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回煞雞4(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3315 字 2023-02-14

隨著趙家大門砰的一聲關嚴實了。

四郎等人面面相覷,老把頭嘆一口氣,招呼眾人繼續往山里走。

越往深山里面走,山路越崎嶇,風也越烈,天氣似乎變得更寒冷了。

山風「嗚嗚」地呼嘯著,打著旋兒掠過青松的樹梢,樹梢上托著的雪團就撲簌簌往下掉,偶爾一點雪珠落進四郎的脖子里,叫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二哥。」四郎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你也聽見了吧。」

饕餮沒有吱聲,只是微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

兩個人都有著比凡人靈敏很多的五感,他們自然都聽見了剛才小女孩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哀求自己的母親:別再丟人現眼了,求求你走吧。

也許前面那些話是趙家下人教她說的,可是一個七歲的古代小姑娘,真的不懂那些話是什么意思嗎?或者說,那些其實就是她的真實想法?

縱然李桂枝千錯萬錯,對自己女兒的確是愛若性命。被自己的女兒這樣嫌棄,她不知道有多傷心呢。

四郎剛才似乎看到李桂枝那張奇丑無比的臉色淌著兩行血淚,然而,那並不能讓人對她產生憐憫和同情,反而叫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鬼了。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個叫月牙的女童被賣身到趙府那樣的地方,也的確是不敢說錯一句話,不敢走錯一步路。

想到這里,四郎微不可察的呼出胸中的一口悶氣。作為一個局外人,也許他並沒有資格評價指責人家兩母女之間的事吧。

二哥仿佛感覺到了四郎的低氣壓,所以輕輕拍了拍四郎的帶著絨帽的頭表示安慰。

四郎順著二哥的手看著身邊的人,心里想著:不論二哥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他的!如果有人敢嫌棄二哥,我就揍他!

不過,敢嫌棄二哥的人應該都比較強大,自己要好好練功才行!

這么一想,四郎就開始在日內運轉真氣,然而這一次,他在識海里觀照出來的龍象伏魔指印卻怎么都不連貫,只有第一二幅圖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接下來的圖畫便怎么都想不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閃過的,二哥被毀容被人當成怪物驅趕的場景,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可是四郎依舊情不自禁的害怕,默默運了一會兒功,不僅沒有往日的充實感,反而讓四郎心里更加難受。

龍象伏魔大手印是密宗的法術,盡管威力驚人,但是也伴生著較高的風險——這部功法修煉過程中,將始終伴隨著心魔。只要你的心靈出現一點裂隙,心魔就會趁機而入,不停地引誘和干擾修煉者。

當然,那兩本功法都是有人專門替四郎精心挑選的,對別人風險大,卻是最適合四郎習練。不然,殿下也不會答應了。

果然,四郎一習練,簡直是突飛猛進。也是因為他先習練了道法自然的參同契,體內又有先天混沌之氣打底子,很容易就達到了超越自我.與宇宙為一的物我兩忘之境。而這種境界,雖然與禪宗要求的「空」境並不完全吻合,但是在練功的基礎階段是足夠了的。

這也是為什么蘇夔只給了兩本書,卻不肯給四郎講解的緣故。禪宗講究「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甚至主張「「不立文字」,追求於剎那間的「頓悟」,若是蘇夔先給四郎講明了文字中的道理,反而會禁錮住四郎的思想,那么盡管四郎會穩扎穩打的學會這些手印,卻永遠都達不到更高一個層次。

這就好比有一個道理或者學說,你自己悟了出來,就是開宗立派的大師,若是亦步亦趨的學習別人,便永遠是個二流的模仿者而已。模仿的再好,也在一開始就給自己設了一個禁制。而限制你的並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賴以生存的根基。

今日四郎因為目睹了桂枝和月牙母女的事情,心里便生出人世艱難的感慨,覺得便是在這遠離萬丈紅塵的空山之中,也依舊是逃脫不了人生八苦,加上後來練功時又多出了許多求勝心和爭斗心,所以心境便不復起初的寂靜空遠。自然與這部功法背道而馳,所以才會為心魔所惑。

人若過於執著,便最容易滋生心魔。

好在四郎並不執著,因為腦海中總是晃動著二哥缺了一半的面癱臉,索性不再修煉了。不修煉一路上沒事做,四郎就把五感延伸出去,一邊走一邊繼續東張西望。

心魔:……配合一下會死嗎?

山里很空曠,似乎博大曠遠的天地間只剩下他們這一行人。

然而空山其實並不空,隨著參同契的運轉,四郎的五感慢慢向四面八方鋪展開去,然後他就仿佛變成了一陣山風,一顆小樹,一只螞蟻。

那種感覺是很玄妙同時又很有趣的,四郎親眼看到:在那松軟的白雪下面,有一層厚厚的腐殖質層,那是比海綿還柔軟十分的花被子。

被子一共分為三層。最上面是橙黃色的,那是秋天落下來的枯枝敗葉,滲透著點點白雪,像是暗紅綉袍上的白色花紋;中間一層五彩斑斕,那里沉睡著大山的夏天的記憶;而底層則是黑色的,四郎幾乎能夠感到那層黑土里有一股熱氣在緩緩升騰,他抽動了一下鼻子,似乎還真的聞到了陣陣幽香撲鼻而來,那是一種奇怪的芬芳,仿佛是腐爛的水果發出來的香氣,還混合著草木的清芬,最後便合成一種任何調香師都調制不出來的,自然的味道。

