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壓歲果5(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4197 字 2023-02-14

四郎和殿下帶著小熊回到有味齋,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大紅色的燈籠挑在大門上方,暈染出一團紅色的光,在寒冷的冬夜里看上去特別溫暖。深山里的旅人隔著老遠便看到高高掛起的兩盞燈籠,由那片朦朧的紅,一下子就能聯想到烤爐里的火炭,飄著紅油的羊肉湯,熱水和舒適的暖炕,恐怕趕起路來都比一開始有勁呢。

「還好回來的及時。」四郎和殿下前腳剛踏進有味齋,後腳就從天上低沉密布的鉛雲里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來。

揭開簾子進門,還沒到廚房,四郎便聞到一股暖烘烘的食物香氣。

走進廚房一看,有味齋里的妖怪都圍在蒸籠前面,興高采烈地瞪大了眼睛,各個目不轉睛地盯著蒸籠看。

「殿下,小主人。」看到他們走進廚房,妖怪們紛紛轉過頭行禮問安。

「這是在做什么?」四郎脫□上的大氅,走到火爐邊,伸出自己那雙被凍得晶瑩剔透的小爪子來烤。

狐狸表哥把自己的目光從蒸籠那邊□□,笑眯眯地說:「我們聽說做壓歲果不能用法力,所以都很用心的動手做了整整一天呢。」

不用法力!做了一天!四郎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等蒸籠蓋子噗嗤噗嗤冒白煙的時候,槐大跳過去揭開蒸籠蓋子,一陣仿佛帶著魔法的白霧散開來,妖怪們的壓歲果終於現出了廬山真面目。

胡恪:……

華陽:……

青溪:……

槐大:……

山豬精:^皿^

槐二有些呆呆地問:「這些都是什么?」

山豬精趕忙捧他的臭腳:「槐槐你做的擀面杖好棒好逼真哦!」y^o^y

四郎探頭一看,槐大槐二搓了許多根棍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槐二陰沉著臉,錘了山豬精一下,罵他:「不要裝可愛,而且那不是擀面杖謝謝!」說著,就生氣地把自己的面塑拿了過去。

山豬精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趕忙討好的把自己的壓歲果遞過去:「槐槐,我的給你。你做的我好喜歡,給我行不行?」手巧的山豬精做了一個野豬上樹的精美面雕。

槐二看他一眼,別別扭扭地和他交換了過來。

四郎再回過頭去,仔細看蒸籠里的壓歲果。額,說實話,大部分都很奇怪,壓根看不出是什么東西。

華陽捏的好像是一窩毛色各異的狐狸,不過也說不好,因為她好像多加了一點水,所以面果子蒸熟後就成了幾顆黏在一起,五顏六色的糯米團子。

狐狸表哥大約想捏個書生或者文人之類的,結果做出來的卻是奇怪的土灰色人偶,而且那個人偶還沒有臉。不像是祈福辟邪的壓歲果,倒像是什么厭勝詛咒的邪物。

最叫人好奇到不行的還是青溪,趁著開蒸籠的功夫,眾妖都下流無恥地想要窺視青溪這個萬年老姑婆的小秘密,可是青溪一貫不和他們這群沒出息的混在一起。此時也是板著臉,廣袖一揮就把自己做的面點攏了過去,眾妖怪的腦袋跟著掄了一圈,啥也沒看清楚。

四郎禁不住嘴角上揚,可是又害怕惹這群威風凜凜的大妖怪們生氣,只好努力忍住笑,去看旁邊爐子上文火慢燉的罐兒蹄。

爐子上的罐兒蹄已經煨了一個白天,煨得濃香四溢。

四郎揭開蓋子,把筷子插/進醬紅色的豬蹄中,插了一塊出來嘗嘗:唔,火候剛好,豬皮入口即化,蹄筋卻帶著點點韌性,皮下的瘦肉細嫩入味,混合在一起,美味到叫人停不下來嘴。

槐大已經悄沒聲息的收起了自己那個奇形怪狀的手造壓歲果,端出一個紅泥小火爐,一邊清洗干凈,一邊問四郎:「眼看著天色已晚,上午訂暖鍋子的客人該來了吧?要我先把湯底煮上嗎?」

四郎點頭:「煮開吧,就算客人不來,我們也可以自己吃。」

於是槐大就把炒鍋架在火上,開始准備湯底的調料。

等鍋燒熱之後,四郎將三勺牛油下到鍋里,燒至六成熟後,放入剁碎的豆瓣炒酥,再加入姜末,辣椒面,花椒粉,翻炒幾下,很快就有一種聞上去很嗆人,但是又特別引人食欲的味道傳出來。

