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金錢肉3(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3819 字 2023-02-14

陶二哥是昨天半夜來分茶鋪子里找到四郎的。不知道他和道士談了些什么,第二日四郎睡醒之後,二人居然沒有打起來,反而平和的坐在一起喝茶……這么說也不准確,其實是道士喝茶,二哥看著四郎發呆。

因為陶二自言在城中還有要事,所以先不忙北上去陸閥,只在城中賃下一個店鋪,暫作落腳之地。他早就叫華陽帶著人打點好了,四郎只管跟他走便是。

蘇道士也表示自己受了師傅所托,還要在江城辦些事情,順便可以繼續教導四郎一段時間。四郎自然是歡迎的,他還指望著跟道士學好法術變強呢。

於是三人辭別了店家,要往江城行去。

吳娘子估計是昨晚沒睡好,眼睛里的血絲更多了。她依依不舍的撫摸著四郎的頭頂,一再叮囑他沒事來郊外看看嬸娘,四郎點頭應了,幾人才上馬車告辭而去。

江城是一個水上城市,洄水從城中流過。洄河兩岸,遂成河市。河中日日有船只往來不息。上面有東西二橋,民居繁黟,倡優雜戶,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其中不乏藏龍卧虎的高人,也有許多粗鄙野蠻的市井小民。河市街巷中遍布酒肆店鋪,商家、攤位,人群熙熙攘攘,往來不絕。

看著比汴京城更加熱鬧繁華的街道,嬉笑追逐的小兒,討價還價的市井小民,鮮衣怒馬的達官顯貴,甚或洄水之上飄來的絲竹之聲,四郎簡直不能相信這樣繁榮平和的城市里、這樣平凡鮮活的居民中居然混跡著一個連陶二哥都驚動了的地獄惡鬼。

他心里猜想,不知道蘇道士和吳娘子是否也是代表巫、道兩派來捉拿這個惡鬼的呢。如果真是這樣,驚動這樣多的厲害人物,證明這個惡鬼的確十分棘手了。

幾個人進了東水門,穿過彎彎曲曲的小巷,最後在天水巷靠近飛虹橋畔的一棟二層小樓前面停了下來。這就是陶二說的暫時落腳地。

四郎站在這棟小樓前頭仰著臉看,覺得二哥實在是太謙虛了,他想著暫時落腳地大約是哪家客棧,誰知道面前這棟小樓簡直就是汴京有味齋在江城的翻版,甚至比汴京里那間食肆更加氣派一些。

店鋪正門對著天水巷,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彩樓歡門,上頭新換了一塊牌匾,寫著有味齋三個大字。樓門比食肆本身的二層樓犀脊要高出那么一點,也是繁華的清明坊河市區最高的建築了。食肆下部有一段與欄板高度近似的固定擋牆,擋牆外有一小片區域,種些當時人家用來護院的荊棘一類植物。

次門向著洄河而開,掛著酒幌和酒簾,酒幌上寫「新酒」字樣。還有一排青石壘成的小階梯延伸到水中,來往的商船漁船畫舫都可以在這里打尖歇腳。店主人家住在食肆的後頭,很多開間以圍牆圍成較小的院落,也是一面臨水一面臨街。院落里頭兩棵大槐樹,看著像是有些年頭了。

聽說這屋子有些不干凈,所以一直也沒賃租出去,閑置了有二、三年,如今總算迎來他的新主人。

陶二看到四郎吃驚的樣子,心里十分自豪,摟著四郎,帶著跟班蘇道士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蘇道士:(╰_╯)#

一走進店門,四郎就看到槐大槐二華陽等熟悉的面孔迎了上來,小麒麟不在,據說已經被殿下扔回了昆侖山。眾妖都圍著四郎噓寒問暖,個個大罵那拍花子的惡道。

蘇道士:……

眾人說笑歸說笑,鬧了一陣,就有客人上門來。於是四郎又做回了老本行,洗了手忙忙進了廚房。雖然廚子不是什么風光的職業,但是四郎真的很喜歡,其實饕餮在人間零零碎碎的日常花銷,一直是用四郎賺來的錢,而且,饕餮跟著四郎,不僅有各色美食供應,還以四郎用人間美食交換而來的各種欲望為食……這么一想,的確是四郎在豢養饕餮,而不是饕餮包養了四郎。