那邊的榕樹下有個雪窩,窩里有幾只兔子,因為這群人類的偶然闖入,它們害怕地擠在一塊瑟瑟發抖。有金絲猴藏著森林里密布的繁枝之間,興高采烈的拿著一把栗子往樹下扔。這個壞家伙用栗子秒准可憐的兔子們的頭打。

四郎聽到輕微的啪啪聲,那是栗子砸在兔子腦袋上,又彈落到地面的聲音。兔子們敢怒不敢言,很快就被欺負的兩只眼睛更紅了。

那邊的地洞里有一家冬眠的熊,他家的地洞布置得好像是人類的家一樣。不僅有床,桌上點著松明當蠟燭,甚至在角落邊還壘著一個三只腳的爐灶,上面用鐵鏈懸掛著銅鍋,不知道是主人不會用還是怎么樣,銅鍋一家被煙火熏得黝黑。一串串山葯蛋子和紅辣椒吧鐵鏈層層包裹,最頂上的那段鐵鏈上還掛著從有味齋里換回來的腌臘肉。一只小熊似乎從冬眠中餓醒了,正在試圖爬上鐵鏈去夠最下面的一塊臘肉。

似乎被地面上獵狗吠叫的聲音驚醒了,呼呼大睡的老熊也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抱著放在身邊的蜂蜜罐子喝了一口,咕噥道:「香糕都硬了,人類的食物真是麻煩。」說著,就起身走到灶台邊,似乎打算生火熱點香糕來喂飽自家鬧個不停的熊崽子。

看到這只努力生活的像個人的大熊,四郎就忍不住想起山民口中的人羆。這只奶爸一樣的黑熊應該不會是那個一掌拍掉別人半個腦袋的怪物吧?

一邊這么亂糟糟的想著,四郎一面繼續把五感朝著地上更深的地方蔓延而去。在大山深處,似乎有一個緩慢的心跳聲,還有鐵錘子開鑿山石的叮當聲。

在這一片黑暗中,四郎似乎聽到某種野獸痛苦的喘氣聲。

然後四郎就感到已經達到自己的極限了,於是把感觀從地里拉出來,投向高高的密林之中。

看起來半枯的老樹上有個樹洞,里面住著一只老山豹,他很老了,估計熬不過這個寒冬,此時,它正在有些百無聊賴的咬著自己的尾巴。四郎覺得這只山豹是個懂生活情趣的好妖怪,因為它在樹洞里放著一張小木桌,一束火紅的野花插在一個精美的美人聳肩瓶里。

松樹上藏著好些松鼠,都抱著一個個又長又大的松果,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啃著。

天空是瓦藍色的,因為被昨夜的一場大雪洗過,所以這時候看起來藍的有些發亮。高高的天空上有鳥飛過,或許是鷹。四郎仿佛變成一陣山風,輕盈的滑翔在天地之間。回過往下看,下面是起伏連綿的大山,雖然已經是冬日,山上依然是銀白中露出大片大片的蒼綠。不對,似乎有一片區域有黑氣彌漫。

然而,四郎的靈氣再次達到某個極限值,不能再往遠處看,所以他只好順其自然的收回了五感。

如此看來。「空山」其實並不空。除了人類,這里還生活著無數的生靈,有生有死,也有世間的尋常歡樂。這些生機勃勃的畫卷,在四郎打開六感的那一瞬間,統統展現在四郎面前。

在這童話一樣悠閑輕松的山中世界里,四郎因為剛才之事而產生的蒼涼感漸漸淡化,不知從來而來的對未來的焦灼

也慢慢消退,甚至連執著於戀人的熱烈愛慕也在四郎心中冷卻下來,轉化為另一種更加素凈,更加平淡的生命姿態。

於是乎,四郎心中那點對於入世痛苦、出世亦苦的感慨便在烈烈山風中被滌盪干凈。他的耳邊幾乎能夠聽到風吹過小鳥絨毛那種讓人的心微微發癢的聲音,還有無數大樹在朝著地底奮力伸展枝葉的噼啪聲,甚至……甚至還聽到一個雖然微弱,但是深沉博大的心跳聲,那是來自大山本體的生命躍動嗎?

盡管耳邊各種聲音嘈雜不休,然而,因為這些聲音,四郎卻覺得空山更加安靜了,連他的內心都感染了這種無限廣袤的寧靜之聲。

在林間積雪小道上跋涉了半天,隊伍里雖然都是走慣山路的鄉民,也不由發出粗重的喘氣聲。然而,老把頭卻忽然發現,跟著自己的兩個年青人的呼吸一直都保持著一種奇特的頻率。隨著山風呼嘯聲若有似無。他心里納罕,然而面上卻不動聲色,心里對這兩個年輕人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一行人繼續走。歡蹦亂跳的獵犬,早就撒腿跑到了最前面。樹木越來越密,越來越粗壯,四郎估計他們已經進入了老林子,離安營扎寨的目的地應該不遠了。

果然,又繼續走了一小會兒,就來到了一塊林間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