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陵園瓜1(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2287 字 2023-02-14

壬午年夏,月為木宿所蝕,是年南方大旱,赤地千里。

從四月開始,整整快兩個月了,江城這樣的水鄉居然一滴雨都沒有落。

白日里,炎炎夏日將地面曬出一道一道的裂痕,人走在街面上就好像踩在燒紅了的木炭上,路邊的野草被曬得焦黃枯萎,唯有一些根扎得極深的大樹,才幸免於難,但是也現出些沒精打采的模樣來了。

五月又叫惡月。古人深惡痛絕五月,因為進入五月後,天氣炎熱,瘟疫流行,五毒神等妖魔鬼怪紛紛出來為禍人間了。古人還把端午認作一年里最不吉利的一天,甚至有人把端午出生的孩子視為災星而丟棄掉。只是後來有了屈原和端午節,這種來自古老巫師口中代代相傳的忌諱就被漸漸弱化了。

也許古老的傳說並非空穴來風。在五月打頭的那一日,李大富在洄水河邊用私刑,小文君的怨氣引動了惡鬼,借著至陰的河水從黃泉而來。於是洄水邊就忽然黑霧彌漫,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東西,人一靠近,就會被吞噬裹挾,消失不見。等黑霧移開之後,地上便只剩下一堆白骨。

黑霧一直在洄水邊徘徊了三日,直到城外大佛寺里的喪鍾敲響,黑霧才不甘不願地退回了河中。

這喪鍾是為大佛寺里的慶友尊者敲響的,江城人一時都傳說,這位高僧乃是受了佛的囑咐,不入涅槃,永住世間,受世人的供養而為眾生作福田!他本來是有法/輪護身的金剛體,正是因為他心甘情願以身飼虎,用自己的性命鎮壓了自水中而來的惡魔,才挽救了整座城市,所有江城人。

只是高僧雖然舍身飼虎,奈何老虎的胃口似乎並非一個干瘦的老和尚能夠滿足的。在黑霧散開後,無緣無故就從河里涌上來成群結隊的水耗子,烏央央滿地都是。

據看到的人所言,這些水耗子比普通家鼠大了三倍,眼睛血紅,極為凶悍,不論是糧食還是衣服都是張口就含,見什么咬什么,咬死了不少牲畜不說,連人一個不小心,也會被冷不丁含一口。如今過去了十幾日,河里依然時不時有水耗子竄出來。

江城里的水上人家是很尊敬家鼠的。常年漂泊河中的漁人都把藏在自家船屋艙底的老鼠尊稱為「管事」,敬之若神。若是看到誰家船里的老鼠竄上岸去,或者掉落河里,便認為是這一家將有大禍臨頭之兆。

那一日洄水中起黑霧,住在水上的漁人們居然都平安無事逃過一劫。只是他們船里的老鼠一個不落地全都消失掉了。

家里沒了管事,這些漁人或多或少都感覺惶惑不安,有的便拖家攜口將船駛離了江城,盡管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去往何方。當然,也有眷戀江城不肯走的,這些人沒走的人也不敢繼續呆在河市里了,紛紛棄船登岸,遠離了這一區域。

正是在高僧死去的那一天,江城南邊的牌坊城樓終於修好了。太守給門樓填上土石的那一刻,忽然從天上硬生生落下來兩個撼地雷,結果雷落得偏了點,反而把南邊凈業湖邊上的凈業寺劈掉了半邊。

自從這道門樓修好之後,城中便有了傳言,說是夜半有人走過此門,居然見到了自己死去很久的親人,親人都催促著這些誤入陰間的活人速速離開。

有的人活著回來了,把這事當成一個夢講給其他人聽,有的人卻再也沒能回來,無緣無故就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里。

再加上這道牌坊門樓修建的原因和來歷都十分詭異,江城人便深信通過此門可以進入九幽黃泉之地。

因為江城是座水城,從表面上看來,這樣的大旱對江城人影響並不大,連洄水也不過是略微降了些水位而已,尚沒有枯竭的跡象。城中用水雖然不太寬裕,但也並不缺水。大旱影響更多的是農作物的收成,而這種影響起碼要到明年或者後年才能充分顯現出來。

