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2 / 2)

容璟眼中閃過笑意,剛要說話,又抬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宋程昱,「你不走還指望我送你?」

宋程昱:「……」他等走出國公府才想起來,他桃子還沒摘呢。

他一靠近,宋朝夕就渾身戒備,她轉過身摟著他,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軟聲道:「國公爺,你年紀也不小了,怎么還這么躁呢?」

容璟捏著她的手腕,氣笑了,「我倒看不出,你竟然還擔心我這些。」

「我到底是大夫,不得不勸你一句,年輕時若放縱了,年老時就折騰不動了。」

容璟也只是笑,他日日習練,從不肯松懈,她當這是為了誰?他讓她歡愉的力氣總是有的,他深深看她一眼,「我雖則大你不少,但哪次不是你先累的?你求饒時要是這么牙尖嘴利倒好了。」

宋朝夕一滯,想到從前被他折騰得腰酸背痛,每每都要痛哭求饒,不由發泄一般,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過了一會,梁十一進來通報,說宮中有要事請容璟過去,容璟看向她的肚子,「我會盡快回來的。」

宋朝夕無所謂地笑笑,「家里這么多人,穩婆一個月前便在府中等著了,母親給我找了幾個,大嫂也給我找了兩個好手,你盡管放心好了。」

容璟哪里能放心?她懷一個他都不放心,更何況是兩個呢,這得冒多大的風險?她還這么小,身子都沒長好,骨骼纖細,兩個孩子恐怕會要了她半條命。這幾日他只在京城走動,需要離開京城的公務都被他退了,只是想守著她而已。

他點點頭,最終道:「等我回來。」

送走他,青竹送來燕窩粥,宋朝夕剛吃了一口,就聽說沈氏來了。

「永春候夫人說了,知道您要臨盆,送一些東西進來,她找的是老夫人,老夫人不好說別的,就讓她進來了,如今正在前頭候著,等著您傳話呢。」

宋朝夕覺得好笑,自打顧顏被軟禁,沈氏就不停地找她,她已經拒絕了很多次,沈氏還不死心。

都找到老夫人那去了,她倒不能拒絕了,又吃了幾口,她才放下細瓷的碗,「讓她過來吧。」

不多時,沈氏便帶著兩個嬤嬤過來了,她這次來找宋朝夕是為了宋朝顏的事,不久前她信送不進來,才得知宋朝顏被軟禁了,當時她不敢相信,朝顏和容恆感情一向和睦,容恆怎么舍得對朝顏做這么狠的事?後來聽說是宋朝顏陷害素心,牽扯到宋朝夕,惹來國公爺震怒,沈氏便什么都懂了。

她心里是帶著怒氣的,跟在丫鬟後來氣沖沖進來,卻在瞧見宋朝夕鼓起的肚子時,不由愣怔在那。她許久沒見這個女兒,雖然知道宋朝夕要臨盆了,可親眼看到還是不一樣的。她莫名想起自己有孕的第一年,她肚子也這么。草長鶯飛的時節,她肚子疼,府中找來穩婆,起初時她已經會很快生出來,誰知宋朝夕長得大,難產了許久,她吃了大苦頭。

宋朝夕出生便身子康健,宋朝顏卻沒這么好命,出生便很瘦小。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她自然就偏心弱小的那個,一開始只是吃奶緊著宋朝顏,後來是玩具緊著,再後來到了倆人會爭搶的年歲,經常因為搶裙子搶人偶鬧別扭,她一看到宋朝夕跟妹妹爭就生氣。

妹妹那么弱小,做姐姐的怎么就不知道讓著點。

也太不懂事了。

她心一偏就偏了很多年,雖然她也知道自己該一視同仁,可宋朝夕不夠順從聽話,沒有朝顏那般討人喜歡,會順著她說好聽的話,沈氏越發偏心小女兒。再後來大師算命,沈氏把宋朝夕送去揚州,自此,她心中便只有小女兒沒有大女兒了。

宋朝夕穿著藕荷色的褙子,梳著婦人發髻,並未戴太多首飾,只松散綴著幾顆南珠,配著孕後柔和的面相,倒是有種難言的華貴。她扶著腰坐在圈椅上,接過漱口的差抿了口,過了會才問:「母親找我何事?」