「咳咳咳~」小熊一路上在四郎懷里睡得昏天暗地,回來後被小妖怪接過去洗干凈,放到了燒得很熱的炕上,四肢攤開來呼呼大睡。

這股香味逸散在空氣里,隨風飄入後院廂房,最先喚醒了小熊沉睡的肚子。它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來,剛揉了揉眼睛,就看到自己對……對面坐了一個看不見臉的黑影,還……還陰沉沉地看了自己一眼。

可怕的黑影就是因為腹中飢餓,而顯得比平日還要高冷的饕餮殿下。

麻麻,有怪獸要吞掉我!

小熊嚇得一咕嚕滑到炕底下,連滾帶爬地溜出房門。他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知道應該遠離那個散發著可怕氣息的黑影。加上肚子也發出好像鼓點一樣的聲音,催促它去找那個看上去就無害的小老板,於是小熊循著這股奇特的香味,偷偷溜去了廚房。

殿下懶得理會這個小家伙,他閑適地斜靠在窗戶邊,似乎在專注地側耳傾聽窗外的落雪,保養極好的手掌狀似無害般放在沉香木矮幾上,比普通人都要修長的食指曲起來,百無聊賴得輕輕敲打著桌面。隨著他的敲打,桌子上的燈芯一節節燒殘,帶著微微的火花落了下來。

即使敲桌子這么個簡單的動作,由殿下做出來,也無端帶上了幾分漫不經心的閑雅。

哎,這也都是外表而已,腹黑殿下內心自然不是什么風流無害的富貴閑人,那里頭可住著一只隨時想要吞天噬地的大怪獸哩。

因為早上只吃了幾口暖鍋子,在外面待了大半個白天後,饕餮殿下感到胃部燒灼一般的餓。

隨著廚房里陣陣香味傳出,一貫注重形象的殿下也忍不住輕輕敲打桌面,不動聲色而又望眼欲穿地等待著自家小奴隸端好吃的上來。

有香味?晚食做好了沒?該端上來了吧?怎么還沒來?到底來不來?

殿下輕敲桌面,聽著外面寒冷孤寂的落雪,灰常深沉凝重的思考著上述問題。

四郎炒好暖鍋底料,後頭的事情就轉給槐大接手。左右不過是用底料加牛肉湯煮沸後,再依次放入紹酒,剁碎的豆豉和醪糟汁,倒入沙鍋內起旺火燒煮罷了。也並非一定要四郎親力親為。

想到獨自在後院餓到現在的殿下,四郎心里就有點著急,加上他自己的的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便打算簡單做點不費時的家常菜。

好在廚房里有烤排骨和罐兒蹄兩道現成肉菜,於是四郎利索地將燙皮面和水面團揉合在一起,又打幾個雞蛋、加了細細的蔥花進去擀開,在平底鍋里烙成金黃色的大餅。這種餅單吃柔韌耐嚼,若用來夾肉就更美味了。而且做起來方便快捷,不一會兒,四郎旁邊的坦口盤子里已經摞了一疊。

「看我抓到什么了,一頭鬼鬼祟祟的小黑熊!」胡恪聞到香味,也走了進來,順手把躡手躡腳走到廚房門口的小熊提溜著後脖頸拎起來。

「你在這里做什么?想要偷東西吃嗎?」胡恪笑嘻嘻地問。

「咳咳咳。」小熊被廚房的油煙一嗆,又被胡恪沒輕沒重地勒住脖子一提,立馬掙扎著咳嗽起來。

「作死啊,你多少歲,它多少歲,大妖怪欺負小妖怪不臉紅嗎?快點把他放下來。小心樹林子的人羆知道你虐待她的寶貝兒子。日後你走到雪地里,冷不防就鑽出來舔去你半邊臉皮子!」華陽本來在一旁仔細琢磨著怎么成功做出理想中的壓歲果,一偏頭看到胡恪的作為,立即過來揪著耳朵罵他。

胡恪訕訕地放開手,小熊被華陽接過去抱在懷里。她是做過母親的人,所以很熟練地輕輕拍打著小熊的背,幫他止住咳嗽。要不說雌性都有一種母性的本能呢,看來女王一如華陽者也無法避免。小熊拱在她懷里,似乎感受到了久違的母愛,便老實下來,乖乖不動了。