擔負養家糊口重擔的四郎走進廚房一看,廚房也是熟悉的樣子,連柴米油鹽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之上。聽說是華陽領著一幫小妖怪親自收拾的,雖然這一切不過是妖怪們的幻術,可是他還是很領這份情誼。

四郎也沒有忘記蘇道士,盡管蘇道士至今不肯松口,但四郎早就把蘇夔當成師傅一樣對待,所以一到有味齋就吩咐華陽給道長安排房間住下。

店中妖怪雖然不喜歡道士,可是既然兩邊暫時簽訂了盟約,那么短時間內妖怪們也就默認了蘇夔的存在。

宋正明年輕時候在白記米鋪里當伙計。那時候,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鄰居,叫做羅阿九,家里是天水巷里替人漿洗衣物的。阿九和宋正明兩小無猜,到兩個人長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宋正明的母親就去羅家提親,兩邊訂好了婚約。

後來宋正明的父母過世,等他守完孝再去羅家提親,羅嬸娘卻要求三十貫錢並一匹好馬作為聘禮。

宋正明一個窮小子哪里出得起這樣的聘禮?雖然有婚書,可是當朝的禮法是把交付聘財作為婚姻最終成立的必要條件,所以這婚事自然沒有成。

當時流行財婚風尚,在議定婚姻的時候,男方聘財的厚薄,女方妝奩的豐儉,均是雙方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這並不只是對男人的要求,對女子也是一樣。一個沒有豐盛妝奩的寒門女子,想要嫁的好,簡直是難上加難,就算是同階層的男子,稍微有些本事或者自視甚高想要一飛沖天的,都願意去娶那些有大筆嫁妝的富家千金或者士族庶女。

男人在婚姻上頭,有時候比女人更加務實,嫁女娶婦被當時許多寒士當成獲取財富,攫取、鞏固和擴大封建等級地位和特權的一種手段。富家女兒,求婚的道路相屬。貧家女兒,直到老大也沒人理睬。

這種風氣,在重商爭利的江城尤為明顯。當時有人譏諷的說「江城中人談婚論嫁,不問賢不肖健病,而但論財貨,恣求取為事。當其為女子時,誰人不恨 及為母婦,則亦然。」說的是江城人談婚論嫁只看錢財多少,不看對方人品,而且做女子時因為這些而被人挑剔,到成為母親時,又繼續挑剔別家的女兒。可見這就是江城的傳統了。

當然,這么一來,便造成了江城中出不起嫁妝的貧家女子想要高嫁幾乎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給人做妾。

宋正明願意取阿九,一個是因為兩情相悅,他自己也沒有攀龍附鳳的打算;第二個也是他自認為兩家算是門第相當,誰也別嫌誰窮。所以提婚的時候,宋正明心里覺得娶阿九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哪知道被羅嬸娘一盆冷水澆的透心涼。

就在他被羅嬸娘的冷水潑得心灰意冷之時,恰好白家米鋪的掌櫃想要給自己獨生女兒招一個上門女婿,看中了精明能干的宋正明,於是宋正明一氣之下就點頭答應下來。

阿九的母親,這位羅嬸娘也是個拎不清的人,她自認為自家雖然窮困,但是女兒不論長相、德行還是女紅,都是一頂一的好,總是不肯降低標准,可是來他們家提親的都是些一窮二白的人家,哪里出得起那個錢?有錢人家又嫌棄他們家貧寒,於是一來二去,倒把阿九給耽誤了。最後,只得嫁給愛好男風的艾發才。羅嬸娘得了顏面,艾發才娶個花瓶,只苦了阿九姑娘,空有如花面,青春百發心。