沈氏從回憶里回神,心情還有些復雜,一時沒有方才的怒氣了,「我聽聞你讓世子夫人禁足了?」

宋朝夕笑看她一眼,「是又怎樣?母親你倒是有意思,跟自己的女兒見面,一句問好的話都沒有,開口就問別人家的女兒。」

看看,這女兒就是不貼心,要是朝顏怎么會逆著她,用這種語氣與她說話。

但凡宋朝夕有宋朝顏一般貼心,她也不會偏心成這樣。

眼前這個女兒離她十分遙遠,沈氏便愈發想起貼心的小女兒了,要不是宋朝顏一根筋,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可這事也不能怪宋朝顏,誰叫宋朝夕在背後做了那等缺德事,生生壞了妹妹的姻緣。

沈氏便蹙眉,「你還好意思說!世子夫人又哪里不好,要你這樣對付她!你苛待磋磨自己的兒媳,外人會怎么說我們永春侯府?世子夫人流產後本就心情悒悒,整日被困在院中怎么行?你這個當婆婆的就不管管?」

宋朝夕定睛打量沈氏許久,沈氏穿著一件湖綠色的褙子,這衣裳宋朝夕從揚州回來時似乎看她穿過。再仔細打量,沈氏比一年前蒼老了許久,眼尾的紋路深了,頭上的白發也藏不住,更重要的是人滿臉疲態,一看便知道她過得不好。

也是,前些日子她跟謝氏商量,安排了一個貌美的丫鬟在謝氏房中,宋豐茂去時果然看好了那丫鬟,後來便把那丫鬟收了做通房。也是有意思,年紀不小的人了,忽然就愛上了這通房,日日去通房房里不算,還把人放在手心里寵,那通房也爭氣,專房之寵沒多久,便查出有孕了,宋豐茂這個年紀得了孩子,自然歡喜,簡直把那通房寵上天了,日日都要去看望。

沈氏年紀大了之後本就無寵,再看那貌美如花的通房整日纏著宋豐茂,自然心頭不平,整日忙著叫通房丫鬟去晨昏定省,磋磨那丫鬟。奈何那丫鬟也是個厲害的,回頭就對宋豐茂哭哭啼啼,宋豐茂一看自己心愛的丫鬟給沈氏欺負成這樣,走進沈氏房中,伸手就是一巴掌。

打完後宋豐茂也愣怔住了,卻還是狠聲道:「以後你少插手我房中的事,再這樣我直接一封休書休了你!」

沈氏自己過得不順,偏偏宋朝顏又出了這事。女兒不省心,兒子也不上進,眼看著宋程昱日日挑燈夜讀,自己疼愛的一雙兒女卻一點出息沒有,偏偏不得寵的大女兒,被男人捧在手心疼,過得這般好。

沈氏越想越氣,人日子過得不順,衰老只是瞬間的事了。

宋朝夕垂頭喝茶,這高門世家被軟禁便等於無寵了,宋朝顏又小產了,還做出那等錯事,若沒人救,只怕一輩子都要被軟禁於房中了,沈氏會著急來找她也是正常的。

沈氏見她無動於衷,思來想去決定跟她說實話,「你就沒懷疑,為何你妹妹一直在外沒回來?」

宋朝夕要笑不笑地盯著她,「哦?母親的意思是……」

沈氏莫名蹙了眉頭,她已經把話頭拋出去了,一般人都會接下,問一句為何的,宋朝夕卻總不按常理出牌,這副篤定閑適的模樣給人莫名的錯覺,好似她什么都知曉。可這是不可能的,整骨一事尋常人聞所未聞,就是她當初都驚訝了許久,宋朝夕怎么可能會知道?

「你就沒覺得顧顏和你妹妹有幾分相似?我也就不瞞你了,顧顏就是朝顏,就是你的親妹妹!你妹妹身子柔弱,你又是她婆婆,於情於理都該好好好好照看她。」

宋朝夕垂著眸,昏黃的光線落在她的長睫上,顯得格外清冷疏遠。

她極淡地笑了一下,「母親莫非老糊塗了,顧顏乃嘉慶侯府顧大人的庶女,如何能與我永春侯府嫡次女相提比論?再說二人容貌相差極大,她怎么可能是我妹妹呢?」

沈氏見她不信,有些焦急,「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就是你妹妹朝顏!你就是再恨我,也不該這樣對你妹妹,你們姐妹二人嫁到這婆家,做人兒媳的日子都不容易,既知艱難,就該攜手並肩才對,你切不能糊塗啊!」

