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很難描摹自己當時的感情。岳羽對於她來說是個一直沒有能解的難題。是的，只是難題而已。因為她從很早開始就確定，這個「人」，不存在。

陳寧知道呂振羽曾委托任天行為岳羽制作了一套證件。從證件上，或者說從法律上這個人確實存在。有完整的出生記錄，有明確的履歷和身份檔案，但那都是停留在數據庫里的東西。沒有任何一頁紙，一張照片可以證明這個人的存在。聽命於陳寧的情報員們順著他們能找到的一切關於岳羽的線索追查了下去，從幼兒園開始一路找，直到文件上表明的岳羽正在就讀的那個大學的那個專業，還有那個確實存在，卻從來沒聽說過岳羽的導師……反正，岳羽是個謎。

陳寧已經習慣了把岳羽當作呂振羽創造出來的一個惡作劇，呂振羽通過這個惡作劇來證明自己有編故事的天賦，來證明自己有進入任何政府系統網絡，修改任何數據的能力，證明他能夠憑空創造出一個人來。雖然呂振羽曾很多次從岳羽那里搞來了東西，比如游戲策劃書，比如一切奇奇怪怪的情報什么的，但既然呂振羽可以認識任天行這種人，自然也可以認識一些其他人，如果這些人不願意浮出水面，那么呂振羽借用一些岳羽這個名字，給這些人一些合理的解釋，也算是過得去。

陳寧知道，呂振羽對她的全知全能一直很是有一點反感，也很是有一點敬畏，但問題是，她並沒有自以為全知全能過。

難道，這個岳羽真的存在？

陳寧是個聰明人，看到了剛才的達摩，在跟隨著呂振羽一路走到辦公室的路上，她就開始逐漸明白了。可是，這個岳羽出現得那么早，難道，這個岳羽就是呂振羽的所有力量的起源？不，不會的。人工智能的那個混沌碰撞理論或許是假的，但是，呂振羽作為一個程序員的深厚功力則無法偽裝。那些神奇的創意那些逐漸在影響著整個世界的古怪但卻居然被實現了出來的想法不會是假的。

陳寧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里一片混亂。

呂振羽的辦公室仍然是那副不甚整齊，但卻和呂振羽這個不太像總裁的人相當契合。除了他，大概沒有任何人會在自己的辦公桌邊上不到3米的地方堆起兩排機櫃。那無時無刻不在的噪音，和隨時隨地散發著的熱量使得在總裁辦公室里不得不用玻璃隔出了一個小房間，裝置了更強勁的冷卻裝置，成為了一個小小的機房。大概也只有呂振羽，會無視地上用來連接他平時使用的電腦與機房之間的那條攤在地上無比扎眼的光纜。大概也只有呂振羽，在這個總裁辦公室里毫不介意地接見公司內外的人，談笑風生……

「小羽，小羽你出來一下，我把寧寧帶來了，我介紹你給她認識。」進入了辦公室，降門關嚴實，吩咐蘇宛謝絕一切打擾之後。呂振羽在辦公室里放肆地大喊。呂振羽在這個辦公室里，用的拾音器可不是那種高指向性的，而是特意選擇了拾音范圍最廣的那種。

「吵什么吵啊，終於舍得把你老婆介紹給我們啦。」岳羽大大咧咧地說。

「岳羽真的就在這里？」陳寧聽著這個聲音，疑惑到。

「是啊，岳羽就在這里。你看，這里四個機櫃，就在里面呢。她不是你猜測的那樣，我想，無論你曾經做過什么猜測，多少猜測，應該都不可能猜到，岳羽並不是我們所熟知的類型的人。」呂振羽說，「可是，岳羽也不是程序，或者說是我們可以強加給她的任何身份。我比較喜歡，將她當作一個寄居在電腦中的靈魂。而這個靈魂是和我聯系在一起的。」

