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六章(2 / 2)

愛你怎么說 風流書呆 3064 字 2023-02-10

肖嘉樹還沒從恐懼感里走出來。其實他患上的並不是幽閉恐懼症,只是單純的害怕黑暗和箱子,但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一直隱瞞不說。要不是為了演好這場戲,他絕不會把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挖出來,那與挖他的心沒有任何區別。他一邊抽搐一邊流淚,根本停不下來。

季冕將他抱在懷里,五指插.入他發間,緩慢而又溫柔地撫弄他的頭皮,不斷勸慰,「噓,別怕,睜開眼看看,你只是在拍戲,沒人能傷害你。」另一只手繞過去,一點兒也不嫌臟地擦掉肖嘉樹臉上的眼淚、鼻涕和假血。

被眼淚糊住眼睛的肖嘉樹總算視野清明了,發現周圍打著幾盞聚光燈,一切都亮堂堂的,這才停止了抽搐。

「好點了嗎?」感受到懷里的身體安靜下來,季冕把人推開,柔聲問道。

肖嘉樹第一眼看見的是季冕西裝外套上的一灘可疑液體,第二眼看見的是目光炯炯的人群,臉頰瞬間爆紅。我靠,我剛才在干什么?我竟然抱著季冕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得稀里嘩啦?

他立刻退出季冕的懷抱,撒丫子朝保姆車跑去,剛洗完臉就聽羅章維拿著大喇叭喊道,「肖嘉樹死哪兒去了?來看看你剛才的表演!」

「來了來了!」肖嘉樹立刻跑回來,並未發現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了。顯示屏上正在播放剛才的畫面,被打得遍體鱗傷的青年雙膝跪地,表情驚恐,但身體卻偏偏麻木不堪,就仿佛裹著一層寒冰,整個人都動不了了。看見坐在上首的男人時,他嘴巴微微一張,卻喊不出聲,膝蓋往前挪了半寸又僵住,隨即露出迷茫之態。

這一段表演正是羅章維想要的,但更精彩的還在後面。青年被毒癮控制後的生理反應和他最後那個光芒散盡的眼神堪稱經典,將整部影片所要反應的,黑暗、壓抑、痛苦、絕望,並最終走向滅亡的感覺刻畫得淋漓盡致。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經說過:如果沒有使用心理技術,那么即使倚靠靈感獲得瞬間的本色演技,但是其余時間會使得表演沒有生氣。羅章維不知道肖嘉樹從哪里獲得的靈感,但他進入辦公室後所表現出來的迷茫和恐懼是真實的、精彩的、本色的,但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他絕演不好後面的戲,因為這份恐懼應該屬於凌峰,而不是肖嘉樹。但只在一瞬間,他竟領會了表演的心理技術,並將自己由無意識狀態導入有意識狀態,這種轉變發生得十分迅速並流暢自然,如此,便有了接下來的表演。

羅章維拍過不少戲,也見過不少演員,但這段毒癮發作又極力克制的表演足以排得上前三,台詞也無可挑剔。

他默默把視頻倒回去,試圖找出一丁點不滿意的地方,但沒有,一切都很完美。

當羅章維准備雞蛋里挑骨頭的時候,肖嘉樹也在觀摩季冕的演技。他被季冕的一個眼神帶入了戲,但之後他把下頜磕在對方肩頭,只能看見一個後背,等於在拍獨角戲,季冕究竟是什么表現他完全不清楚。

但現在,季冕的表演正以特寫鏡頭的方式出現在屏幕上。他抱住凌峰後看見了那個針眼,瞳孔劇烈收縮一瞬,極端的憤怒與極端的疼惜在眼里反復交織,最終化為一片淚光,但這淚光也只出現一瞬便干涸了。當他舉起匕首殺死凌峰時,一股濃黑如墨的情緒蒙住他的眼睛,讓他的瞳仁像兩個黑洞,再沒有一絲一毫人性。

季冕只用一雙眼睛就完美演繹出凌濤由理智陷入瘋狂的全過程,而他的臉龐從始至終都像石頭那樣堅硬。鏡頭向下移動,開始拍攝他的手,但即便如此,他的演技依然能通過這只手體現得淋漓盡致。手背的青筋、泛白的骨節、微微顫抖的手腕,無一不在訴說此人的痛苦。

肖嘉樹盯著顯示屏,連眼珠子都忘了轉動,好半晌才偏頭去看季冕,心里啊啊啊地叫嚷開了。這是他頭一次體會到:原來演技是一種有形的、有神的、充滿了生命力的東西。如果有人說它們是虛無縹緲的,看不見抓不著的,那是因為他們從未遇見過像季冕這樣的演員。他把凌濤演活了,他的演技富有靈魂!

