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當天，紀家廚房果真抬出了三張大圓桌，但即便如此也還不夠，二伯家四個孩子全家帶著孩子一齊回來報到，於是便讓長輩與孩童們坐桌子，紀蔓璃與她年紀上下的幾個年輕人端著飯碗站在一旁吃。

這頓飯吃了整整一個小時多，更遑論光是准備就花了三個小時。

奶奶也是因為難得聚一次，卯起勁兒來使出所有的絕活，做出來的菜數量之多讓紀蔓璃都有些懷疑到底吃不吃的完。

她與大堂姊二堂姊兩人捧著碗，靠在已經泛灰的牆上，一邊搭著話一邊吃飯，偶爾回到桌前去夾塊肉，拿點菜甚么的。藍發少女同樣站在他們身旁，一臉陰郁的表情。紀蔓璃打從心里認為自己不該與她多搭話，便也沒有在意她。

在紀家，吃完飯之後，便是互相發紅包的時間。紀家的規定是結了婚之後便不能領紅包，因此紀蔓璃依然能收到個親戚的紅包，況且她家只有她一個孩子，基本上是一人獨得所有紅包錢。

拿了紅包的孩子們非常高興，雖然興許他們所有紅包加起來還沒有紀蔓璃的兩個紅包多。

後來大堂哥不知從何處拿出了許多煙花，紀蔓璃便跟著幾個孩子，一同到外邊去，到馬路上去放煙花。因為紀蔓璃的老家在田野之中，門外的柏油路上也只有停著幾個親戚的車子，況且煙花落進了水田中也不危險。

較小的孩子玩的是不斷冒出漂亮花火的仙女棒，這種煙花相對安全。然而幾個七八歲的男孩子玩的卻是會往上一飛沖天的蝴蝶炮，還有在原地打轉閃光的鑽石燈。紀蔓璃自然是沒有參與他們的，她默默的端詳著這歡樂的氣氛。煙花一朵又一朵在夜空中閃爍，碎裂，消逝，看的她有些楞神。鄉下的天空很干凈，即便幾個人在玩煙火，仍能看見許多星辰。

她突然想到高中地科課本中所說的，我們現在看見的星星，都是他們幾百萬，甚至幾億年前的模樣...

剎那與永恆在瞬間倏地縮進她的瞳孔之中，她望著包覆了自己的黑暗，與點點星芒，突然越發越感到迷惘。

在浩瀚的時空之中，她不過是個小塵埃，而塵埃的存在，也不過是為了襯托這相對的偉大。

她這個塵埃，並不如宇宙中的大型物體，擁有自己的軌道，她是漫無目的而沒有方向的。

她日日夜夜在徘徊，她讓自己身陷泥沼，她讓自己沉淪在頹廢的快樂里頭，她有著那沒有重心的工作。

說穿了，她與退休後靠著退休金過活的中老年人，其實沒有很大的不同。

但為什么自己甘於這種寧靜到了令人發指的生活。

她日復一日的消耗著自己的生命，即便每個月的薪水都讓她足夠支撐生活，又如何?

她能在這洪流之中，留下一點自己生存過的痕跡嗎？

脖子有些酸了，她也不懂究竟為何望著天空能讓她的思緒隨意地跳躍。

她決定否定自己方才一閃而過的想法。

還是安定的生活好點吧...她不喜歡變化，不喜歡刺激，她只喜歡像只懶貓，隨意舒展在屬於她的小世界里。

」姊姊，要不要玩仙女棒！」

這時候，三胞胎帶著仙女棒蹦蹦跳跳的來到她面前。紀蔓璃給了他們一個微笑，搖了搖頭，說道:」你們留著玩就好了，姊姊長大了不能玩這個。」

」可是大哥哥也在玩...」小男孩指了指正與他兒子一同握著仙女棒的大堂哥:」姊姊也可以玩...」

」好吧...」紀蔓璃忍不住笑了:」那我跟你們一起玩。」

」我去幫姊姊拿！」

較大的男孩跑走了，去替紀蔓璃抽支仙女棒。等他拿回來的時候，仙女棒已經點燃了。

紀蔓璃接過它，便開始學著孩子們在空中寫字，畫圓。

孩子們用光影描繪著自己的名字，字體寫得歪七扭八。但在他們的年紀，估計也沒多能寫出少字來，只能寫注音符號。

很快地，仙女棒燒完了。

紀蔓璃帶著孩子將表層滾燙的仙女棒泡進路邊的水田溝中降溫，以防碰到人燙傷。三胞胎嚷嚷著還沒玩夠，又去點了好幾支。

這玩下來，紀蔓璃全身上下又多了好幾個蚊子咬的腫包，其中不乏在臉上的，令她哭笑不得。

她又想起，明日柏笙約了她回去高中看看地，若是臉真給腫了，那她還怎么見人呢？

回到房間之後，她掏出從客廳拿來的葯膏，開始細柔的塗抹在所有傷處。蚊子真是太惱人了，她嘆了一口氣。

電腦螢幕上，通訊軟體，顯示她剛回復了柏笙幾個字：」好啊，明天約幾點呢？」

不過多久，柏笙的訊息便來了：」你幾點有空？從你奶奶家到市區是不是不方便？」

「我整天都可以吧，不會不方便啦...」紀蔓璃看著柏笙的擔憂，眨了眨眼，回道：」我跟我大伯借摩托車吧。」

雖然她許久都沒有騎摩托車了，但紀蔓璃心里思忖練習了下是沒有問題的吧？

「別貿然行動。」

柏笙回復，紀蔓璃幾乎可以想象，若這句話從柏笙口中說出，她的語氣中一定還帶著幾分嘆息。

「你應該很久沒有騎了，危險。」

是關心的口吻，是擔心的口吻，紀蔓璃斂了斂眸子。這人真是一點也沒變，總是將人看顧的仔仔細細，與那些大力支持別人去做而不分析弊害的人，完全是對比。她不禁懷疑，柏笙這樣的性子，不累嗎？總是替別人想得多，替別人顧慮的多，所有的思考都面面俱到，柏笙，究竟為什么要這般為難自己呢？

她當然不會將這樣的疑問告訴柏笙。

「我媽他們明天應該會去城里面的廟里進香吧，不然我就搭著他們的順風車一起進城，夠安全了吧？再跟他們說幾點到哪里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