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冬日,齊府上下並不覺得寒冷,反而暖意融融,年關之下,齊府這邊忙著准備齊慕陽和蘇茉親事,顯得十分熱鬧。
可這崔太傅突然中毒死在齊府,便是在齊慕陽的書房,這怎么說都是一件不吉利的晦事。尤其是在這成親的日子將近,府上正張燈結彩,掛上那紅綢,本該是喜笑顏開,歡慶熱鬧之事,弄出這樣的事,實在是叫人心里難免嘀咕幾句。
更別說這死在齊慕陽書房的人卻是齊慕陽的師傅,名滿天下的崔太傅。
熙和堂,林老太太得知崔太傅死在府上,心里自然是很是氣悶,好好的喜事還沒辦,倒出了這樣的喪事,實在是晦氣。
「靈芝,你說會不會真的是因為那蘇家蘇茉克夫的命格,才會在成親之前鬧出這樣不吉利的事?」
林嬤嬤一聽林老太太說這話,心頭一跳,知道老太太是把這件事追究到蘇家四小姐那克夫的命格之上,可現在齊慕陽和蘇家四小姐的親事眼看著就近了,怎么還能傳出這樣的話,若不然豈不是真的結親結成仇。
「老太太,可別這么說,那媒人不是也說了蘇家四小姐和少爺那可是天作之合,而且蘇家四小姐可是能旺夫,最是和少爺般配不過。」
林老太太自然知道林嬤嬤說的這番話,只是心里還有一些顧忌,想到這大喜的日子之前便鬧出這樣的不吉之事,實在是叫人不得不多想,略想了想,不禁說道:「可眼看著再過不久便是他們二人大喜的日子,出了這樣的事,很是不吉,怎么也要考慮一番。」
「這成親的日子是不是應該要改一下,怎么說慕陽他也是崔太傅的學生。」
林嬤嬤聽見林老太太說這話,目光閃爍,瞧了一眼站在屋子里面的小丫鬟,走到林老太太身旁,面色凝重,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那崔太傅可是相國寺無塵大師的父親,無塵大師意圖謀反,罪證確鑿,那可是誅九族殺頭的大罪。」
「當今聖上剛登基不久,並沒有難為崔太傅,可那畢竟是亂黨生父,若是齊慕陽和崔太傅還扯著關系,保不齊也會被懷疑。」
果然,林嬤嬤這話一出,林老太太的臉色有些難看。
她自然知道崔延如今可不再是當初那個倍受天下學子推崇的崔太傅,出了一個謀反的兒子,這也是崔太傅的一大恥辱。現在府外有人盯著齊府這件事,林老太太並不是不知道這件事,聖上說不定現在便已經懷疑起齊慕陽和無塵大師之間的關系。
畢竟一個是崔太傅的兒子,一個又是崔太傅的學生,怎么說也算的上是師兄弟。
林老太太越想心里就越不安,之前便鬧出了沈家那檔子事,沈星源可還沒有謀反,便被人按上了謀反的帽子,到最後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要是真的現在和齊家扯在一起,還不知會如何。
「不行,這成親的日子絕不能再改,齊慕陽萬不能和那反賊牽扯到一起。」
林老太太說這話,心里卻沒底,她知道這師徒名分又豈是那般容易斷的,要是真的傳出去欺師這樣的話,還不知會如何,不過因為無塵大師謀反這件事,齊慕陽終究是要和崔太傅撇清關系。
林嬤嬤心里也是這般想的。
雖然說現在和崔太傅撇清關系,傳出去終究是不好聽,可那誅九族的罪名可不小,總不能讓齊家也被牽連。
這邊林老太太正和林嬤嬤說著話,沈氏卻是從宜蘭院那邊過來了。
沈氏瞧著林老太太的臉色不大好,以為是因為崔太傅中毒一事,便問道:「如今府里出了這樣的事,慕陽和蘇四小姐的親事是不是應該往後延延?」
「不行!」
剛才林老太太便是在和林嬤嬤說起這件事,現在又聽沈氏提起這件事,自然是不會同意,皺著眉頭,說道:「這日子再不能往後,後面還不知會鬧出什么事,盡快讓齊慕陽和蘇家四小姐成親。」
「借著這件喜事,也好驅驅這晦氣。」
話說著,林老太太又想到蘇家四小姐那克夫的命,面色一沉,望著沈氏冷聲說道:「你派人去問問那媒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覺著慕陽他和那蘇家四小姐定親之後,便沒有一件好事。」
沈氏一聽林老太太說這話,立即就明白過來,知道林老太太心里終究是在意外面那蘇茉克夫的名聲,擔心到時候進了齊家的門,會連累齊慕陽,連累齊家。
只不過沈氏心中所想和林嬤嬤一樣,倘若那蘇家四小姐真的是克夫的命,想來齊慕陽應該就不會像之前那般平安,說不定早在那酒樓就已經被人給打死。
成親的日子將近,這怎么也不會和蘇家突然說要退親!