「嘿嘿，小羽，你這么說寧寧會吃醋的，你忘啦，好歹我也是女性。」岳羽在邊上補充道。「你先把整個故事說給她聽吧。」

「故事？我和電腦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陳寧皺著眉頭惡狠狠地說。

陳寧在一聽到岳羽是寄居在電腦里的靈魂，她基本就算是證實了自己剛才的想法了。她不得不贊賞一下呂振羽告訴她這個事情的步驟。先讓她認識了不會說話的達摩，達摩什么都不說，卻能給陳寧一個啟示，讓陳寧開始仔細考慮這個問題，也開始想象呂振羽的人工智能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有了想象做底，那無論陳寧在這里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會太驚訝了，不然，如果突然冒出來一個除了沒有身體，幾乎什么都不差的智能，那陳寧可真的難以承受了。

「不要這個口氣吧？寧寧，來。」呂振羽摟著陳寧，一起坐在了沙發上。「你還是先聽我把事情從頭講一遍吧。故事還真的有點長。」

呂振羽的辦公室因為有了一堆服務器而從不曾有極為安靜的時刻，自然，也就不會有適合呂振羽給陳寧講故事的良好氛圍。可是，他們兩個都不在乎。呂振羽是習慣了，而陳寧是急欲知道事情的過程。不然，這個奇異的存在會讓喜歡想象和揣測的她發瘋的。

從3年多前，那個在大學報到前夕的雷雨之夜開始，呂振羽將自己倍閃電集中之後而造成了小羽的存在開始，將整個事情一點點地告訴了陳寧。對於呂振羽來說，雖然經過地事情不算短，畢竟3年，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個可以忽略的時間概念。但這三年里，自己和岳羽一起走過的那些事情則真的可以說是歷歷在目。固然，自從被閃電擊中之後，呂振羽的思維能力和記憶能力都不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了，對於呂振羽來說，這些都只是再正常不過的記憶。而另一方面，即使沒有那么出色的記憶力，和岳羽相處的這漫長的時光里發生的點點滴滴也足夠讓呂振羽品嘗和回味了。相信任何一個人，如果能碰上像呂振羽和岳羽這樣奇妙的事情，也都會將每個細節清晰記憶在腦海深處的。

關於小羽的故事，是那樣有趣，從一個只能用文本和呂振羽交流的存在，到魔獸世界里呼風喚雨，聲望卓著的領袖人物，再到潛藏在呂振羽身邊的這些電腦和服務器里，隨時隨地幫助著呂振羽，協助呂振羽研究和工作，寫出了前耨3個堪稱經典的超大型網絡游戲的策劃案。還有談起來頗為緊張和激烈的對抗波德萊爾，和之後岳羽被許可在國際金融市場上呼風喚雨……雖然是一個沒有身體的存在，或者，按照呂振羽的說法，是一個寄居在電腦中德靈魂，可是，岳羽的生活的豐富程度卻要遠遠超過大部分的普通人。乃至於作為一個女性，她所經歷的各種感情波瀾也要遠超過一般人。並不是任何人都有機會在自己最為危急的時刻，在面臨著生死存亡的時刻獲得救援的。

呂振羽稍稍有點奇怪，隨著他逐漸將整個故事告訴了陳寧，陳寧臉上的表情並不是思索，也不是憤怒或者郁悶，更不是打量著呂振羽看他還有多少事情沒說的揣測，而是非常奇怪的……羨慕。

呂振羽能清晰地看到陳寧眼里地流光溢彩，能清晰感覺到陳寧隨著自己的故事的敘說而在心情上有所感應。說到對抗波德萊爾的時候，陳寧可是緊緊拽住了呂振羽的袖子在拉扯，一副緊張的樣子。而實際上，呂振羽所說的，只不過是她通過辦公室門上的那個小小的觀察窗口看不到的內容而已。

大概有整整3個小時，呂振羽盡可能簡單地將自己和岳羽從開始到現在整個交流地經過告訴了陳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