窮,他和老夫人都待她極好,她不是會說話的人,此刻就想坐在他懷中,摟著他的脖子跟他說會話。

被這幾句寒暄,原本凝重的氣氛被沖淡了一些,可事情還未解決,屋中眾人都沒有任何松懈。喬氏說完這番話,便進入正題了:「夫人,方才我在外頭也聽到了一些,也知道素心害的顧顏流產了,作為嘉慶侯府的嫡母,沒有教育好素心和顧顏,給國公府帶來這樣大的麻煩,說到底是我的錯。」

老夫人當然不會真的怪她,可有些話她說不合適。宋朝夕和喬氏處得不錯,便順勢給她台階下,「嘉慶侯夫人實在不必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是我們國公府沒有照顧好世子夫人,要說道歉也該是我們國公府給您賠禮道歉才是。」

喬氏連聲說著不敢,國公夫人這樣的身份,她就是腦子不好使也不敢真的叫國公夫人給自己道歉,她沉吟片刻,嚴肅道:「不瞞夫人說,巫蠱之術一直為各朝禁制,我朝甚至把此事寫入律法,禁止了巫蠱之術,以至於許多人對巫蠱之術並不了解。而我恰好對著巫蠱之術有些許了解。」

宋朝夕挑眉,其實她也了解一些,前世的她曾經診治過一個將死的女巫師,那巫師因為下蠱詛咒旁人被打個半死,而醫者救人不論好壞,她救回這女巫師後從巫師身上了解過一些,知道此門法術比較邪乎,若是用蠱蟲下人更是惡毒至極。

「哦?」

喬氏又道:「您有所不知,許多年前,我一直懷不上孩子,找了許多太醫診治,卻一直找不出緣由來,直到後來一位道長從我的後院林中找出一個人形布偶,上頭寫著我的生辰八字,纏繞著我的頭發,那人偶的腹部更是插著許多根鋼針,是以我才一直無法有孕,那大師替我用梅林布置陣法,破解了咒法,我才順利有孕。我聽那位大師講,利用人偶詛咒別人,有一個重要環節便是請魂。」

「請魂?」宋朝夕挑眉問,「這是何意?莫非是將被害者的魂魄請來?」

「非也,請魂便是將要詛咒之人的氣息請到那人偶內,只有這樣巫蠱之術才會奏效。常用的法子,是拿被詛咒者身上的衣物料子做法燒毀,將灰燼埋於地下,是以,若國公爺想查這巫蠱之術,不如翻翻各院子的地下,看有沒有燒過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