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翠山庄的防空洞里，數百個驚魂落魄的人，終於被獲准離開這個夢魘之所。洞口的鮮血已經凝固，血腥味夾雜著硝煙，他們便像是經歷過一場戰爭後的幸存者。不過所謂的離開，並不是說得到自由，只是從這一個牢籠，走向另一個牢籠的過程。

幾百個目擊了驚人一幕的目擊者離開之後，上千武警開拔而來，在被炮彈徹底犁過一遍的土地上尋找著，尋找著破碎的肢體，也找一切遺留下來的痕跡。

十幾公里外的疊翠鎮，所有政斧機關單位的公務員們走上街頭，警察封住了進出疊翠山的山口。對外的宣傳是疊翠山中發生強烈地震，造成多處山體滑坡和塌陷，至於人們信不信，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程夢雲呆呆的看著直升機外的大地，清晨的憧憬和驚喜，經歷大變之後變成了深深的自責。可憐的女孩一直還以為，王俊傑遭受這種災難是因為她的緣故，只是她並不明白，不管有沒有她這個人，王俊傑都會經歷這一場劫難，最多是發生地不在此處罷了。

直升機在713團的簡易機場徐徐降落，螺旋槳的噪聲中，程夢雲如木偶人般被兩個女兵一左一右的拉著，跳到地上向不遠處幾個軍人小跑而去。

「夢雲！」

程夢雲忽然驚覺，這個聲音很熟悉，是自己的表哥，謊稱說和王俊傑有話說，要她帶王俊傑去那個平台的表哥！

「你為什么騙我？」女孩臉上的悲傷逐漸轉變成憤怒！

表哥忍不住退後一步，在表妹面前總能展現出兄長姿態的他，第一次感到心慌。

「夢雲，我有苦衷的，這是國家機密，我只是執行任務。」

「是嗎，你的任務就是欺騙自己的妹妹，對嗎？」程夢雲的憤怒凝固在臉上，嘴角多了幾絲冷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以後不會再和你說一句話，因為我不敢有你這樣的哥哥！」

「夢雲！」表哥焦急的叫道：「你！」

「算了算了，子青你先別生氣，夢雲還年輕，可以理解的。」一個年長的軍官笑呵呵的攔住表哥。

程夢雲轉頭望了他一眼，肩膀上掛著兩顆閃閃的金星，赫然是一位中將！

「程家丫頭，你不要怪他，這次的行動是我主持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滿，盡可以對我發火就好。」中將笑呵呵的說道，一臉的慈祥，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孫女。

程夢雲胸膛起伏，聰明的女孩不想再和這些人說話，因為她知道對方把自己單獨帶到這來，定然有他們的目的。

「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中將呵呵笑道，指了指中天的太陽：「你看，都中午了。」

程夢雲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瞪著起碼大自己兩輩的中將。

「來，我們去吃飯。」中將不以為意的笑笑，也不再多說轉身便走。

表哥猶豫一下，看看自家表妹，嘆了口氣轉身跟了上去。程夢雲身邊兩個女兵一伸手：「程小姐，首長請您去用餐。」

驕陽從曰中到曰落，最後沉入遠山之中。程夢雲一整天都沒有走出房門一步。倒不是門口的衛兵不准他出去，而是她不願意出去。她不願意看見這個基地中的任何人，這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傷害過自己男朋友的凶手。

同時她也在思考，為什么那位將軍會把自己送到這里來，他們做事情肯定是有目的的，這個目的又會是什么呢？

繼續利用自己，還是要自己加入他們？

程夢雲忽然想起自己在離開燕京之前，那個神秘的部門要求自己加入他們的組織，這件事情那時便已經讓她心中隱隱不安，沒想到就算是已經拒絕，還是一樣被他們利用了。

俊傑，你會不會從此以後再不理我？

程夢雲緊咬著唇，心中忐忑不安。她真的擔心王俊傑從此再不理睬自己，今天早晨他來到防空洞口，一句話都沒有和自己說，便轉身離去，就已經說明了許多，不是么？

軍營的綠化很好，彎月掛上樹梢時，距離程夢雲的住處幾百米外，一棟小樓中一老一小正在談論著那個倔強的女孩。

「首長，還是我去勸勸她吧？」

中將低頭沉思一會搖了搖頭：「不行，她現在氣頭上，你去了只能適得其反，還是過上幾天，請她的父母來做做思想工作。王俊傑對你妹妹還是有感情的，今天負傷之後，還沒有忘記去問問你妹妹的平安，這證明她依然能夠起到我們和王俊傑之間的橋梁作用。對了，那個叫蔡琳的姑娘怎么樣？」

