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老湯7(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2748 字 2023-02-14

「吱嘎」銅花門自動從里面打開了一條縫隙,縫隙中傳來一陣陣濃烈的花香。

「請進!」一個女人的聲音輕輕說道。這聲音輕妙柔美,玉潤珠圓,雖然只有這兩個字,但是四郎已經聽出來,正是名滿江城的夕顏大家。

道長藝高人膽大,只見他拂塵一甩,便率先跨進門中。實習道士四郎連忙跟上自家便宜師傅,也走了進去。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通過地道來到了虎丘花市的苗圃里。聽說夕顏大家是這里最大花房的幕後主人,看來這一傳言倒是屬實。

這間地下室大約是專門修建來烘烤奇花異卉的暖房,里面有一片盆栽花海。

百花叢中,白玉幾畔斜倚著一個戴著兜帽的女人。燭火花色下看美人,美人便平添幾分姿色。可是,這樣如同花神般的女子,竟然是為了保持自己容顏不老,而將人命視為糞土的妖魔嗎?

夕顏大家側對著四郎和蘇夔,用一只長柄鐵勺在鍋里緩緩攪動著,當火焰漸漸轉變為青色的時候,鍋子里就有一陣陣熱氣和奇特的香氣散發出來。

房間是密閉的,閃動的火光中氤氳出極強的熱氣,可是夕顏大家卻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她那張美麗的臉一直籠罩在兜帽的陰影中。

四郎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桃花的香氣,知道這是在熬桃潤。

桃潤是一個古代流傳盛廣的養顏之術,四郎曾經見到華陽姑姑閑來無事,帶著幾個小妖怪做過:三月三日取桃花,陰干為末,到七月七日取處女血與桃花末調和在一起。

用這種面脂塗面,就能使面部皮膚白凈有光澤。因為要用到處女血,其實也算是有些邪性的單方了。不過四郎曾經對著華陽質疑過方中處女血的用處,然後又給找來烏雞血替代,制成的成品果然差別不大。華陽等女妖不過是鬧著玩而已,既然自家小可愛說是烏雞血也行,也就勉勉強強接受其作為處女血的替代品了。

不過華陽姑姑也曾有一次頗為詭秘的對四郎講過,這個流傳盛廣的方子其實是唬人的,真正有效果的配方必須用少女的屍體練出晶瑩剔透的屍油,再與陰干的桃花末調和……

暖房中間的大鐵鍋中除了花香味,還有古怪而濃烈的腥味,四郎不由得想起了華陽說過的那個邪法,心中警惕暗生。

夕顏自然不知道四郎在想什么,她姿態嫻雅地從大鐵鍋里舀出來一勺子滑膩膩的半凝固狀液體,裝進一個精致的脂粉盒子里。湯水很快凝固成了透明的脂膏。然後她從旁邊取出來一張人臉,幾乎是溫柔體貼的用那雙纖細、柔美、塗著紅紅蔻丹的手沾了一些脂膏擦拭著那張美人臉,本來有些翻卷發黃的人皮立馬變得潤澤如玉起來。

夕顏小心翼翼的把這張臉皮像現代女孩子做面膜那樣貼合在自己臉上,四郎便親眼看到她的面容在忽然之間,宛若新生一樣熠熠生輝起來!

四郎: ……= = 真是神奇的純天然化妝品,素顏美女必備!

夕顏聽到他的抽氣聲,側頭看著四郎半晌,突然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說不出來的柔婉和美好:「很可怕,是么?」盡管很恐怖,四郎卻感覺到她的眼睛里的確滿是單純、柔和。

果然不愧是江城第一美人,夕顏的確有些很獨特的魅力。叫人明知道她惡事做盡,居然也會心存不忍,認為她或許另有苦衷。

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外表惹得禍嗎?

