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徑在蒼茫的暮色中伸展。
小路盡頭便是煙雨樓,這座名滿天下的銷魂窟門前是一大叢玫瑰。玫瑰花開得艷麗張揚到了極致,仿佛是用鮮血澆灌而成,在夜雨晚風中好像一只只張牙舞爪的野獸。
原本燈火輝煌的煙雨樓今夜格外沉默,但是門口的虎丘河塘里依舊停了許多畫舫,煙雨蒙蒙中傳來一陣陣歡歌笑語。
這里是天下間最有名的瓦子勾欄,里面的人醉生夢死地活著,晝伏夜出,魑魅魍魎被無數鮮活的肉體和欲念吸引而來,便常常叫人分不清楚那一具皮囊下頭裹著得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了。
今夜,煙雨樓在雨中顯得格外陰森,花叢樹梢都似藏著什么鬼魅在暗中窺探。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在陰深深的樹蔭中一閃而過,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梟鳥啼叫,等在煙雨樓門外柳樹下的雲娘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石子鋪成的小路沙沙作響。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點光暈,是一盞幽暗的橘黃色小燈籠,里面一個白衣女子的影子在晃動。
「哆、哆、哆」道士足登著木屐,手撐著半舊的油紙傘,帶著一個小道童從黑色的夜雨中走了出來。
冷汗直冒的雲娘松了一口氣,疾步走上前來。
「道長……」她正想要說什么,就看到蘇道長對著她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一陣風吹來,燈籠里的火光搖曳了幾下,然後那盞燈籠便從道長手中飛了出來,在煙雨樓側牆邊的玫瑰從上面徘徊。
據說只有在死人屍體上開出的玫瑰,才會擁有極致華美的光彩。四郎看著這一叢玫瑰,嘆了一口氣,認命得拿著鐵鏟開始做苦力,准備借著夜色的掩護,挖開玫瑰從下的秘密。
挖著挖著,鏟子觸到了什么硬硬的東西,四郎聽到「叮」得一聲響,趕忙剝開土層一看——原本以為的屍體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鐵門。
四郎彎下腰拉開那道鐵門,里頭便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看上去像是一條地道。
四郎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變故,便有些拿不准該不該進去。不過,今晚可是特意來捉鬼的,也是四郎學道術後第一次小試牛刀,可沒有連鬼影子都還沒有看到,就打退堂鼓的道理吧。
聽說成長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於是四郎心一橫,對著道長點點頭。
道長便提著燈籠,打頭先進了地道中。四郎把地道口讓開,叫站在一旁的雲娘先進去,他來殿後。旁邊的雲娘雖然害怕,可是想要給自己姐姐報仇的心思終究占了上風,摸摸腰間掛著的竹筒,咬咬牙也進了地道。
他們三人一走進地道,那扇鐵門便」吱嘎吱嘎」關上了,四郎跑過去使勁一拉,沒拉開。
「別白費力氣了,那扇門上的機關只能從外頭打開。」走在最前頭的蘇夔轉過身說道。
「你為什么不早說!」四郎有些抓狂,道長要是早點說,他就能用個東西擋在門縫里啊。
道長沉下了臉:「我現在的確可以提醒你。可若是你以後單獨陷入險境,又找誰來提醒你!」
蘇夔對四郎要求極為嚴格,並不像精分殿下那樣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一味寵溺。說是實戰就是實戰,一點不含糊。四郎站在黑暗的地道中欲哭無淚,仿佛感到濕漉漉的泥土黏住了腳底,地下的寒意慢慢地浸透出來。
四郎:「道……道長,似乎事情不像我原先料想的那么簡單。」
道長:「廢話,如果簡單我帶你來干嘛?」
四郎:t t還以為自己只負責挖土就行了呢。
可是四郎也沒有再多說什么,連一句抱怨都沒有。事到如今,後路已斷,唯有硬著頭皮前行了。
一時地道中十分安靜,唯有三人的腳步聲沙沙作響。
四郎一邊走,一邊借著微弱的火光四處打量,發現這條地道有很多條分支。在心中與地面上煙雨樓的構造一一對應之後,四郎便認為這些分支中前面幾條應該是通往煙雨樓各個房間,後頭的那些他就鬧不太清楚了。
燈籠依舊在前方飄動,蘇道長沉默地走在最前面,迎面而來的黑暗仿佛無邊無際,不知道這盞鬼燈籠要把他們帶往何方。
走了一陣,四郎忽然聽到地道中傳來奇怪的聲音,嘆息聲,哭泣聲,冷笑聲混合在一起。此情此景之下,驟然聽到這些聲音,簡直叫人毛骨悚然。
走到中間的雲娘哆哆嗦嗦的開口:「道……道長,是你……你在捏我的手嗎?」
四郎覺得奇怪,他走在雲娘後面,自然不會去拉她的手。而且他也堅定的相信,蘇道長這種人絕對不會去偷偷拉一個小姑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