「已經在江城國安局監控之下。」程夢雲的表哥有些不解的接著問道：「首長，為什么不把那個女孩子帶過來，她和王俊傑之間的關系也像是不錯。」

「呵呵！」中將失笑道：「那位王先生處處留情，和他關系好的女孩子可不少，難道要全部控制？你要知道這個人非常不簡單，三個炮兵團，都不能讓他留下，證明用常規的火力根本沒有辦法對付這些人。這一次嘗試失敗之後，以後也不可能再會有第二次了，唉……」

中將嘆了口氣，眉頭難得的皺起：「既然不能打，那就只能拉。事不可做盡，話不可說絕，凡事留一線的好。子青，以後考慮事情要剛柔相濟，你的祖父當年是我的師長，他總說打仗用得最多的是智，而不是用蠻力。你懂我的意思嗎？」

單子青想了想，恍然大悟般答道：「我懂了，首長您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接下來要用懷柔政策？」

「說不清啊……」中將感嘆道：「如果沒有今天這件事多好，可惜我們的判斷錯誤，只完成了第二個目的，最主要得目的沒有完成，反而壞了事！」

單子青也有些黯然，他知道首長所說的第二個目的是什么，這次三個炮兵團不顧被外界察覺的危險，用犧牲上百名軍方優秀狙擊手的代價，便是想要把王俊傑和草間族兩人一起消滅，同時也順帶消耗人道的高手。人道組織向來標榜自己的讀力，在很多事情上不肯落下身段聽從政斧的命令，消耗一些他們的實力，有利於政斧慢慢控制住人道這個讀力的組織。

「首長，我有點不明白，為什么我們要打擊人道組織，卻又對三大宗門的行為這么放縱？」單子青好奇的問道，他雖然只是一個少校，可卻是軍方針對這些讀力於政權之外組織設立的專案組成員。

「一個一個來，逐步消化這些力量。三大宗門對政斧一直有很強的戒心，突然跳起事端，上面擔心他們會有很強的反彈。而人道已經在這么年的工作中發生了分化，大部分的年輕人都願意加入政斧部門，只有那些頑固不化的長老，他們是妨礙人道與特勤處合二為一的阻礙。就像這次來疊翠山的幾個人道長老，就是其中最頑固的幾位。」

「那黃擁軍呢，黃家的權勢不小，黃擁軍又是在公安部這種要害部門，我們怎么能放縱仙門的釘子扎在公安部？」

中將微微一笑，反問道：「你看黃擁軍這幾年做了什么，一個個的專案組，只要和三大宗門有關的案子，不全是他在跑嗎？任何人都有他的用處，黃擁軍自然也不例外。讓仙門的弟子身處敏感位置，這半年來和仙門有關的案子是不是少了很多？至於黃家，這個問題是首長們考慮的，我們不需要艹心。」

中將停了一會，又接著說道：「子青，你是我看中的人，又是老師長的孫子，祖孫幾代都為了國家出生入死。有些話我可以對你說，但是你一定要嚴格遵守保密政策，不要讓我失望。」

「是！」單子青立正行禮，對這位一力將自己選拔到專案組的首長滿是感激之情。

「可能會有命令來，要我回燕京匯報工作，子青，等到你小姨和姨夫來了，我不在這里的話，你就替我向他們道聲歉，都是老熟人，我有點對不起他們程家。」

「是，首長，我相信小姨和姨夫明白事理的。」單子青點頭應道。

月明便會星稀，月落就有曰出。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篝火已經化成了余煙裊裊的灰燼，圍著火堆坐著的三個人只剩下一個，護林員緊張的看著四周，那兩位不知道是山精鬼怪，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已經在幾分鍾前飛走了。

是飛走的，貼著樹頂飛走。

在山精鬼怪和神仙之間，護林員最終選擇了神仙這個好一點的詞匯，畢竟那兩位不僅沒有傷害自己，反而給自己留下了一枚很值錢的戒指。當然他們也拿走了一點東西，就是他放在木屋里備用的舊衣服，被王俊傑同學給穿走了。

那時一套送人都未必有人會穿的舊衣服，起碼有二三十歲的歷史，老式的中山裝和的確良褲子，穿上身上……

王俊傑懶得去看路邊行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那些目光里估計厭惡占據了一大半，剩下的除了鄙夷便是憐憫，總之都不是他喜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