「我煮了一鍋雪梨貝母粥,米都煮爛了。麻煩姑姑喂他喝吧。」四郎去旁邊的爐子上,用小碗盛出清香軟糯的雪梨粥,因為擔心小熊不肯吃,又加了一大勺蜂蜜進去。

山豬精在一旁賤兮兮的插嘴:「這是傷了嗓子吧?幼崽嬌嫩,萬一喉部落下什么傷,到交/配的季節,嚎不出來可不好找媳婦啊。」小熊有聽沒有懂,傻乎乎的左瞧右看。

「可憐的小東西。」華陽看著小熊瞪著大眼睛,毛絨絨一團窩在自己懷里,心里不由想起了兒子黑玄,想起了身世可憐的四郎,還有最不爭氣的那兩個侄兒,這幾個小時候都在她身邊養過一段時間。

想起毛團們幼年時可憐可愛的模樣,華陽那顆狠毒的美人心也不由得軟成一團,用比平常還要溫柔的聲音哄勸道:「來,姑姑喂你喝粥。」

[好嘛,您倒是永遠二十八,現在我們和這小家伙成平輩了。]四郎和胡恪對視一眼,有些無奈。不過,他們可沒膽子讓小熊改口管華陽叫婆婆。

胡恪和槐二幫忙把面餅以及兩道肉菜裝盤端出去。

冬天里蔬菜不多,山民家里的廚房門外或者灶台上頭,大多掛著一串串干紅辣椒,做菜時抓幾根下來,火辣辣的滋味,又御寒,又提味。山里還有黃芽白菜的嫩心,,撥開雪被,還能找到新鮮的冬筍、冬菇。這些應時的菜色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並不比大魚大肉差什么。

四郎用鹽好的白菜心,去皮的冬筍,切絲的冬菇和三個紅辣椒灑進芝麻油里爆炒片刻裝盤,然後將就著熱鍋,在其中加入吃完魚羊鍋子里後凝出來的半透明湯凍,與白糖,醬油,醋,紹酒,精鹽同燒一盞茶的功夫,將燒好的湯汁淋入菜盤中,一道清新爽口,顏色亮麗的珊瑚白菜就做好了。

旁邊的槐大也沒閑著,他在秋天新下的茄子里釀入肉餡,拖了做大餅時剩下的面糊,下油鍋炸黃撈出,等到油溫再升高一點的時候,再放茄盒進去炸第二遍,最後的成品就變為好看的深黃色。

四郎夾起一塊嘗了嘗,炸茄盒外皮焦香,肉餡細嫩,吃完一塊後,又略撒了些花椒面和碎蔥花在上頭。

做好這些配套的小菜,四郎就去後院請殿下出來吃飯。山豬精接手四郎的工作,守著爐子煨一蠱銀耳湯。

一時妖怪們都到齊了,分成兩桌坐在大堂里吃飯。

華陽很有養小妖怪的經驗。這些小崽子和饕餮殿下仿佛,都是不知飢飽的,你若一直喂,它就能一直吃,吃到撐壞肚子為止。所以看到小熊乖乖喝完一碗梨粥,又吃了幾塊排骨一個餅,華陽就不再喂他。

小熊的確吃了個七八分飽,一吃飽就想睡覺。許是白天哭得太累,華陽不過轉身放個盤子的功夫,它居然就蜷縮在大堂的椅子上睡著了。

四郎扔了一張又輕又薄的狐裘過去,狐裘溫柔的蓋住小熊微微起伏的胸膛。

胡恪很孝順,趕忙招呼華陽:「姑姑,飯菜都要冷了,讓那只小崽子先睡在那里,待會再抱進去吧。妖怪的幼崽凍不壞。」

「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你娘剛把你交給我的時候,軟軟一團,像個白雪球,小口小口喝奶的樣子別提多乖巧。你嘴巴又小,喝奶又拼命,有時候喝不及,奶汁還會流出來。那時候你渾身都是奶香,殿下宮里的侍女爭著要抱你。你又不認生,誰抱都肯走。我天天忙著手頭的事,心里還總擔心你被人捉走了。」華陽笑眯眯的開始回憶四郎的黑歷史。

殿下的手頓了頓,一邊迅速而又優雅地吃著卷肉餅,一邊認真聽華陽回憶當年。

當年?唔……當年。

殿下眼里也浮現出四郎第一次被交到他手上的樣子。恍惚記得是一個宮緞制成的華美襁褓,里面裹著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狐。自己打開襁褓那一刻,就看到小狐狸安安靜靜的咕嚕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家伙的瞳仁很大,像水靈靈的山葡萄。因為太過清澈,眼白處微微有些泛藍。粉色的小嘴張開,露出一點珍珠般的米粒牙。