臉看上去無辜的,便常常叫人不由自主去相信這個人善良無害。若人類都是這樣容易為五感所迷,就怪不得夕顏寧願害死這么多人,也要保持美貌了。

可惜世上總還是有人不吃這一套,比如蘇道士,比如四郎。蘇道長從來就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男人,在他眼里,夕顏雖然還是人,無疑已經墮入了魔道,正是該斬殺的對象。

於是蘇夔壓根不去東想西想,立馬拔出自己的木劍,厲聲喝道:「妖物,受死吧!」

夕顏面對刀劍加身,卻巋然不動,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道長,我可是一個凡人啊。你們這樣有本事的人物也會對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出手嗎?這些女孩子其實都不是我殺的,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們幫我殺了罪魁禍首。我……我也是一個被鬼婆逼迫的可憐女子罷了。」

「休得花言巧語!」雖然是這么說,可是道士已經感覺出來這夕顏的確還是人。他這一門是不能對凡人出手的。縱然這個凡人罪大惡極,自有人間的法則約束,道士只是除魔衛道,並非人間路見不平便可拔刀相助的俠客,是不可以斬殺不會道法的凡人的。所以蘇夔本來要落下的竹劍到底在空中停了下來。

夕顏看著離自己不到半個手掌的竹劍,微微笑了一笑,伸手取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然後她側過頭。

道長和四郎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原來夕顏的半張臉已經完全腐爛發紅,皮肉翻卷。

夕顏有些歉意的用兜帽遮住自己腐爛的半邊臉,溫和的說:「對不起,嚇到你了吧。現在自覺正義的道長願意聽一聽我的辯解嗎?」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夕顏剛才那番話,無疑是在表明她也是受了脂粉婆的脅迫,四郎卻對這種峰回路轉的變故半信半疑。

在這么狼狽的時刻,夕顏依舊微微笑著,十分優雅動人,好像這笑容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一樣。但是那張被毀了半邊的臉卻因為這個原本溫柔的笑容顯得更加可怕猙獰。可見同樣的言行,放在美人和丑人身上,就會給觀者不同的感受,從而潛移默化的影響他們的判斷。

夕顏仿佛明白四郎的想法,側過身子,用自己完好的那半邊臉對著二人。

「我的故事也許會讓你們感到乏味。」夕顏嘆了口氣,「不過,也請道長在替天行道之前聽我講完。」

「我自從懂事之後就在煙雨樓里受訓,很小的時候便明白女子既淪落風塵,就是眾多男人的玩物。身處在天底下最繁華,也最黑暗無光的地方,再冰雪聰明、孤標傲世的女孩兒都不得不擺弄姿態招引客人。而來妓院的嫖客也多為達官貴人、富士商賈,更是得罪不得。人人都必須頂著胭脂面具在世人的唾沫中招搖過市。

從十二歲出閣後,為了擺脫這種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狀態,我不擇手段的往上爬,最後終於成為了虎丘河房的魁首。可是,縱然站在這個行業的最高點,成為了所謂大家,依舊還是男人手中的玩物。就算與以前有了些微不同,也不過是高級玩物與低級玩物的區別而已。

我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女孩子而已,和其他普通女孩子沒什么分別。就算慣看風月,也會對愛情懷有渴望。

後頭我認識了一位寒門公子,這段故事就是江城人耳熟能詳的了。不過,其中細節又與江城人的傳聞不同。我不計較他無權無勢,只稀罕他對我一片痴情,他不計較我出身不好,將我引為知己。我們約定好了,等他高中後就來接我。

他走後,我雖然被多方逼迫,到底還是守住了,只不過也付出了毀容的代價。

我自己在臉上劃了一刀,因為傷口沒有能夠及時處理,便化了膿,成了你們剛才看到的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煙雨樓老板感念我一片痴情,也擔心我在樓中嚇壞客人,便准許我自閉於高樓中。我早就在虎丘花市盤下一個大苗圃,就算劉公子他沒有高中,我們也能衣食無憂。

大概我還是太傻,雖然什么都考慮清楚了,卻忘記了這年頭,女人最重要的是名聲和容貌。我一個歌伎,早就沒有什么名聲,現在又失去了容貌。怨不得劉郎回來一見到我毀容後的樣子,嚇得轉身就跑。

可是我不怪他,真的。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么無緣無故的愛……毀容後我常常攬鏡自照,也覺得自己像一個活鬼一樣恐怖。」說道這里,夕顏居然還能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