望江樓的李老板被水老鼠咬去了半邊身子,家里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繼承人,望江樓很快就異主給了白家,依然日日營業,十分興旺。而有味齋地處河市,漸漸有門庭冷落之相。

這幾日,上街的人總是行色匆匆,很多人臉上都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慮之色,有的甚至面露哀戚之色,而且人人寧願花時間繞道,也要自覺遠離河市這一片區域。但是江城是總歸是很大的,河市里鬧了不明不來的鼠災,其他坊市的買賣卻依舊熱絡。

太守昨日還帶著幾位妖童媛女登舟泛湖,游玩了十里荷塘,接著冉將軍就不甘人後,在望江樓的風亭水榭里用雪做門檻,冰做盤盞,公子調冰,佳人奉藕,開了一場清新別致的夏日宴。

既然江城的大人物依舊沉醉在醉生夢死中,那么大約城中頻發的怪事和旱災都並不礙事了。

那一日四郎以手中的銅鏡作為媒介,成功建立結界後就暈了過去。這一暈就暈了半個多月。

殿下把暈倒的小狐狸翻來覆去檢查了一番,又不知道翻了多少書,禍害了多少仙家洞府,終於認定四郎的離魂症是由於他修道已經頗有所成,但是肉體太脆弱所導致的。

就好比一個只能裝一杯水的密閉容器被硬生生裝了兩杯水進去。若是容器足夠堅韌,自然能將兩杯水壓縮成一杯。這個過程中,不是將水轉化為冰,改變水的形態,就是將水進一步濃縮,使其更為濃郁。兩種方法無論哪一種都對容器的堅硬程度有極高的要求。並且過程凶險萬分,一不注意就會在轉變的過程中使容器爆裂。

殿下自然不肯讓小狐狸冒這么大的風險,蘇夔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這兩位分別在妖界和道門收羅各種秘方秘葯,千方百計提升四郎肉體的強度。簡言之,就是秘籍買一贈一任憑四郎挑選,仙丹靈葯不要錢一般,恨不得讓四郎當成飯吃。

自從那日江城忽現黑霧之後,城中鬧鬼的怪談頻傳。蘇道長在江城也算小有名氣,委托他捉鬼捉妖的案子漸漸增多。因為日日忙得腳不沾地,大概是累的沒力氣說話了,蘇道士便又恢復了往日里的沉默少語,一旦說話,必定毒舌得叫人啞口無言。

四郎在修道上面,估計是繼承了他那個便宜父親的天賦,十分有悟性。他修煉道術至今不過一年時間,卻已經對參同契頗有領悟,叫道家新秀蘇夔也憤憤不平,時常借故折騰四郎,說他是傻人有傻福。

所以這天蘇道長新接到一個委托,臨出門時瞅見四郎在有味齋後院閑逛,就以修習道術不能光學不練為借口,再次拎著四郎上街捉鬼去了。

有味齋最近生意不好,四郎帶著店里也無聊,倒很是樂意出門晃晃。

江城軍隊不知道招惹了哪路鬼怪,頻頻有軍士被人取下首級。這只軍隊就駐扎在凈業湖和南城門之間的空地上,因此被稱為南大營。道長今日是受了冉將軍麾下一個裨將的委托,來調查江城南大營里接二連三的梟首事件。

過了橫街,就來到了十里大道。

新建的牌坊門樓矗立在長街盡頭,十分打眼,幾乎能讓每個從南門進出江城的人最先注意到它。這是一座唐式飛檐朱柱的三層牌坊門口,有足足九間七尺高。高大的門樓在酷熱的陽光下投下大片的陰影。

盡管已經是下午,陽光依舊顯出一種灼人的白,人在道上走一小會兒,就能出一身的汗。因為南城這邊前段時間修城門,地上積了一層浮土,一有馬車經過,就揚起細小煩人的塵埃。灰黃的塵土帶著熱氣撲打在朱紅門柱上,發出沙沙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