如此一想,沈氏點了點,說道:「老太太不必擔心,崔太傅中毒身亡不過是意外。」
「意外?如此說來,慕陽他被人打傷,不記得以前那些事難道也是意外?」
林老太太明白沈氏和林嬤嬤說這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不過是心中有氣,只能說這些話發火,她心里自然也清楚再過不久便是齊慕陽和蘇家四小姐的親事,怎么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悔婚。
畢竟當初齊府這邊提出要將親事提前,蘇家那邊也沒有反對。
林老太太擺了擺手,示意沈氏不必多說,她心里明白,搖頭嘆了一口氣,很是厭煩,背靠著矮榻上的金絲軟枕上,轉而問道:「你這時候過來便是為了說讓日子推後?」
沈氏一看林老太太倒沒有再提退婚這樣的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坐在堂內一旁的楠木椅子上,接過小丫鬟奉上的茶水,點了點頭,說道:「便是為了這件事想和老太太商量一下。」
「這件事不必再說,慕陽雖說是崔太傅的弟子,是他的學生,可那無塵大師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崔太傅中毒身亡這件事,並沒有傳出去,聖上只想著瞞著這件事,不要叫那無塵知道,我們若是在這時候將親事推遲,豈不是壞了聖上的大事。」
當初曹內侍便派人盯著崔太傅,便是想從崔太傅這邊找到無塵大師的下落,可現在無塵大師還沒找到,崔太傅倒是死了。曹內侍為了不打草驚蛇,便吩咐齊府上下不得將崔太傅身亡這件事傳出去。
沈氏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只是那崔太傅中毒身亡,死在齊府本就是事實,這以後若是傳出去,終歸是不大好,齊慕陽他以後入仕為官少不得被人拿這件事攻殲。
不過,為老師守孝朝廷律法上自然沒有,畢竟這守孝本就是從血緣親疏而言,至於這師徒名義守孝倒也只能說心喪。
如果真的是裝作不知情,為了和崔太傅撇清關系,倒顯得有些薄涼。
就在沈氏還在猶豫該不該將齊慕陽的親事推遲,這邊齊全卻是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著急忙慌,很是緊張,進了府門,還沒來得及喝口水,便朝著熙和堂這邊跑過來。
「老太太,太太,仁和書院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崔太傅一早就傳出話要和少爺斷絕師徒名分,還將仁和書院那些學子都給趕了出去。」
林老太太聽見齊全這話,很是驚訝,過後心中卻是一喜,既然是崔太傅自己和齊慕陽斷絕關系,那便不是齊慕陽寡情薄意,自然也就不用在意崔太傅身亡這件事。
沒有了師徒名分,也就不用擔心被無塵那反賊給牽連。
沈氏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目光閃爍,看著急匆匆趕過來的齊全,問道:「仁和書院那邊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從相國寺那出了事,崔太傅便將仁和書院的學子都給趕了出去,之前的一眾弟子也都斷絕師徒關系,再不相干。」
齊全想到這次他去仁和書院打聽到的事,看見的那些畫面,心有余悸,繼續說道:「仁和書院那邊的學子早就得知無塵大師鬧出的事,現在崔太傅將他們趕走,正是稱了他們的心,一個個都二話不說直接離開仁和書院。」
「便是有不願離開仁和書院的也不過是暫時沒有去處。」
說著,齊全話一頓,回頭望了一眼門外,略有些緊張地說道:「聽說那崔太傅來府上的時候,便已經將崔家的那座祖宅一把火給燒的干干凈凈。」
「崔家的祖宅都沒了?」
看來崔太傅早就抱了必死的念頭,家里出了一個反賊實在是有些可怕,難怪會將那祖宅也給燒掉。
林老太太聽見這話,心中一驚,轉念想到崔家當初可也是十分顯赫,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難免思及自身,心中感傷,擺了擺手,示意齊全先下去。
齊全一看林老太太這般,便沒有再多說,便准備出去。
「對了,這件事——」
沈氏卻是叫住齊全,又叮囑了一句,「不要告訴慕陽,先瞞著他。」
齊全點了點頭,沒有多說,直接出了屋子。
「何必瞞著他,反正他也不記得以前那些事。」
林老太太不置可否,現在事情既然已經是這樣,崔太傅早就放出話要和齊慕陽斷絕師徒關系,這倒省的齊慕陽以後被人拿這件事做把柄,轉過頭望著沈氏,說道:「崔太傅既然和慕陽斷絕了師徒關系,又將仁和書院那邊的學子都給趕了出去,倒也不用再擔心。這親事便就如期,這幾日你可要盯著,再別出什么岔子。」