宋朝夕挑眉,嗤笑一聲:「母親,我如今是堂堂國公夫人,一品誥命夫人,國公爺疼我,老夫人寵我,府中除了那不長眼的嘉慶侯庶女,就沒人敢給我使絆子,我的日子過得不要太得意,有什么不容易的?你看我像是需要跟人攜手並肩的人?」

「可那是你妹妹,你這個當姐姐的照顧妹妹也是應該的……」

「母親你真是老糊塗了,」宋朝夕不咸不淡地抿了口茶,放下釉面茶盞,語氣極淡,「那嘉慶侯庶女是太後賜的婚,嫁的是國公爺的兒子,是我的兒媳。容恆是國公爺的兒子,她若是宋朝顏,又如何能嫁給容恆?按你這么說,這便是欺君之罪,不是你我能擔得起的。母親你若再說這種瘋言瘋語,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日頭正盛,天熱得厲害,蟬鳴陣陣,沈氏卻覺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空。她忽然意識到,顧顏這輩子都不可能從那小院里出來了,而這個她一向看不上的女兒,早就不是她能掌控的。她忽然想去抓住什么,宋朝夕下意識推開她,這一推,拂掉了桌面上的茶盞。清脆的聲響引來所有的下人,冬兒猛地驚道:「夫人,您這是怎么了?」

宋朝夕捂著肚子,只覺得腿間溫熱,怕是要發動了。

青竹都沒有出嫁,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早就慌了手腳,一時竟不知從哪准備起。

「夫人,您見紅了!您被永春侯夫人氣得提前發動了?這可怎么好?」

沈氏可不認為這跟自己有什么關系,但一想到容璟寵妻的樣子,她便忍不住一陣後怕,雖則她不喜歡宋朝夕,可生產是極其危險的事,若是一屍三命……這後果她承擔不起。

宋朝夕蹙著眉頭,視線從她臉上掃過,沈氏莫名哆嗦了一下。

宋朝夕不是第一次看婦人生產,不過從前是幫別人,如今是伺候自己。她不見慌亂,只淡定地交代:「都不要慌,聽我吩咐!青竹,你去准備熱水剪刀和干凈的白布,白布要多一些,孩子的衣物都已經洗曬好了,一同拿過來。」

「雪竹,你去准備草紙、醋水和紅糖水,記得草紙要多。」

「紫竹,你去吩咐廚房熬催產葯備著,再熬一些參湯,記得要熬得濃濃的。」

「冬兒,你去把我准備好的送子丹拿出來,再派人去前院通知穩婆和老夫人。」

屋中本來亂成一團,有了她這番話,眾人莫名鎮定下來,就好像有宋朝夕在,一切都有了保障。眾人各司其職,安靜地准備著,不多時,高氏扶著老夫人,急匆匆趕來了,穩婆先她們一步進了房中。這次國公夫人臨盆前幾個月,國公府便已經把她們張羅來,什么都不讓干,只養在府中,給足了價錢,為的就是等候國公夫人臨盆。幾人閑了幾個月,吃好的喝好的,骨頭都懶了,好不容易見國公夫人發動,都恨不得大展身手。

誰知一進門,數盆熱水擺在桌子上,半人高的柔軟白布堆放著,屋里熏了香和艾草,剪刀、催產葯、參湯都准備好了,就連草紙都已經准備了不少。

是啊,待會胎兒出來要直接落在草紙上的,這種事一般人不知道的,國公夫人這竟然都准備好了?

幾個穩婆對視一眼,甚至顧不上表現自己,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一般婦人第一胎都會緊張驚懼,早早喊疼,把力氣用完了,後頭一旦昏厥可就不好辦了。更何況國公夫人是雙生胎,生產本就艱難,必定要備足體力的。

她們撩開層層幔帳掛在一旁,正要提醒,就見宋朝夕十分淡定地躺在那,以一種奇怪的呼吸方式呼吸,還盯著肚子計算著什么,見她們站在一旁,不忘微笑安撫:「不必緊張,第一胎總是要慢一些的,怕是到天亮也不一定能生出來,醋水、參湯、生姜水我都已經准備好了,你們慢慢守著就是。」

穩婆們互看一眼,生平第一次生出無力感。

國公夫人什么都做完了,還要她們干什么?這錢她們拿的實在心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