肖嘉樹完全不在乎自己演得怎么樣,幾乎是如飢似渴地把季冕的表演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的震撼難以言喻。

與此同時,季冕也在觀摩肖嘉樹的表演。起初,他的眸光很專注,但漸漸開始飄忽,緊接著耳根子有點發燙,手握成拳抵住嘴唇,輕輕咳了兩聲,似乎有些尷尬。他隔一會兒便看肖嘉樹一眼,反復幾次後見對方一無所覺,目光始終盯著屏幕上的自己,只得默默走開。

他在旁邊站了幾分鍾,便聽羅章維拊掌笑道,「ok,這條過了!肖嘉樹、季冕,你倆抓緊時間吃飯,等會兒繼續拍弒親的第一場第二鏡。」

周圍的人一哄而散,雖然面上都帶著笑,心理活動卻一個比一個復雜。開賭盤的那位演員不得不把賭金還回去,肖嘉樹一次都沒ng,輸的是他們所有人。什么沒用的、只知道搶占資源的、沒有演技的富二代,這話誰說的?臉腫不腫?

肖嘉樹對自己的大獲全勝一無所知,他正沉浸在季冕神一般的演技里,見對方遙遙看過來,臉上還帶著溫柔的微笑,臉頰一紅,竟然轉身跑了。他忽然發現,屏幕上的季冕與現實生活中的季冕完全不一樣。一旦登上銀屏,他的魅力就像一個黑洞,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季冕被肖少爺羞澀的舉動弄得微微一愣,末了搖頭失笑。

方坤拿來盒飯讓季冕去保姆車上吃。林樂洋下午沒戲,正躺在後排座假寐,聽見開門聲連忙爬起來,「季哥,飯菜是不是冷了?要不我去外面幫你買?」

「不用,待會兒還得接著拍戲,沒時間。」季冕叮囑道,「你不用管我,繼續睡。」

「我睡不著。你的外套臟了,換一件干凈的吧?反正西裝外套都一個樣式,觀眾看不出來。」看見季冕後背上的濕痕,林樂洋眸光暗了暗。

「不用換,第二鏡接著第一鏡的劇情拍,凌濤的衣服上若是沒有淚痕,不等於穿幫了嗎?如果開拍的時候淚痕干了,我還得把它弄濕,這些拍戲的小細節你以後也得注意,不管導演和劇務有沒有提醒,你自己都要記在心里。」季冕拿起筷子卻遲遲沒開動,沉默片刻後喟嘆道,「方坤,我記得鄧老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一流的演員可以從最難堪,最悲傷,甚至最恐懼的人生經歷中去挖掘表演的藝術。肖嘉樹將來一定能成為一流的演員。」

方坤不是外行,怎能看不出肖嘉樹的潛力,不由感慨道,「我總算認同了一句話,作為一門藝術,表演更看重天賦而不是勤奮。有的人生來就會演戲,有的人奮斗一輩子,水平只在中游,這就是命啊!」

聽見二人的對話,林樂洋眸光微閃,不禁忖道:那我屬於哪種類型?有天賦還是沒天賦?為什么有的人生來就擁有一切,有的人卻一無所有,只能靠自己打拼?不,這句話肯定是錯的,只要勤奮刻苦,所有夢想都會實現的。

季冕偏頭看他,嗓音溫柔,「樂洋,你既有天賦,人又勤奮,將來一定能獲得成功。」

林樂洋精神一振,連忙道謝。

薛淼驚訝地看著兒子,「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有可能是,但我得查一查。」肖嘉樹臉色很陰沉,說到就做,這便上樓聯系以前的老同學。這位同學是一名很厲害的黑客,也在美國留學深造,回國後開了一家偵探社,只要不是身份特別高的人,通過網絡便能在幾小時內把對方的老底查個一清二楚。

肖嘉樹支付了一筆高額費用,對方自然加快了速度,不過一小時,李佳兒的所有資料便躺在了他的郵箱里。她原名王詩琪,京都人,曾在師大附中讀書,後來卷入一起案件而退學,之後便整了容,開始在外面打工,這些年的經歷很豐富。

肖嘉樹從未在現實中見過王詩琪,只看過她的照片,卻由於拍攝角度的原因,並不能一眼就認出對方。但他對王詩琪的嗓音太熟悉了,熟悉到連夢中都會頻頻聽見。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紛亂而又殘酷的糾葛,從未在他的記憶中退去。他向來不是以權壓人的紈絝,這次卻極想破例一次,親手掐斷對方的錦綉前程。

這天晚上,肖嘉樹失眠了,翌日頂著一雙熊貓眼去了公司,在電梯里偶遇方坤和季冕。

「季哥,坤哥,早上好。」他禮貌地打招呼。

「早上好。」季冕微微一笑,仿佛昨晚的不愉快從未存在過。

方坤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調侃道,「小樹,是不是昨晚我們送你回家後你又跑出去玩通宵了?不是我說你啊,年輕人別仗著底子好就不知節制,將來老了受罪。」方坤也不是籍籍無名的人物,用不著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這位脾氣大、嘴巴毒的小少爺,該懟的時候還是要懟,免得憋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