沈氏點頭應是。
她也知道現在崔太傅那邊的事也算是有個交代,後面最重要的便是齊慕陽的親事。
······
這邊沈氏交代齊全將外面那些事瞞住齊慕陽,豈不知齊慕陽又怎么可能不知情。當初崔太傅臨死前說的那些話本就叫他心中疑惑,自然會讓人好生去打聽一番,尤其是當初在寧和大長公主府上的賞菊宴那首曲子。
如是這般,齊慕陽自然也就知道了崔太傅和他斷絕師徒關系這件事。
齊慕陽自然不是蠢人,明白崔太傅為何會在這時候和他斷絕師徒關系,又將仁和書院的那些學子都給趕了出去,便是為了不受無塵大師的牽連。
石溪看見齊慕陽臉色不大好看,便勸道:「少爺,你不必太在意,這都是那無塵的錯,若不是無塵想著謀反,又怎么會將崔太傅逼到這地步。」
齊慕陽擺了擺手,示意石溪不必多說,他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一些事,但終歸是可還知道這件事究竟意味著什么。
「府上出了這樣的事,老太太她們可有什么話說?」
石溪一聽齊慕陽問這話,有些猶豫,望了一眼門口,走到齊慕陽身邊,低聲說道:「老太太倒是說這大喜的日子將近,又鬧出這樣的事實在是不吉,老太太懷疑是蘇四小姐的克夫命才會鬧出這些事。」
齊慕陽聽著石溪這話眉頭一皺。
雖然他現在心里一直都想著崔太傅身亡這件事,但他並不希望和蘇茉的親事出什么意外,便問道:「可是改了日子?」
「沒有,崔太傅和少爺你斷絕了師徒關系,老太太還巴不得,才不會因為崔太傅身亡這件事就推遲親事。」
石溪看見齊慕陽面色沉重,也不敢多說,撿那些好聽的話,說道:「便是這般,老太太才沒推遲這日子,便是想著或許早些將蘇四小姐娶進門,借這件大喜事沖沖晦氣,再不要鬧出這樣不吉的晦事。」
齊慕陽心里記著崔太傅過世這件事,不大好受,原還想著和老太太說將日子推遲,只是看老太太這般只怕也不會同意。
有這機會和崔太傅斷絕了關系,好好地又怎么會為了崔太傅將日子推遲。
齊慕陽搖了搖頭,又望著石溪,問道:「那寧和大長公主府上那首曲子如何?可有人記得?」
「沒有打聽到。」石溪搖了搖頭,回了一句。
沒有打聽到那首曲子,齊慕陽也沒有太失落,因為寧和大長公主府上的那場大火連帶著先帝遇刺,又有誰敢在私底下提起那件事。
齊慕陽擺了擺手,示意石溪下去。
石溪一看也沒什么事,便笑著說了一句,「少爺,既然事情如此,也就別太擔心,好好准備娶蘇四小姐進門便好。」
「少爺,說來蘇家那邊今日倒是送來了一簍子螃蟹。」剛好走進來的翠兒聽見石溪這句話,也不禁笑了,將新剪好的一小籃子紅色窗紙遞給小丫鬟,並說道:「巧兒姐姐那邊正交代廚房那邊做幾只螃蟹過來給少爺嘗嘗,想來過一會少爺你就能嘗到了。」
石溪一看翠兒都進來了,也不好多留,便低著頭走了。
齊慕陽聽見翠兒這話,有些詫異,問道:「好好的,蘇家那邊怎么派人送螃蟹過來?」
不說現在吃螃蟹的時節也都已經過去,將入冬又何處來的螃蟹,而且現在成親的日子將近,怎么突然又送一簍子螃蟹?
翠兒笑著搖了搖頭,她也並不知情,只是說道:「這個我倒不知道,就是少爺你可不要一直皺著眉頭,這再過不久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興這般愁眉苦臉。」
齊慕陽心中疑惑,覺得這事情越來越復雜,只是翠兒說的話也沒錯,若是這成親的日子不推遲,那他自然就不能為那些事煩心。
話正說著,巧兒卻是端著一盤子剛蒸好的螃蟹走進來,後面還跟了好幾個小丫鬟,手上也是端著螃蟹。
「少爺,蘇家那邊送來的螃蟹,廚房那邊已經做好了。」
齊慕陽看了一眼那泛紅的螃蟹,問道:「祖母和母親那邊可有?」
巧兒將螃蟹放在八仙桌上,又叫後面的小丫鬟一一將螃蟹給放好,並說道:「這螃蟹本就是老太太那邊送過來的,想來老太太那邊自然是有的。」
齊慕陽一聽巧兒這么說,便對翠兒說道:「你去帶幾個小丫鬟給老太太,太太,還有那幾位姨娘送幾只螃蟹過去,叫妹妹她們也嘗嘗。」
翠兒自然應是,話不多說,便帶著小丫鬟去送螃蟹了。
齊慕陽坐在桌子旁,吃著螃蟹,心里卻很是疑惑,究竟蘇家突然送螃蟹過來是為了什么,疑慮不斷,忽地問了一句,「蘇家那邊送螃蟹的人可是來打聽事的?」
巧兒不明白,搖了搖頭,並不清楚。
齊慕陽低頭瞧了一眼那螃蟹,想到之前石溪說的那番話,心里想了想,低聲喃喃道:「說不定他們也知道崔太傅一事,便是派人過來打聽消息的。」
「少爺,你說什么呢?」
齊慕陽搖了搖頭,起身接過小丫鬟送上來的湯葯,一口飲下,倒是沒有猶豫,自從聽了崔太傅臨死前的那番話,他的頭最近疼的越來越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