宋正明在自己被羅家拒婚後,就染上了賭博的惡習,總希望能夠一夜暴富,揚眉吐氣成為人上人。

因為有岳父在上頭壓著,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賭。等到岳父一死,他便覷著空就出入賭場。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在晚上店鋪關門後去賭一小會兒,賭得也小。再說,就算想要堵大,也沒有銀錢在手。他是個倒插門的女婿,家里的米糧鋪子開的雖大,可惜都不是他的。

宋正明這人精明能干,不然也不會被白老爺子看中招上了門。所以他賭錢的手藝並不差,一天下來,總要贏個四五十兩,這可比做生意來錢快多了。因此後頭就越賭越上癮了,漸漸白天也泡在賭場,晚上回家越來越遲。

人在河邊走難免不濕腳,越賭越大,總有有輸錢的時候。有一次他運氣不好,輸光了老本。好賭的人都是這樣,贏了錢就想下回贏更多,輸了錢就想下回撈回本。這樣一來二去,便不可自拔了,於是宋正明偷偷把念頭打到了白家米店的流水賬上頭。

白家的小姐從小幫著父親管賬,為人十分潑辣,把家里的錢攥的緊緊地。宋正明一動鋪子上的錢,就被白氏發覺了,召集幾個伙計殺到賭坊,掀了人家的場子,叫宋正明大大的沒臉。

這件事後,江城人都笑話宋正明是個怕老婆的軟蛋,宋正明心頭氣不過,就借口要出去做生意,和他刻意結識的艾發才一起出門行商,立誓要爭回一口氣給自家的母老虎看看。說起來,這次的本錢還是艾發才借給他的。

結果錢沒賺到,反而賠了本,恐怕連借來的錢都還不起,宋正明自然心中煩悶,寧願在城外住著,一來是將就艾發才,二來也是不肯回家去受女人數落。

前幾日他聽艾發才總念叨什么金蠶鬼的事情,他夢中受到高人指點,讓他以艾發才為容器,在驚蛩這天晚上去收一個金蠶蠱,然後放在特制的盒子里,就能躲過店中的巫人,得到這個金蠶蠱,從此後萬事如意,財源滾滾。等他從美夢中醒來後,驚喜的發現自己枕頭旁邊果然多了一個木頭盒子。

他心中早就十分厭惡得到了阿九卻又不珍惜的艾發才,加上心生貪念,知道艾發才每晚都回去偷看巫人練蠱,於是偷偷在驚蛩這天晚上,提前在艾發才的蓑衣袖口放了不少細針。

艾發才這人有個習慣,一緊張就會捏袖口。這些細針頂多能把人劃出一點小血痕,平時只算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可是在艾發才偷看巫人煉制金蠶蠱時,就是致命的殺局。

果然,回來的艾發才已經被吃空了。

宋正明用一根木棍挑起人皮仔細看了看,終於從艾發才空空的腹腔里頭找到一條金蠶。首尾九個個腹節,做昂首吐絲狀,雕刻的栩栩如生。

宋正明眼睛一亮,強忍著害怕,小心翼翼的把金蠶放進一個特制的木盒中,然後才開始大聲呼喚求救。

今晚後院客人並不多,許多客房都是空著的。雷雨交加,伴隨著聲聲呼救,越發顯得這家遠離人煙的小店陰森恐怖,充滿鬼氣。

隨著宋正明的呼聲,店里其他客房並沒有動靜,似乎里面的客人都睡死了過去,不知道那些客人是不想多管閑事,還是壓根沒聽到。只有蘇道士匆匆忙忙的趕了來,他仔細看了看這件屋子,問道:「怎么回事?」

宋正明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指著地上那堆人皮:「我也不知道啊。一睡醒就看到發財兒變成了這樣。還有好……好多蟲子……從他身體內爬出來……」似乎想起當時恐怖的場景,宋正明忍不住一陣陣干嘔。這不是他做戲,雖然是自己親手布的局,可是艾發才死狀之慘,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他畢竟只是個商人,如今的害怕並非作態:「道長,你一定要救我啊!」

蘇道士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檢查了被吃的只剩腦袋和人皮的一番,抬頭問道:「還有別的東西嗎?」

「什……什么?我剛醒過來,一直沒敢動那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