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原殷之冷著臉坐在一輛印著《每日娛報》logo的suv上,而那個趕他走的青年正在幫助阿黑往後備箱里塞土特產,他從後視鏡里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只火腿的後蹄大喇喇戳在半空。

「你回去以後可以把蛋黃和皮蛋先送到小紀那,她跟我說她最近閑得發慌。」程冬收拾完東西,過來扒著車窗跟原殷之講話,對方只是拿眼斜他,不搭腔,程冬覺得別扭的原殷之有點可愛,就趁人不注意,往前湊了一下。

他的嘴唇沒有碰到目的地,鼻尖倒是在原殷之臉上戳了一下。

一個失敗的突襲。

程冬埋下頭,覺得自己大概有點神經搭錯,正想不著痕跡地挪開,原殷之的手就搭到了他的頭上,摸了摸。

他抬起頭,看原殷之似乎在忍耐,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後,低聲說:「你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程冬睜了一下眼睛,他被那個「家」字戳中了。

原殷之又揉了揉他的頭,畢竟有人在,不好更過火,要不是前一晚兩人憋不住,又偷摸著把帳篷搭起來,後來差點把帳篷搞塌,這個時候原殷之肯定下車把人抗走。

但是他們畢竟都不是游手好閑以談戀愛為己任的人,原殷之的手機已經快要被翟潔打爆,而程冬也不是來這里度假的。兩人交換了一個特別深長的眼神,而後便利落地告別了。

程冬插著口袋,看車屁股消失在視野里,耳邊是寨子里的村民勞作時互相談天招呼的聲音,不時有人吼兩聲號子,很快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沒有回音。

他突然想起邱余歡曾經在教學中途對他說的話。

「你的音樂很干凈,我指的不僅僅是風格,而是你的創作力度。你擅於捕捉簡單的情緒,直抒胸臆,但這些優點會在後期成為劣勢,那就是缺乏張力。並不是說簡單的東西不好,相反某些時候這是最好的,但你的東西是未經提煉的那種簡單,顯得粗糙,並且更危險的是,淺薄。」

「你的技巧過硬,詞曲契合度相當高,每首歌拿出來都能做得讓人挑不出大毛病,但是這些東西聽多了,耳朵會膩。」

「那根本原因是什么呢?你說過,高中之後就來外地打拼,不到一年就被奇亞簽下並且就此冷置三年,在此期間,你能學到和體會到的東西都太少了。簡單來講,小程,我對你的感覺是,懵懂。」

「未被著色的東西不一定是好的,你對很多事情的理解程度似乎還太淺,音樂需要更劇烈和復雜的感情,你寫歌,寫你的夢想,寫你的表達*,但這當中自顧自的成分過多,我們做音樂,是要給人聽的,讓人產生共鳴才是最重要的。你的詞譜可能會讓人覺得養耳朵,卻不會有持久度,要在聽眾心臟上重錘一記,讓他們記得你,記得你的歌。」

「而要如何做到這一點,我能給你的答案是,增加經歷,懵懂總會被經驗擊潰,這是你要做的第一步。」

邱余歡沒有說第二步是什么,那是一次短暫的交談,甚至程冬還沒有完全理解過來就結束了。

他站在這聽上去安靜空曠,但其實總有細碎聲響的山寨中,剛剛送別了自己喜歡的人,突然弄懂了什么。

自己為什么會愛上音樂呢?若說這是細胞的鼓動,是天性,那就該歸為他天然的表達*,但是如果他能表達的東西太少,這就會讓他看起來笨拙而無力,他苦練多年的技術,到時候也救不了他。

程冬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一種詭異的平整,這大概就是邱余歡所說,他對很多事情的理解程度太淺,其實那不是太淺,是他主動淺嘗輒止而已。他會接納所有在身旁發生的事情,無論是被奇亞壓榨還是選擇放棄回鄉,以及之後接受了原殷之的包養,旁人看來這一件件都是些極不易消化的事情,但是他消化了,因為他在這么做的時候,將自己置身事外。

說不清是他性格中的哪一部分在起作用,程冬猜想,那可能是懦弱。

唐真說他沒有心,是因為他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無論什么時候他看上去都挺安穩的。

但是原殷之折騰了他好多回,他終於沒那么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