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夏冷心常聽老人說,人在死的臨界點能看見屬於異空間的東西,比如說鬼魂。
她不知道什么是死的臨界點,也不知道什么是鬼魂的模樣,只是打心底里害怕死亡帶來的蒼白和冷硬。
曾經,她親眼目睹了養父的屍體,盡管很快就被醫生重新蓋上了白布,但是那一幕太過深刻,以至於她對醫院有一種深深的恐懼和排斥。
她不想去醫院,無論是看望病人,還是自己成為病人。
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音,有醫生的,護士的,還有景天睿的……
她努力地想撐開眼,透過眼縫,卻只能看見微弱的白光,天花板的格子混著亮光,糅合成游動的鏡頭,就像是亞歷山大·索科洛夫拍攝的《俄羅斯方舟》,綿長又好似永遠沒有結尾。
冗長而單調的畫面充滿著令人窒息的憋悶。
她知道自己還活著,可是大部分的意識卻脫離了對身體的控制。她想抬手,可惜一點兒都使不上力;她想張嘴說話,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
手術室里的燈光好亮,刺得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助產士焦急地對醫生喊道:「宮口已經開到8公分,可是病人已經脫力,無法配合正常分娩!」
醫生見情況危急,立馬讓護士做好破腹產的准備。
景家是豪門,雖然根基在f國,但是在c城的名氣也不小,於是院長一接到消息,連忙從被窩來爬起來,屁顛顛的就趕到了醫院。
他正打算和景天睿打招呼,表示關心,卻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景天睿黑著臉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然後一把扔給護士,「大人、小孩都不准出事。」
小護士哪里經得住這樣冷厲的氣勢?她絲毫不敢回話,甚至連頭都不敢抬,戰戰兢兢地抱著手術同意書,轉身就跑了。
「呵呵,那個景總,真是久仰大名……」院長搓著手,走到boss大人的面前,略顯奉承的態度,讓他又矮上一截。
景天睿正專注著手術室的情況,根本無心理會他,於是超不耐煩地送他一個字,「滾!」
院長流著冷汗,尷尬地站在一旁,又不敢輕易離開,想了想,又補充道:「里面主刀的醫生是我們院里最出色的婦科聖手,他不僅長得帥,還業務技術過硬,是……」
他嘰里呱啦一大堆的宣傳台詞,卻沒有發現boss大人越來越陰沉的臉。
「還不快滾!」景天睿大聲喝道,拼命忍耐著胸中翻涌的戾氣,眼里全是如墨般粘稠的情緒。
院長抖了抖單薄的身板兒,拔腿就跑,生怕走晚了會丟掉小命。
「發脾氣就能讓心心平安了嗎?」尹彥一的心里憋著氣,臉上的傷也沒顧著去處理,和景天睿他們一樣,焦急地守在手術室外。
他憑什么把夏冷心叫得那么親昵?景天睿橫了他一眼,心里極度不爽,「你是嫌還沒有挨夠?」
此刻,夏冷心還在手術室里生死不明,兩個大男人卻在門口互不相讓,像是斗氣的孩子,非要爭個輸贏。
倒是陳楠木著臉,沒有參與,安靜地望著手術室的大門。
躺在里面的人到底經歷了些什么呢?
陣痛、掙扎、撕裂,似乎所有與苦難相關的詞語都在生與死的臨界點變得蒼白無力。
游離的魂宛如隨風飄盪的落葉,在一片虛無中無依無靠,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夠幫她離開。
白色的霧氣纏繞上她的手臂,她的頸脖,輕撫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滲入每一個毛孔,帶來冰冷的氣息,宛如站在常年積雪的雪峰頂端,每一次呼吸都是最原始的求生**。
她想活下去,為了肚子里還未見面的寶寶,還有那個深愛著自己,自己也深愛著的男人。
想活下去啊!
她拼命地蜷緊手指,將手指嵌近肉里,如果痛能喚醒她的意識,那么就讓疼痛來得再猛烈一點兒。
痛吧,即使淚流滿面,即使醒過來的代價是撕裂的痛不欲生!
她猛地吸口氣,聽到了助產士的聲音。
「吸氣,再使點勁兒,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
汗津津的濕熱將頭發黏在臉頰,她顧不得痛,一心只想著要把孩子們安全地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啊--
加油,夏冷心,你一定可以的!
她不停地調整呼吸,不斷地給自己勇氣。
經歷了一**的陣痛,第一個孩子終於哇哇落地。
助產士欣喜地把孩子托到她的面前,「恭喜你,是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